书城传记民国才女的爱情往事
3452000000022

第22章 庐隐:隐去庐山真面目,只是爱依然(2)

正是这些细腻而多情的小说,让她渐渐地沉迷于文学的世界里。她的世界里,那个时候除了小说文学,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对于母亲突然关心自己的婚事,庐隐不仅慌张还很害怕。在她的印象里,结婚一直是一件神秘而又圣洁的事情,她不想草率地进行,更不愿意被干涉。

女儿大了,总是会变得细致而隽秀。很多事情,她其实是能够感知的,只是迟迟不能理解。婚姻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因为它来的时候,是悄悄的,既是悄悄的,就连一点害怕的心理都没有来得及产生。

有一天她很偶然地在舅父家里遇到了一个来自姨母家的亲戚,他的名字叫林鸿俊。他曾经在日本留学,却因为父亲生病中途回国,没有获得学位。家境贫寒的他虽然无依无靠但是却聪明漂亮。他很喜欢庐隐的聪明、干练和善良,于是就大胆地托人向她母亲提亲,但是却因为没有完成学业、造就太浅,而且家境不好等原因被拒绝了。于是他便把自己的经历以及贫苦写成书信向庐隐倾诉。多情善良的庐隐在看到那些信之后,不仅对他充满同情和理解,还为他洒了很多眼泪。当看到他在信里抒发因为不能与庐隐结为夫妇而绝望与悲伤的时候,原本对婚姻持有恐惧症的庐隐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勇敢地站出来强烈地反对母亲和哥哥,决意要嫁给林鸿俊:“我情愿嫁给他,将来命运如何,我都愿意承受。”

作为母亲,虽然从来没有真正疼爱过她,但是她却十分了解女儿执拗的性格,因此只好做出让步,并且提出林鸿俊必须大学毕业并且学有所成之后他们才可以成婚。对于这个要求,林鸿俊欣然接受,并且在婚约上签了字。可是因为贫穷,他根本交不起学费,于是庐隐便为他的学费四处奔走张罗,最后终于遇到一个善良的亲戚动了恻隐之心,好心地资助了林鸿俊两千元。其实这两千元是她母亲在看到她四处张罗无果才托人辗转拿给她的。虽然小的时候很厌恶她,但是作为母亲,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得到幸福。

得到学费之后的林鸿俊如愿以偿地考进了北京工业专科学校,在学校期间他勤奋好学,并且很努力。但是庐隐却在与他的日益深交之中发现了他守旧的思想。他们两个人在志向上没有太多的共同点,这一点让庐隐非常苦恼。他大学毕业之后,便提出与庐隐完婚的要求,可是矛盾之中的庐隐却以自己还没有毕业为由,没有立即同意结婚的请求。她很反感他那些对她不要过多地抛头露面、不要热衷于社会活动,而应做一个相夫教子、贤惠的知识女性的劝说。最后当她发现林鸿俊处心积虑地想要去报考一个文官,进攻仕途,甘愿当军阀政府的政客的时候,她的内心便对他充满了厌恶,于是与他解除了婚约。她对好友程俊英说:“林来信总讲他目前的地位、收入、享受,太庸俗了。我已经回信,请他另找高明。”

这段短暂的初恋就这样不知不觉被掐灭了,匆匆而来,又悄悄离去。她是一个爽朗豪放的人,无论做什么决定从来都是自己做主。当初是她执意要嫁给林鸿俊,最后又因为两人志向不合而自己决定要悔婚。她向来做什么事情都是凭一股天生的纯真稚气,从来不会考虑后果是什么,因为她从来没有仔细地去想过未来。或许正是她的这一性格,才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痛苦和磨难吧。

虽然林鸿俊非常不愿意庐隐的悔婚,但是面对她的倔强与任性,他只能同意。

1916年,十八岁的她中学毕业了。因为当时不仅没有女子大学,其他现有大学也没有对女性开放,再加上母亲希望她能够参加工作来帮助维持家庭生计,于是她暂时不能继续升学,而是在家人的活动之下被北京女子中学聘为体操、家多园艺教员。她对那些东西简直是一窍不通,并且没有任何兴趣。在这个庸俗简陋的学校里,整日与那些俗物在一起,庐隐觉得非常难受,最后她因为几个学生的刁难趁机选择辞职,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第一份教学工作。

辞职之后的庐隐又应在安庆省立安徽女师附小当校长、原北京慕贞学院同学舒畹荪女士的邀请,千里迢迢地到那里担任体操、国文、习字和史地等课的老师。那个来自远方的邀请让她雀跃许久,因为她很快就可以摆脱家庭,独立生活了。那是她曾经向往许久的事情,而在它来临的时候,她竟然可以兴奋激动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到火车站,我匆匆地买好车票,雄心万丈似的跳上车子,当车轮蠕蠕而动,我和表哥告别时,在我心头没有离愁,没有别绪,只有一股哂然的情绪,充塞着我的灵宫。我觉得这十余年如笼中鸟般的生活,我实在厌倦了,时时我希望着离家,去过漂流的生活,因为不如此,似乎无以发泄我平生的抱负,——我虽是一个女孩儿,但在这时节,我的心肠没有温柔的情感,我羡慕飞剑侠,有时也希望作高人隐士,所以这一次离家,我是充满了骄傲,好像一只羽毛已经长成的鸟儿,从此天涯海角任我飞翔。”

在这所小学里,她第一次认识了日后的好友苏雪林,并且她的授课得到许多学生发自内心的赞叹和喜欢。然而喜欢东奔西跑、渴望风雨的庐隐却觉得这里的生活很无趣,于是又动摇了要留下来的决心,最终悄然回北京去了。她刚回到北京不久,便恰巧遇到河南开封女子师范聘请教员的机会,经过母校校长的推荐,她到了开封教书。最后却又因为那里环境腐败,流弊积年,她再一次选择离开。

自从她开始工作,没有哪一份是长久的,每一次她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选择离开。母亲为此总是骂她没长性,在表妹群中她还得到了一个新雅号——学期先生。这个“学期先生”通常只授课一个学期,往往这个学期还是苦苦坚持才能继续。因为她是一个极度想要摆脱禁锢、向往自由的人。她心里有许多对美好前途的向往和追求,但是每一次都会因为遇到志不同道不合的人而碰壁。她就像是那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自由漂流,却总是寻不到出口。

上帝或许还是眷恋这个悲苦的女人的,让她在短暂的漂泊之后最后停靠在了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这个小码头上。当她因为要积攒足够的学费和保证金而错过了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入学考试的时候,又遇到了母校老师的好意通融,于是最终如愿以偿地在1919年秋考进了该校的国文部进行旁听。在学期考试结束之后,她又顺利地升为正式生。从那一刻起,漂流多时的她告别了童稚时代,远离了枯燥的教学生活,彻底地向一个崭新的世界奔进。

舒畹荪、苏雪林和庐隐作为新生,进入这所在当时来说是全国最好的女子学府念书的时候,庐隐最后一个做介绍。她“嗖”地站起来,然后露出浅浅的微笑说:“我叫黄英,福州人,二十一岁。我是新生,也是老生,原是本校前身初级师范毕业的。教了两年书,增加了一些见识。没什么可说,完了。”这就是她的自我介绍,朴实而简短的发言,就像一阵短暂的微风,吹过每一个同学的眼前。她的身材短小,面容黄瘦,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营养极度不良一样。正是她那柔弱的样子,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大家好像挺可怜同情她似的,因为她真的长得不怎么好看,外表很不突出。

正所谓不能以貌取人,这个黑瘦弱小的女孩,在日后的表现里却出人意料。她不仅出类拔萃,而且喜欢替同学打抱不平,还自名“亚洲侠少”。无论是同学之中的恋爱婚姻问题,还是写作提笔困惑的问题等等,每一次她都是挺身而出。她不仅因此获得了同学们的尊重,还收获了一份份浓厚的友谊。

这个具有飘零身世经历以及故事的女人与同样有抱负、有志气、有毅力的另外三个人成为同学们尊称的“四公子”,最后成为庐隐那篇成名作《海滨故人》中的“故人”。庐隐曾经说:“我们四人不但志同道合,而且都懂得人生真谛。我们四个人就像战国时代的四公子,我是孟尝君,他有狡兔三窟。我的三窟是教师、作家、主妇。”

学生时代的庐隐,就已经在写作方面展露出深厚的功底。她的作文每一次都能够在班里作为优秀范文被展出来,念出来。她喜欢用手里的那支笔,把她亲身所经历或者所看见的封建包办婚姻以及封建制度如何害人的详细经过写下来。作为一个曾经有两年教书经验的“大龄”女人,她感悟颇深。作为一只向往自由、渴望温暖的荆棘鸟,她主张恋爱至上,婚姻自由。因为曾经有过寄人篱下的悲惨经历,因为曾经被亲生父母抛弃,她内心的伤痕仍然历历在目,正是那些悲痛促使她努力奋斗,想要达到真正的自食其力,并且一爆而发。

与庐隐交往特别深的苏雪林曾经以“夜雨春蕾茁新笋,霜天秋隼搏长风”之句来形容庐隐当时的文章,并且解释说:“‘霜天’两句形容庐隐文章也觉溢美不过她那一股纵横挥斥,一往无前的才气,如何使我倾心,也可以想见了。”

可是即使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女人,也会有犯傻的时候,而一旦她犯起傻来,纵使再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摧毁她的决定。

不顾一切的爱,只因你闯入了梦里来

1919年初冬,庐隐在北京学界福建同乡会成立大会上,结识了郑振铎、郭梦良等人。当时的郭梦良是北京大学哲学系的学生,同时在北京****兼职。他在大会上睿智、简短的发言引起了庐隐极大的兴趣,并且渐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然而因为当时男女分校,所以两人并不认识,但是因为要弘扬“五四”精神,同乡会决定创办《闽潮》杂志,并且由郭梦良任编辑部主任,而庐隐则是编辑。随着日常交流越来越多,庐隐发现郭梦良是一个有思想、有大志的性格沉稳的青年,他不仅写得一手出色的文章,同时还有很多创新的看法,真是难得一见的饱学之士。他们两人交往之中彼此从相知发展到产生了好感。但是郭梦良却是一个有妇之夫,虽然他的婚姻是由父母包办的,对妻子没有所谓的爱情,但是这对庐隐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纠结于彷徨苦闷之中的庐隐在《海滨故人》中尽情宣泄了她的无助:“青年男女,好像一朵含苞未放的玫瑰花,美丽的颜色足以安慰自己,诱惑别人……但是等到花残了,叶枯了,人家弃置,自己憎厌,花木不能躲过时间空间的支配,人类也是如此……恋爱不也是一样吗?不是和演剧般,到结局无论悲喜,总是空的呀!并且爱恋的花,总是衬着苦恼的叶子,如何跳出这可怕的圈套,清静一辈子呢?”她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但是又渴望爱情,尽管这是一份可能会遭来非议的爱情。即使再怎么豪爽粗狂,她依然知道人言可畏。在理智上她明白自己必须要选择放弃郭梦良,把他还给他的妻儿,但是在情感上她却又舍不得他,而且忍不住对他一往情深,并且心甘情愿地陷落下去。

她曾经是一个坚持独身的理想女性,而今却因为对一个男人的深爱而做出有违家常伦理的事情来。面对家人的反对与责难、亲朋好友的嘲讽与批评、世人的唾骂与鄙视,这个追求个性解放的女人竟然大胆地向郭梦良公开坚定地表示:“只要我们有爱情,你有妻子也不要紧。”

她一语惊天下,同时也因此打开了她苦难的生活大门。1923年夏天,庐隐一意孤行,不顾任何人反对,在上海一品香旅社与郭梦良以“同室”的名义结婚。虽然这件震惊文坛的事情让很多人不解甚至唾骂不已,但是同样作为知名作家的好朋友兼好姐妹苏雪林倒着实为庐隐辩护了一场,她说批评者“不应当拿平凡的尺,衡量一个不平凡的文学家”。

是的,文学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性,她天生就是一个能够“作”的人。她喜怒无常,甚至神经兮兮。她往往不分是非黑白,但是又十分深情感性。

然而不是每一分努力争取而来的感情都能够持久幸福,何况这不是一个人的幸福,亦不是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事情。

他们不顾世人反对的执意结合或许早已经注定是悲剧了。新婚的快乐与甜蜜很快便过去了,庐隐与郭梦良遵从郭父之命回到福建老家探亲,并且还与郭梦良的前妻一起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从小便遭到家人冷遇与抛弃的庐隐,内心极其敏感,在那里,她感受到的不是作为新婚妻子的快乐和幸福,婚姻生活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何况她只是别人口中的一个“小妾”,因此她除了卑微地感受作为“小妾”的尴尬之外,没有更多的办法来应对旁人对她的歧视与攻击。这个自尊心极强、向来我行我素的女人,为了自己深爱的男人,只能选择默默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绝望侵袭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她始终在坚持着。终于,她与郭梦良离开福建又回到了上海,开始各自忙碌的事业。因为他们的女儿刚出生不久,两人收入甚微,即使精打细算却依然也只能勉强度日。这就是生活,赤裸裸的柴米油盐的生活。

爱情往往是一件美丽的外衣,脱掉之后剩下的则是最平凡的日子。这对艰苦的夫妻,却没有一起享受过什么幸福欢乐,便遇到了更不幸的厄运。

原本就有肺病,再加上积劳成疾的郭梦良突然一病不起,最后于1925年10月6日撒手人寰,留下十个月大的女儿独自与庐隐相依为伴。对于贫困交加的庐隐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之后她一直处于伤感的境地中,不能自拔。她还曾经在日记体长篇小说《归雁》中,心痛欲绝地呼唤过他:“我的青春之梦,就随你的毁灭而破碎了,我的心你也带走了!我含着泪抚摸着刻骨的伤痕。”

然而作为郭梦良的少妻,庐隐还是故作坚强,一个人硬撑着把他的灵柩护送回福建老家,并且还坚持与他的父母和前妻一起生活了八个月,这八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但是对她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在那里,她不仅要独自忍受失去丈夫的悲痛,同时还得面对那些旁观者的尖酸刻薄的讽刺谩骂。她徘徊在精神几近崩溃的边缘,一个人在异地他乡苦苦挣扎着,以至揽镜自怜道:“我常自笑人类痴愚,喜作茧自缚,而我之愚更甚于一切人类。”

正是因为她的痴愚,所以执意要与这个有妇之夫结合在一起;正是因为她的愚钝,所以才坚持一个人独自守候这个已经离开许久的男人遗留下来的“家人”。这样的女人,如果仅仅只是说她痴傻,或许并不太准确。因为她是为爱而痴,也是因为苦苦执着于爱情所以才傻得让人钦佩。

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在那个时代至少是难得一见的。然而,性情豪爽的庐隐却用自己的行动见证了这样一场轰轰烈烈并且以悲惨告终的爱情。

池水变活,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