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斯,就不能准备把好点的椅子吗?”
“抱歉,大人,您让我把每一处空间都塞满补给,所以只能携带折叠椅了。”
“可我的屁股会痛唉,还有,就不能准备些好点的饮料吗?瓶装水里有防腐剂啊。”
“抱歉,大人,但这不正是您的命令,一切优先以适合任务需求而准备吗?”
“啊,算了,那也没差了。”
发出了无生趣般的叹息,一个纤细瘦小的躯体重新压回了折叠椅上,就像是故意发泄不满般来回挪动着身体。在椅子的叹息声里,无可奈何的男人只能打开了包裹,从里面摸出了一个暖瓶。
“锡兰吗?还是暖的呢!派特里契,你真不愧是我的忠犬!”
“请让我把这理解成一种赞美……虽然还是比较刺耳……”
听着这不怎么是滋味的表扬,就像是喝水被呛到的男人挺直了山岩一样魁梧的身体,无奈地看着在欣喜中享受着红茶的少年。的确,比起这个私下传播的“忠犬派里”之名,那个在敌人和属下间流传的绰号“加尔赫之熊”,显得更入耳一点……
“大人,我们的客人到了,请至少在表面上象一点十二神将。”
“下次要多带点曲奇,派里!”
美美地****着沾满碎屑的手指,露出满足表情的少年站起了身子。在这片荒芜的沙漠中,到处停放着重型的工程车辆,眼前小山般起伏的沙丘已经在机械的力量下被征服,巨兽般的铲车在金色的沙漠里硬是挖出了一块平地。
满是孔洞的钢板铺出了将近八百米长的道路,被斜下的夕阳映成一片通红,一个简易机场就这样在几小时里迅速就位,等待着远方旅人的降临。
“大人,这要命的天气实在太热了……”
用手挤压着被汗水染湿的长发,面孔上满是青色刺青的壮汉发出了低吼,如果要说派特里契像山岩一样的话,他简直就像是一座山峰。纠结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烁,褐色的胡须被编成了无数的小辫子。身上挂着一枝AK的他,腰上还别着两柄利斧,锋锐的斧刃上折射着不祥的光泽。
在这个简易机场周围,到处是这种打扮的壮汉,凌乱的胡须加上络腮胡。象棕熊般的身体上纹着各式各样凶猛野兽的刺青,除了澄黄的子弹带和武器外,每个人都携带着奇特的圆盾和利斧。
“闭嘴,卡尔曼,否则我就割掉你的胡子。”
“是的,主人。”
话语虽然不多,但对任何出生于北欧的男人来讲,这实在是一种恐怖的威胁。
无奈地看了一眼派特里契,巨汉却不敢继续发出任何抱怨,老老实实地握枪坐在了滚烫的沙地上。周围的大汉全部静坐在原地,望着面前的少年主人。虽然没有任何正式称号,全员人数也仅仅只有五十,编制上更完全不属于任何正规部队,但狼人里却绝对没有任何武士敢小看这群野兽。
蓝海般清澈透明的瞳孔凝视着远处火团般的云层,穿着短衬衣和亚麻色短裤的少年,拥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短发。背手站在夕阳里,拥有青涩美丽的少年停下了脚步,小麦色的皮肤满溢着健康气息。
“我可是大老远的跑到这片讨厌的热砂之地,迪拉兹,如果你让我失望的话,我可是会咬死你的哦。”
笑容里满是人畜无害的纯真,薄薄的嘴唇边却是露出了锋利的白牙,迈着轻快脚步的少年在砂砾间跳动着。
在不远处,三个漆黑的小点缓慢钻出了云层,从染成赤红的天空中飘落。
“操,哪家在拆房子啊,这么大灰。”
刚一跨出那道将内外分割开的金属大门,灼热的感觉就紧紧包裹住了胖子的躯体,四台运转的发动机卷起了漫天飞舞的尘砂,遮盖住了周围的一切。
吐了几口混合着苦涩砂粒的口水,胖子才在夜莲和西玛的陪伴下走下了舷梯,走向了那明显是狼人武士所护卫的空地。属于他的血族卫队已经完全被萧晨曦打废,但需要将近两个月休养才能康复的结果,总比全员阵亡要来的好。
“你说的拆房子的地方,是西奈沙漠。”抬手看了一眼手上的小型GPS,夜莲满脸厌恶地脱掉了丝绣高跟鞋,倒下了纷纷扬扬的砂粒,“我的丝袜!我恨这地方!”
“旅行愉快,伍大小姐。”
出人意料之外,走过夜莲身边的西玛,这个从来和笑话挖苦无缘的女人,竟然第一次开起了玩笑。齿尖嘴利的夜莲甚至连反击的台词都没说,就这样瞪圆眼睛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
“欢迎,兄弟!”
“欢迎你,兄弟!”
守在机场周围的狼人,热情拥抱着下了飞机的同伴,递上了装满冰水的杯子。冰冷的水滴直透入了干涸的喉咙,发出了一声怪叫的武士们,丝毫不介意那纷飞的水珠弄湿了自己的盔甲和装备。
“欢迎你,兄弟!”
不容有半点的迟疑,面前那个狗熊般的壮汉已经紧紧抱住了陈烨,大手用力拍击着他的后背。接受这地狱般的充满了男子汉气味、湿哒哒、粘糊糊的拥抱,胖子接过了那冰冷的水杯,看着周围那群粗野而又极其豪爽的男人。
三架IL-76已经依次停在了机场旁的沙坑中,大开的舱门里驶出了装满各种物资的车辆,肌肉多过脑浆的狼人在办事效率上极其地耿直,哪怕是在高热和旅行中已经极其疲劳,所有人依旧没有丝毫迟疑地疯狂工作着。
“真是群不知道疲劳的畜生。”
“没错,这不就是我们的优点吗?豪爽,耿直,甚至是有点死板和愚钝。”
稚嫩的声音接过了陈烨的话头,这形象表达力极其明显的“我们”,顿时把陈烨吓得一抖,差点没抓住手里的杯子。他竟然忘了自己是在一群狼人环伺之中,就直接发出了这种基本上已经可以让狼人和他决斗的感叹。
“这是我们的天性,也正是神给我们的最好礼物。”
一个极其可爱的少年站在了陈烨面前,抬头盯着这个结实的壮汉,一对充满童心的眸子,却不由让陈烨想起了龙珀那毒蛇般让人不寒而粟的眼神。
“当年印第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全美洲都变成了白人的殖民地。”
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男孩,陈烨的笑容总是有点那么不自然,在异民里凶恶狂野的敌人并不值得注意,相反是这些人畜无害般的外貌更让人警惕。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在黑暗世界里的地位,同时也不影响血族因为携带着人类的贪婪而止步不前。”
“照你这么说,狼人里难道就没有奸险之徒吗?我可是见过不少。”
联想起了曾经在南亚出任务时的不快,胖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好胜心,竟然和这个少年开始了完全没有营养的辩论。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东南亚和非洲的未受教养之辈,那就只有狼人的统治阶层中才会有了。”露出了纯真爽快的笑容,少年双手交叉在身后,这回答既象是辩解,又像是在嘲讽着为了族群未来,不得不去学习使用阴谋诡计的狼人权贵。
“有意思的论调,对任何统治族群来说,都是一样的吧?子民越纯真愚鲁越好,而上层所要掌握的只是如何去煽动他们的热情,让他们就这样快乐地被饲养着。”
“没错,人民就是一群无知的羔羊,如何在最大限度里让他们快乐,却又愿意供应自己的血肉皮毛,这就是统治者的艺术所在。”
站在砂砾中的少年,看着远处辛勤工作的狼人,这些狼人就是狼人社会中的消耗品,一块块只能供人利用驱使,却可以让狼人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基石。
“就像他们一样,虽然无谋,也没有任何的天赋,却是吾族不断延续下去的根基。”
“没想到会在狼人里碰上象你这样的聊天对象,真是有意思,你的是?”
“尼尔斯大人!”
远处传来的大吼声打断了这段对话,一个脸上纹着怪熊刺青的大汉插到了两人中间,用手拔开了被汗水弄湿的发辫。
“冬夜的女大公已经下机了,哪怕是出于礼貌,主人您也应该在场啊。”
“尼尔斯,十二兽神将之一的影狼,疾影之狼尼尔斯?”
“没错,欢迎你,远东的年青大君,我们一族的希望。”在卡尔曼陪同下的少年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纤细的手臂,走入了渐渐平息下来的砂尘里,留下了一句清脆的回答,“你的问法太过于普通了,我认为你应该是个更叛逆的人才对啊。”
“开什么玩笑啊,尼尔斯是这种小孩,拉尼娜是欧洲的大公主,这个世界错乱了吗?”
坐在原地的陈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渐渐远去的少年,如果说在力量成形之时就会彻底凝固住外貌的血族来讲,拥有少年面孔的亲王还好理解,但终生都在成长的狼人却拥这种例子,实在是太让人不可理解了。
他竟然是十二兽神将之一的影狼,身先士卒地率领着风暴突击队,如同暴风般轻易撕碎血族部队的防线,在血泊中率领着部队肆意收割生命的恶魔。不是任何大部落出身,被血族指挥官一提到就会头痛的狠角色,竟然会是他面前的这付弱不禁风的模样。
“西玛,我记得原来你也是风暴突击队的队长吧?你们狼人不是终生都会成长,衰老,然后回归死亡的吗?一个小孩竟然是扬名上千年的‘疾影之狼’?”
“还没发觉周围那些武士是嘉尔姆(Garm)吗?”
看着满脸怀疑的陈烨,西玛站在他的身边,用五指温柔地搭住了那宽大的肩膀。披着整张兽皮,全身满是猛兽刺青,喜欢用大斧拆掉敌人身体零件的武士,这就是风暴突击大队里最为疯狂嗜血的嘉尔姆(Garm)队。
这支只有五十人的部队既是其他人的梦魇,却又是狼人中的英雄,在战斗前必定畅饮烈酒,大块食肉的壮汉们,在战场上肆意杀戮的身影简直就像是狼人美梦中的化身。在瓦尔哈拉中疯狂享受,然后不断重复自己死亡时的残酷战场!永远享受着美酒,女人,和永垂青史的战斗!
“只有疾影之狼能够差使他们,这在狼人里已经变成一种象征了。”
“虽然说力量越强,就活得越长,但这个也在脱离常识了……”
抓住了西玛的手掌,陈烨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迪拉兹竟然把“夏炎军团”中精锐的精锐,风暴突击队里的嘉尔姆(Garm)队派了出来,又附带上了一位令人畏惧的狼将……
那些外貌粗野的壮汉在简易机场的四周巡视着,尽管周围狼人望着他们的时候,目光里满是尊敬,却无法掩饰那种彼此间格格不入的畏惧和鸿沟。嘉尔姆(Garm)们就像是体形和牙爪更为锋利强健的猛兽,漫步在弱小的同伴之中。
“北欧神话里吞食亡灵的地狱犬,没看见那标志性的头盔,还真是认不出来了呢……”
望着远处渐渐聚拢的人群,属于冬夜部落的护卫们已经排列出了整齐的队形,保护着中间那点白色的身影。胖子轻轻一把拢过了西玛的纤腰,将她温柔地纳入了自己怀里。温顺地靠在了陈烨的胸前,西玛似乎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一股越来越沉重的血腥味道。
“平安的回东京……我很期待我们的婚礼……”
“弹劾?你们竟然敢使用这个字眼?”
“维罗大人,请注意你的语气,这是最高议会赋予我们的最高权利,同时也是最高的义务。”
“你们难道想叛乱吗?十三家族就应该按照十三家族的天命去做!”
“我们赞同。”
“无过错的弹劾就是叛乱,这是对王之三族的挑衅!”
声音中满盈着无法形容的愤怒,握紧拳头的男子狠狠拍打着桌面,意外的是,他从周围的盟友眼中找不到任何支持的神情,相反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现。
同情、歉意、嘲弄、作为自己坚定盟友的同伴眼里,只剩下了这些表情,男子光洁的额头上第一次渗出了恐惧的汗珠。难道,他们全部叛乱了……
大理石建成的会客厅里,就连微风都带着一丝透骨的寒意,漆黑的核桃木桌面经过无数年的使用摩擦,早已经象黑色镜子般光滑明亮。黑色的摆设,黑色的桌椅,黑色的窗帘,漆黑的大厅里除了四角站着神情僵硬的女仆外,只剩下了十三名衣着古典的身影。
漆黑的丝质礼服配上苍白的面颊,蓝宝石的领扣在刺绣衬衣上闪动着冰冷的光华,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钻石戒指,修剪过的发角让他们更像是一群复活的古尸,充满了18世纪的味道。
欧洲吸血鬼十三家族的代表们,齐聚于这座千万年来一直充当会议地点的古堡,在每月一次的例会上,却意外爆发出灾难的火焰。挑起这件事由的,是梵卓下属三家族之一的阿刹迈族(Assamite),作为梵卓从太古到现今的家臣族系,他们竟然提出令人瞪目结舌的议题。
根据从起源时所签订的盟约,任何人都有权在十三氏族全体面临灾难的时刻,弹劾最高的执政者……
“弹劾欧洲的执政大公主拉尼娜,由我们阿刹迈族提出这个决议!!!”
这个议案就像是炸药的引信般,瞬间点燃了周围的空气,十三氏族代表们先是陷入了惊愕,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争吵。在座的夜之贵族们抛掉了华丽的外衣,彼此用最恶毒的言词互相攻击。
“竟然直接派人暗杀了冬夜的观星狼,又将圣彼得堡的大半化为了灰烬,无论是人类政府还是狼人长老会,我们都已经无法交代了!!!”
“暗杀就要有暗杀的标准,这样失败之后又无从推托的结果,拉尼娜殿下是想将长久的和平推进地狱中吗?”
激烈的争吵中,梵卓却发现了无可奈何的结果,其他的氏族就像是事先商议好般团结在了一起,甚至梵卓下属的阿刹迈族都站向了敌人的一边。最终的结果,已经不容许他们再去抗争了……
“那么,根据古老盟约的法则,作为对狼人和人类的回应,现在起拉尼娜殿下必须放弃执政大公主的称号,现在十三氏族的事务将由各族自行处理,直到下一任最高执政官遴选出之前,所有的血族事务将交由会议统一讨论决定。”
“这不符合传统……我们……”
“清醒过来吧,赫尔亲王阁下,就连东方的盟友都公然解除了条约,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改变了。”
“你能明白什么事情发生了吗?属于我们的社会体制已经崩溃了,每个氏族都将成为独立个体,难道你们不明白这一切吗?”
“你在害怕吗?”
丝毫不理会梵卓代表那愤怒的目光,妥芮朵的男子冷笑着离开了会场。梵卓氏族代表着血族的王权和统治,勒森魃族代表着权臣与官员,妥芮朵族则代表着贵族与传统。而如今,“曾”由塔尖三族控制一切的体制已经彻底崩溃。
现在,拉尼娜已经失去了可以依靠法律来处理任何家族的立场,每一个家族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行动。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死死遮盖着窗口,没有点灯的房间里一片黑暗,每样事物都只剩下了一个朦胧的外壳。
在这片死亡混沌般的黑暗中,一对血红的瞳孔显得格外刺目,野兽般的瞳孔微微闪动。
穿着黑纱制成的长裙,梵卓大公主拉尼娜静静地坐着,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嘴角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依然什么表情都没有。
男子将头深深埋入厚重的地毯中,汗珠早已经打湿了他的内衣,他从没见过拉尼娜会有今天这样的表情,就像是画像中的愤怒女神般,全身笼罩在浓重的毁灭怒火之中。
黑檀木制成的扇柄早已碎裂,伤口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袖口,对伤痛浑然不觉的拉尼娜似乎努力保持着笑意,来迎合从有意识开始就灌输在脑海里的高雅,那不自觉抽动的唇角里,却显露出了那种无法忍受的痛楚。
“这是我的过错,与氏族无关,我的过于高傲和自信,才造成了梵卓失去王权的惨痛结果。”
“殿下,这是叛乱,我们有足够的实力……”
“住口,你们想要内战吗?!让欧洲血族的尸体布满这块土地?自己消耗自己的力量?”
用力紧咬着自己的拇指,丝毫没有理会完美的指尖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从小接受的王者教育牢牢让女孩约束着自己的感情和思维。永远站在氏族利益和王者之位之上,无论遇到任何暴乱与反叛,都必须抛掉私人的自我,而从最好结局的角度去考虑。
“殿下,这次明显是由妥芮朵策划的,他们就是整个阴谋的主角。”跪伏在地上的男人猛然抬起了头,在会议上所受到的羞辱,已经渐渐取代了心中的恐惧,“联想到以前他们在东方所做的实验,以及他们最近对您的求婚,他们根本就是想谋夺您的宝座。”
“果然,我还是不如龙若琳……”
将手中的扇子抛出,黑色的碎片像是利刃般切碎了厚重的窗帘,金色的阳光顿时照入了这间阴暗的私室。坐在椅上的女孩站起身体,张开了殷红的双手,随之而来的腐朽气息顿时将大半个房间侵蚀,留下了无数飞扬的黑屑。
“他们想制造君王就由得他们,无论他们想干什么,都由得他们……既然大家都抛开了律法的枷锁,我也可以放手去做了!”
在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里,拉尼娜粉色的唇边终于恢复往日的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