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还没触碰到斩龙的剑柄,胖子面前那道经过特殊加工的厚重大门,已经在轰然声中被人猛力震开。在巨力的冲击下黄铜色的门锁发出了沉重的呼啸声,在空中化成一道虚影迸裂而出。
就在内衬装甲板的大门刚刚碎裂时,守在四角的源氏武士们已然守在胖子桌前,用身体和肩甲组成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在飞舞的刀光中,门锁瞬间被刀光斩成了两段。留下两名同伴继续守卫陈烨的源清平,则是同另一名源氏武士左右夹击,虚影般飞掠而出。
“住手。”
脚尖点地的源清平,像摆脱了重力束缚的飞鸟般在天花板上疾走,手中的长刀刚刚盘卷出一个刀花时,胖子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一瞬间,拥有十阶实力的血族已经收住了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疾停在了原地。
头发和盔甲上的金色绳饰在重力的作用中垂落而下,源清平就这样稳稳地单腿跪在天花板上,表示对陈烨命令莫大的服从,然后才像羽毛般飘落在了地上。动作整齐地将长刀收回鞘内,黑甲的武士们齐齐退到陈烨的左右,重新跪坐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物件碎裂声,打破了室内短暂的安静,胖子从宽大的沙发椅中站起了身子,猛然一掌拍碎了桌上的玉石镇纸,碎片立刻混合着殷红的液体,从指间直流而出。
“真******是奇迹。”
浑然不知痛楚的胖子捏紧了手掌,用胡桃木制成的坚固桌面在巨力下立时被抓出了五道裂痕。额间血筋暴起的他,随手扔掉了掌中的碎片,五指上亮起了银黑相交的光焰,形成了一道激烈的螺旋。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是如此地有机可乘。”
“差点被踩死的虫子,已经忘掉了那种恐怖?”
面对着凶神恶煞般的陈烨,站在门口穿着绯红盛装的孩子,轻轻拍了拍满是木屑的纤手,挂着那曾经令胖子刻骨铭心般仇恨的笑容,缓步迈进了书房之中。
漆黑发亮的长发上戴着小小的玉冠,娇颜如鲜花般盛放的龙珀,提着拖在地上的丝绸衣摆,俏立在了胖子的面前。娇美如少女的少年就这样站着,尽管他那张粉色面颊上满是怯生生的神情,却丝毫掩饰不住笑容之后的恶毒与轻蔑。
“邪廷,干掉他要多少钱?”
手指紧紧扣住了斩龙的剑柄,陈烨面目狰狞地转头望着伊邪廷,他永远也忘不了龙珀将自己扔进囚车的那一刻,也永远忘不了夏雨轩手指留在自己手背上的那种冰冷触感。从任何一份可以找到的欧洲T·O报告来看,龙珀在这场亚洲血夜的阴谋中,充当着阴谋缔造者的角色。
杀!!!用最残忍的办法来解决眼前这个女孩一般的仇敌!!!
哪怕胖子脑子里有着再多的阴谋诡计和残忍阴狠,此时都已经被仇恨和愤怒冲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这个充满所有残忍与暴戾的杀念。萧晨曦是一切灾难的根源,而龙珀则是一切仇恨的始点。胖子对萧晨曦也许只有厌恶与愤怒,留给龙珀的却是浓烈的仇恨。
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陈烨,曾经幻想着使用无数的酷刑与办法,来折磨这个让人无法安眠的仇人。现在,胖子拥有了全新的力量,而龙珀却又是孤身一人。
“不管你开什么价,我出双倍,只要他还活着。”
“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干?”
看着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胖子,伊邪廷轻轻放下酒杯,那张英俊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了坏坏的笑容。他别有深意地移动着漆黑双瞳,冷漠锐利的目光就像是大网般,紧紧罩住了身前的龙珀,左手摸向了靠在身边的长刀。
“当然,从我个人立场而言,很乐意执行这个有意思的命令。”
“左翼第一席的邪廷,似乎血之戒律禁止净凰之间的战斗。”
轻轻合上缀满花边的宽袖,龙珀十根春葱般的手指绞在一起,在绯红丝袍映衬下,掌心那点漆黑的光芒是如此地耀眼。没有任何征兆,伊邪廷放在桌上的杯子突然从中整齐地裂成了两半,腥红的酒水像血液般在桌面上绘下了蛛网的痕迹。
“不过,我倒是很有兴趣看看你我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差距。”
两片酒杯的断口处光滑整齐,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没有留下,伊邪廷只是用大拇指轻轻挑开刀颚,露出了半截雪亮的刀身。
接下来再也没有任何人说话,四名源氏高手组成的卫队已经站好了位置,因为响声而赶来的其他卫士全部守在了书房之外。伊邪廷似乎是第一次对胖子提出的意见如此感兴趣,这场搏斗完全等待着胖子最后的表决。在这丝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里,胖子的神情不停急剧变幻着,慢慢从乌云密布变成了万里无云。
“先说一下你的来意吧。”
咣铛一声过后,胖子扔掉了手中的巨剑,从桌上拿起了一支雪茄。但仔细看去,却可以清晰发现,他的手指却因为肌肉紧缩而微微抽搐着。
“然后我再考虑,该怎么迎接你。”
“以前我就认为你是个可造之才,现在,我更加确认这一点了。”
放下了粉嫩的小手,漆黑的光点也随之消失为无物,龙珀大模大样地坐在了伊邪廷身边,举起了一个完整的杯子。他相当清楚自己在陈烨心底留下了多大伤痕,但看着胖子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男孩嘴角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异样的笑容。
“没有愚蠢到使用你那些可怜的力量蛮干,也没有让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手下徒劳送死。”
“我再重复一遍,你的来意。”
将声音提高了八度,胖子重重坐回了桌后。交差的双手托着下巴,脚尖却偷偷地移向了书桌下的某处。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下隐藏着无数的按钮,只要他轻轻一踩,20mm速射炮的弹头,就会将屋内彻底清洗一遍。
“不要冒险,我不想杀死一个很有可能成为净凰的家伙。”
雪白的手掌在酒杯映衬下显得更为小巧,龙珀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灯光与红色酒液的映射,还是因为血液中杀戮欲望的冲动。
“有可能成为净凰?她究竟想搞什么?”
听到了龙珀那莫名其妙的回答,伊邪廷脸上的惊愕竟然比满头雾水的胖子更为强烈,他从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果。根本不理会身边的男子,龙珀只是从宽袖中摸出了一个描金的漆黑小盒,用中式花纹装饰的木盒透着古朴典雅之气。
“什么东西?”
出乎意料之外,美艳的男孩竟然在无法形容的肃穆与端庄中,轻托着这只黑色小盒走来,每一次仪态高贵的迈步中,长长裙裾间都会露出绯红色的鞋尖。看着走到桌前的龙珀,刚刚提出问题的陈烨,顿时目瞪口呆起来。
原本在胖子心中,龙珀是一个终日以阴谋游戏为乐趣的怪物。虽然披着一付美丽至极又惹人怜爱的外表,任何人见了这样美丽的一个孩子,都会兴起不能抗拒的欲望,他的骨子里却充满了极度的疯狂和残忍。他表面上是一个用纯白丝绸包裹,让人想紧紧抱在怀里的天使,背地里却是经常会用银针和刀片来肢解鱼鸟花虫的恶魔。
哪怕是在让人不寒而栗的萧晨曦面前,龙珀依旧可以任性妄为,尽情使用能力来让自己沉醉在操纵他人命运的乐趣里。单凭这一点,再加上出自四大家族之首龙氏家族的纯正血脉,甚至让陈烨把杀他的困难程度放在了萧晨曦之上。
现在,这个由魔性、美貌和残忍所塑造出来的怪物,却一反常态地放弃了恣意妄行,用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走到了自己面前。
“再踏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扬起的嘴角中露出锐利的白齿,满脸凶恶的胖子,极力掩饰的语调中却透着一丝无力的苍白与软弱。陈烨不由紧紧捏住了拳头,试图用咆哮来发泄这种骤然而来的恐惧,龙珀这种不设任何防备的姿态,相反散发着让人无法承受的压力与恐慌。
陈烨全身渐渐散发出了浓烈的黑气,在无数次的杀戮与挣扎中所积累下来的死气和尸臭,形成了一道锐利而又无形的气息,与龙珀的气息死死缠在了一起。
曾经残留在胖子心中的恐惧转眼间被一扫而空,胖子瞬间就由措手不及变成了满腔愤怒。龙珀依旧可以让胖子感受到那凌厉的危险,但渡过无数厮杀所积累的自信,却让他不像过去那样站在弱者的地位。
“也许,在血之誓言还未实现前,我现在就应该杀了你。”
龙珀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视着陈烨,在这短短的一刻间,陈烨清晰读到了无数危险的信号。微微地低下了头,龙珀用最恭敬的姿态弯下了腰,但明显这种敬意并不是为了面前的胖子,而是献给另一个更为缥缈虚无的存在。
“谨遵吾主之命,向你赏赐曾经所允诺之物。”
用纤指挑开了盒上的金锁,露出了盛放在赤红锦缎中的一本金卷,龙珀高高抬起头,弄得满头玉石环佩发出了悦耳的脆响。男孩脸上的那份郑重,是陈烨从未见过的。
“以最高评议会之名正式宣告吾等全族,从今天开始,除东京之外,除去源氏一族对所领之日本封地的所有职权,转而另立新郡。同时,另封某某某为新郡领地之亲王,以血之荣誉为名,掌管黑暗之王权。”
从开始极其正式的语气,到之后那轻描淡写的口吻。将手上的黑盒端端正正地摆在了胖子面前的桌上,龙珀脸上的凝重,转眼间又恢复成了之前那种令人无法捉摸的笑意。
“至于某某某,随便你填上什么样的名字都可以。”
“让我成为血族的亲王?”
让一个无名无份的人成为血族亲王,自从血族最后一个王权统治的红王时代结束后,由最高评议会和大家族把持的东方体系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例子。盒内绘着四爪金龙的金色书卷,在灯光中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息,那条狰狞威严的飞龙,象征着亲王在其领地内所拥有的至高权利。
作为领地内的最高主宰,只要在表面上不违反被称为血族至高法律文书的理义黑典,准确的说就是不要落下任何把柄,亲王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独裁者。拥有组建血之禁卫军的权力,在三级议事会中可以进行重要决议的投票,同时可以将领地内半数资金截流用以武装自己的军团。
对拥有如此权力的亲王,甚至连各大家族都会主动降下橄榄枝,用婚姻或是盟约,来笼络这些真正支配血族领地又握有大权的角色。
可以说,亲王是从太古血族统治制度下所产生的一个怪物,在消灭了王权统治并试图将权力平均分配的现代,最高评议会却依旧没有办法削弱这些领主的权利。
毕竟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东方的各大家族都绝对不会放过,在每次亲王竞选之前,都会上演一幕幕绝对精彩的政治好戏。贿赂、暗杀、威胁之类只是下三滥的手段,在成千上万年的重复表演中,东方绯族已经将竞选提升到了一个极其富有艺术性的境界。
看似贿赂实际是栽脏,就算你识破这个阴谋之后,却又发现其实有第三方在背后挑拨。在一次次睿智与城府的较量中,诞生了一位又一位的强势亲王。胖子原本以为龙若琳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能够从她手里接过源氏的残存武士已经足够让他订立虚与委蛇的盟约。
“早在她与你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直接要下了这个职位,甚至在最高评议会上争取这个职位的人,都是源义信那个可怜的笨蛋。”
想到这里的龙珀不由又露出了恶毒的笑意,想想当时龙若琳只是信口而言的支持,就换来了源义信不计代价的热情。结果这个百般努力的家伙,最终又变成了一切事情结束的牺牲品。
真要论到阴谋诡计与疯狂之血的纯正,龙珀自认离她还差距尚远,既然这个女人醒了,恐怕萧晨曦原本轻松前进的步伐,最终只能踏进了无底的沼泽里。
“在有如此之多空位的情况下,我们只是指名要求日本领地的位置,其他家族已经是要烧高香庆祝了,哪里还敢与我们争夺。”
“我们?是指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可不想让她损失一丝一毫的乐趣。”
“龙珀,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就这么害怕那个女人吗?”
在龙珀的言辞与态度之间,陈烨凭借着在磨练中逐渐敏锐起来的感觉,突然发觉了一种微弱反常。虽然他依旧不知道龙若琳的身份,男孩每次提到她名字时虽然用的是与伊邪廷一样轻松的语气,但在深处却可以挖掘到故作轻松之后的紧张与恐惧。
只有拥有极度的恐惧,才需要如此尽力地去遮掩与伪装。想起两人拥有同样的姓氏,龙珀却又如此害怕龙若琳的存在,胖子暗暗记在了心底。也许只是每个人对那个女人单纯的畏惧,但是却有可能成为他以后借题发挥的重要契机。
“想现在就死吗!?”
和胖子预料的完全一样,听见嘲讽的龙珀瞬间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闪至他身边的娇小男孩几乎弯下了整个身体,那对软玉般的小手狠狠一把揪住了陈烨的衣襟。在猛然发力的拉扯下,胖子沉重的身体竟然被龙珀从沙发坐椅中提起。
“不要以为被她所关注,就可以安然无事,就算我不会杀你,但并不会影响我撕掉你手脚的兴趣。”
“你不妨试试。”
胖子身上再一次披上了银黑相间的光焰,双眼中燃起了异样的好斗与灼热,龙珀一时间动作不由僵在了原地。尽管力量强大却只能使用普通血术的胖子,再加上四个十阶以下的源氏武士,还不值得让他放在实力的天秤上衡量,但似笑非笑的伊邪廷却一直是饶有兴趣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回想过去的时光中两人间势同水火的关系,龙珀绝对相信在自己出手的瞬间,被称为“水龙映月影”的伊邪廷会在同一时间挥出冰冷的刀锋。
“虽然你得到了亲王的册封,还是有几件事情你要牢记。”
瞬间就抹掉了脸上所有的愤怒与不快,龙珀轻轻松开了胖子的衣领,又恢复成原来那个天真无暇的少年模样。
陈烨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龙珀已经在心底埋上了强烈的杀心,他绝对不想让曾经从自己掌中逃出同时有着深仇大恨的危险人物,获得再次复仇的机会。但碍于对龙若琳那种强烈的恐惧,又让他不敢有任何太过激烈的异动,只能选择暂时的蛰伏。
“首先,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可能再回到东方绯族的社会之中,你必须借助另一张面孔和另一个身份,在这个方面上似乎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你说的,是这张脸吗?”
坐在沙发中的胖子突然就像被春水吹皱的水面般,渐渐变得朦胧起来。紊乱之后,一个长相俊美儒雅的男人出现在原地,依旧穿着陈烨那身极为宽大的黑色衣服,安坐在原处接受着诸人惊讶的目光。
紫色的头发闪动着深邃的色泽,闪耀如宝石般的紫色瞳孔中带着脱俗的威仪与凌厉,在那次最后的逃脱过后,胖子是第一次使用这付几乎与林铃完全相同的外形。虽然化为了与林铃完全相同的俊美男子,陈烨却拥有着与林铃迥然而异的气质,与喜欢略带几分凄楚的她相比,他更像是一柄装饰精美的出鞘利刃,散发着一种让任何人都会不由退避的锐气。
“没错,现在我倒真的很好奇,萧晨曦看见像你这样的一个人进入议事大厅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龙珀不停拍着自己的小手,似乎为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忍俊不已,“对了,有关于身份,你可以从如下家族选择,四大名门中的伊氏和龙氏、东方第一结界师家族的霍氏、不输给源氏的武门李氏……”
“林。”
“林?你想要林氏?虽然林氏也是太古的名门,但现在挂着林氏的名字,可并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重视的家世。”微微挑起黛眉,龙珀早已经猜透了陈烨的用意,却又依照自心刻意加上少许的掩饰,“这样也好,那就给你挂上林氏六代成员的称号,由我来担当你的指导者和保护人。”
“那好,我就叫林凌,这是我需要的身份。”
念到这个同音不同字的姓名,胖子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可以让龙珀发现的感情波动,依旧像是一尊冰冷的石像,没有任何表情。
“虽然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从现在开始我的政治利益已经和你彻底挂钩了,在未来的时间内,我不得不对你进行某些知识的辅导。”
话音未落,龙珀的眼睛已经瞟向了那被胖子扔满桌子的表格,信手刚刚拈起一张,看着那赤红的数字露出了冷笑。
“最后,我负责转达的事情,似乎可以解决你在银钱方面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