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觉的,茶水有点凉吗?”
站起身来的湖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提起手中的骨瓷茶壶,伸出了纤纤玉手。坐在女人面前的孟玛轻轻捏住了小巧的杯子,将杯中的冷茶泼到地上后,才做出了致谢的手势。
带着几片残叶的茶水,立刻在书房中那条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了一摊污痕,显得格外的刺眼。家族干部这个极其无礼的动作,立刻引起了周围几人的不满,虽然湖边现在和其他几女一样无名无份,但实质上已经执行着类似于陈烨妻子的职责。听任他人侮辱自己主人的妻子,这对狼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侍立湖边身后的狼人副队长刚想发作,西玛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滚烫的茶水在空中散发着茶叶的清香,湖边就像是没看见地上那摊深色的水渍,依旧替孟玛注满了空杯。
身材壮实的孟玛突然带着六名手下造访这座大宅,口口声声要见胖子有要事相商。得到了胖子外出的答复之后,就死赖在书房中不走。倒茶、喝茶、再添茶,这场无声的小游戏已经进行了将近2小时,在暗中比较着两人的耐心。
眼前这个烦人的家伙明显是别有所图,一直在心中牵挂着陈烨的湖边却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的神情,恭敬的招待着这位家族中的干部。孟玛是从赤蛇家族刚刚开始建立时,就跟随着甘农身边的老人,每次与其他家族的血战中都不会少了他的身影。凶悍好斗的他自是在干部之中有着极高的威望,虽然随着年龄的老去,他已经失去了当年的血性,渐渐趋向于保守与怠倦,但是在家族中依旧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虽然他已经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但那些嫉妒陈烨与迪克的权贵几乎已经全部围绕在了他身边,熟知家族事务的湖边好几次提醒胖子,他却只是露出了蔑视的笑容。如今胖子却是生死未卜,湖边却只能强颜欢笑的从教堂中赶回,接待这位“贵客”。
“陈烨大人,该是回来了吧?”又是一口喝光了茶水,孟玛转头看着湖边的面孔,双眼就像是在搜寻着她神情中的破绽,“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已经说了有要事相商,湖边小姐却不肯让我和他通个电话。”
“孟玛大人,家族中所有的事务你也清楚,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接听电话的。”
听着湖边那温柔似水,却又不容半点质疑的声音,孟玛自嘲的一笑。站立于他身后的一名黑衣男子突然跨前了一步,靠在墙角中的瓦修抬起了头,然后又低了下去,西玛早已经拦在了男子的面前。
短短一瞬间,两人身上那经过无数次血战而生的杀意在空中交汇,那种感觉就像是对方用冰冷的剑锋直指着自己的额头。气势的交锋有时候远比真刀实剑来的更为凶险,看着面前这个丰姿绰约的绿发女子,男子露出了极为蔑视的笑容。
在铁与血的黑暗世界中,大自然的优胜劣汰法则是如此明显,根本没有容许女性参与的位置。布满英雄尸骸的战场永远是男人的舞台,除了极少数几个阴盛阳衰的种族外,异民女性往往都只是生儿育女的角色。虽然女人那对墨玉般的瞳孔中,流露出来的气息是如此锐利,男子却根本没当一回声。
他的笑容还没结束,突然就像是被美杜莎所石化一般,僵在了脸上。西玛的瞳孔中突然露出强烈的野性神采,那浓郁的血腥与杀伐之气,根本不容他反抗,锋利寒冷的气息已经深深刺入了他的心中,就像是当头劈下的利剑般,狠狠砍开了他的脑海与血肉。
在那对闪动着幽绿光泽的双眼前,男子是败的如此彻底,甚至连后退的身形都稳不住。看着手下那失态的表现,孟玛虽然露出了愤怒的目光,心中却是充满着疑问。虽然知道陈烨不知道从哪里招揽一些狼人逃亡者充作手下,但这类狼人往往都是一些家族的败类,或是因为胆怯而被家族开除的废物。
但西玛的存在却着实让他大吃了一惊,这个女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气息完全不像那些落泊的家伙,更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骑士。用眼神制止了手下试图再次冲出的意图,孟玛细心打量着眼前掠如火又稳如山的西玛,很快,他就从西玛制服裙装的袖口处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字符。
“为信念持剑而死,既汝等荣誉。”
虽然只隐约看到了几个字,但孟玛立刻认出了这句每个狼人军团士兵身上都会有的刺青,虽然还看不清部队的番号与标志,但西玛的身份已经没有任何的悬念了,眼前这个满身英气的女人,竟然是一个军团士兵?!!!
倒吸一口冷气的孟玛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异状,却是在心中放弃了用强的念头,既然陈烨可以搞来一个纯正的狼人军团士兵,那他就有可能搞来一群。虽然有家族的法则在背后撑腰,让孟玛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去挑战精锐的狼人武士,他还暂时没有这个自信。而且最让他担心不下的,却还是湖边的态度,这个原本替家族办事的小女人,如今却露出了凌厉的气息。
“既然今天陈烨大人没空,那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扔下这句话的孟玛立刻退出了陈烨的大宅,接下来的8天中,他却是每天都准时的造访陈烨的大宅,依旧每天都是那条胖子已经外出的消息。
孟玛每来一次,手下带的护卫就越多,不动声色的湖边依旧是没有任何经的破绽,只是大宅中有着狼人军团刺青的护卫却是总是要比孟玛更多。这场互相攀比实力的喝茶大会不断重复着,双方摆出的实力也就越来越强。
无声的竞赛中,胖子的地盘上不断发生着各种异外情况,不断有异民采用各种手法来尝试挑衅“暗夜游民”家族的威严。在这种挑衅下,湖边就像是一个冷漠而又无情的女王,调派着族内的护卫与战士赶赴各处。
蓄意搅乱的全部砍掉一只手,胆敢损害“暗夜游民”威严的,就全部当场处死。
在那种几乎与陈烨如出一辙的铁血手段下,这些频生的事端很快就平息下来,面无表情的湖边依旧紧紧守卫着陈烨所有领地。在得知这一连串的事变之后,甘农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虽然他搞不清胖子与湖边究竟在捣什么鬼,但现在的赤蛇家族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家族。既然有了分封与领地,那受领的干部就必须表现出相应的实力,这种明显的暗斗相反让甘农不想出手。
这场无声的争斗中看似是孟玛与陈烨两人的事情,其实就代表着巨变之后,新旧两股势力的争斗。以陈烨迪克为首的新生派,自然会引来孟玛这些家族旧人的敌视与争斗,对这件事情最好的处理结果,就是在不严重影响家族利益的同时,让其中一方彻底的败落。
第十天,所有的事情突然全部平息了,没有前往陈烨大宅的孟玛端坐于一间破旧的出租房内,从那狭窄的窗户望去,正好可以看见那座教堂的尖顶。有着十字架的哥特式塔尖,在夜空之下就像是一根黑角般,刺破了银色的月影。
“这,就是我要找的人吧。”
端坐在椅子上的孟玛心不在焉的看着远处的教堂,在他身边站着那名副手,还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助手立刻点了点头,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身影,身上穿着只能用破布来形容的长袍,散发着刺鼻的臭味。用枯瘦的手指撕下了袍子,随着黑布掉落到了地面上,身影才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容。
“果然没错,魂眼魔。”
看着身影那两对如同黄色水晶一般的巨大眼睛,孟玛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的副手果然还值得那些花掉的俸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替自己找来所需要的猎头者外,还找来了这个可以最终让自己做出决定的魂眼魔。
“那么,就拜托你了。”
对着面前这个结实的壮汉低下了头,魂眼魔黄色的双眼突然转而一片炽热,那白色的光芒就像是沸腾的火焰,不住在他眼球内四处撞击着。在他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像是阳春白雪般,慢慢消融。挡在眼前的建筑墙壁渐渐失去了实质,就像是水晶一般,无法再遮掩任何事务。
在魂眼魔的面前,哪怕是再强的结界保护,他所需要的东西还是会落入他的眼中。
渐渐的,他的双眼暗淡了下来,就像是两块凝结的石头。作为可以看清万物真面目的代价,使用完这种能力之后,魂眼魔在很长时间之内都会失去光明。
“我看见了,那具银棺……”
“哦,里面的东西如何?!!!”魂眼魔那苍老的声音显得没有任何生气,但这简单的语句却让孟玛心中的欲望之火越来越烈,“里面是不是!!!”
“没错,里面的东西,和大人给我看的照片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魂眼魔的声音突然开始颤抖起来,就像是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汗珠布满了满是皱纹的灰色肌肤。在银棺之中,他的确看见了那个具石像,那张面孔与孟玛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但他也看见了无法形容的黑暗,一种几乎没有希望的死亡。
“我还看见,只有恐惧,只有寒冷包裹着他,无垠的黑暗,无底的死亡……”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死了当然是这样。”
确定陈烨已经死亡的孟玛顾不上理睬这个异民,他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就像是梦噫般混乱,满心高兴的干部转头望着屋角。3个高矮不一样的身影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许久,这些通过特殊关系请来的客人,正是关系着野心成败的关键。
“各位,一切,拜托了!!!”
默默点头的身影走向了门外,孟玛手下武士甲靴撞击地面的步伐声,连成了一片杂乱的响声。
“孟玛大人,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高傲的仰着头,全身黑裙的湖边站在台阶之上,眼神阴冷的俯视着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平时一直将自己装扮成高雅淑女的女子,已经舍弃了那永远可以融化坚冰的笑容,转而披上了一层寒霜的面容。寒冷的夜风卷起了湖边的裙摆,她就这样孤身一人站在面色铁青的“暗夜游民”家族护卫之前,右手执着一柄装饰华美的黑鞘长刀。
赤红的刀穗在夜空中飞舞,就像是一道炽热的火焰,在漆黑的刀颚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猫眼宝石。散发着柔和光泽的宝石中央,有着一道细长的如瞳孔状的黑纹,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虎眼。
用银色的发带扎住了丝缎般的长发,不知从何处取来这柄长刀的湖边,如同一名英姿飒爽的女武士一般,站在了诸人之前。
在台阶下方的小广场内,黑压压的布满了装备各异的异民武士,就像是一群围攻猎物的鬣狗。
十分钟前,这群属于孟玛的精英武士突然包围了整座教堂,要不是护卫的狼人武士反应迅速,恐怕早已经突入了教堂。将里面事务全部交给西玛处理的湖边,独自一人站在教堂之前,在她那种气势之下,竟然没有一个属于孟玛的武士敢于踏前一步。
“没错,游戏拖的太久了。”
华丽的貂皮大衣内,套着一件铁灰色的盔甲,右手捏着一柄铅灰色的巨斧。
就像一头率领着鬣狗的棕熊,身披盔甲的孟玛站在队伍之前,凝视着这个善变的女人。过去的湖边在家族几乎就像是一个任人欺凌的玩偶,几乎每一个去日月草玩乐的干部都对她随意的戏弄,要不是有老人告诫他们湖边是甘农的养女,恐怕早就有人越轨了。
原以为她只是甘农的情妇,这个过去让自己呲之以鼻的小女人,如今却像是恶魔般亮出了尖锐的爪牙。虽然已经通过魂眼魔确认了陈烨的死亡,“暗夜游民”还是属于赤蛇家族的附属,湖边就这么硬生生的挡在诸人面前,孟玛还真是暂时对他无可奈何。
“我一只以为你只是个****,所以你现在也还是个****。”
微微提起了手中的斧子,孟玛双眼缩成了一条线,却又只能选择用语言来发泄。与他手下那批装备杂乱的武士相比,眼前那批身着漆黑甲胄的高大护卫,简直就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就凭他们身上那种充满血腥的杀气,还有统一的精良装备,自己这边的气势立码就矮了一大截。
确认全部由狼人组成的这支卫队,在私下的交锋中已经表现出了恐怖的实力,在湖边精巧的指挥下,轻松全灭了好几队孟玛用重金雇来的佣兵。再加上孟玛也不敢强行冲击“暗夜游民”护卫组成的防线,毕竟在城市局面未稳的情况下,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就与家族成员发生了武装冲突,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恐怕他就得直面甘农的怒火!!!
“你屡次的不让我见陈烨大人,我不得不担心他的安危。”
将手上的铅灰色巨斧扔在地上,沉重的斧身立刻贯入了青石铺成的地面中,孟玛捧着双手,抬眼看着满脸凝重的湖边。
既然老板摆出了这种态度,带队的几名队长立刻低吼一声,朝前猛然踏出一步。打仗全看一口气势,在这场对峙中,他们这边已经被狼人骑士压制的太久了。手下的士兵一旦锐气被磨尽,就算拥有对方十倍以上的数量,恐怕这一仗也是凶多吉少。随着队长的动作,沉默许久的武士们齐齐暴吼了一声,那低沉的声浪震得周围嗡嗡直响。随着金属盔甲的撞击声,将近500名异民武士齐齐围了上来,紧紧包围住了守住教堂的“暗夜游民”护卫。
湖边强烈克制着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怒火,玉夜所允诺的期限已经到了最后一天,原本以为可以将孟玛这只烦人的苍蝇应付过去,谁知道在这个档口,他竟然撕破脸皮,摆出了全面决战的架势。面对着敌人突然高涨的气势,越来越多的狼人骑士沉默的走出了教堂,站在湖边的身后,阵形森严的他们就像是一堵漆黑的石壁,挡住了那即将肆虐的洪水。
斜背着G36K步枪,面色阴沉的狼人眼中露出了充满残忍的绿芒,就像是一群渴求着鲜血贡奉的恶魔。也许对其他种族来说,孟玛手下这种示威方式并没有错,但对就是为了战争而出生的狼人来说,越是嚣张的挑战,越是能够激起他们的张狂。
一双双戴着黑色腕甲的粗糙大手捏紧了刀柄,在狼人骑士那强烈的压迫下,属于孟玛的战士呆在了原地。他们似乎已经看见,在那如水波一般清亮锐利的刀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污。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往往只有站在这条界线之上,才能看出战士真正的本质。
在狼人骑士的威压之下,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异民战士们转眼间便萎靡不振了下来,根本不敢继续踏出下一步。虽然自己手下转眼间又被敌人的气焰所压倒,孟玛倒是没有任何的表示,将目光拐向了教堂的另一边。
在教堂不远处的一栋矮楼内,手夹雪茄的甘农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窗外不远处那块热闹的小广场。一身红衣的娜塔莎和四名腾蛇保镖默默站在他身边,妖娆的“紫夜的皇后”依旧紧紧靠在大胖子怀里,笑的令人无法捉摸。相反是从来没什么感情表露的迪克,第一次紧紧锁起了眉头。
“迪克。”
弹掉了雪茄上的烟灰,甘农紧紧抚摸着娜塔那丰挺的胸部,一脸不快的望着迪克。这个冷静如水的亲信,今天的表现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然对孟玛上演的好戏丝毫的没有兴致。
“难道你对这场演出不敢兴趣吗?”
“大人,那些落败的家族似乎已经结成了一个组织,似乎想要等待时机向您发难。”迪克用充满了疑问的目光看着甘农,但冷漠的瞳孔深处,却隐藏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这个时候,你却让孟玛公然向陈烨发难,这样好吗?”
“是这样?”极其熟悉这个手下的语气,甘农不由笑了起来,“迪克,对其他人隐藏自己是我所赞赏的,但我不希望你这样来对待我。”
“抱歉,大人。”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你似乎已经猜中了我的心思。”轻轻推开了怀中的娜塔莎,甘农有点疲倦扭动着粗壮的脖子,目光沉重的看着远方,“我对你的回答,很高兴。”
“你对我的培养就像一个慈父,对他,却像是一只狮子。”
“哦,这话如何说?”
“因为您每次看见他从深渊中爬起来,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心中却是无比的喜悦。”
“没错,迪克,你是最了解我的人。”甘农用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迪克的肩膀,就像湖边的身份没有多少人知道一样,迪克是自己养子的事情,更是没有人知晓。对着眼前这个青年,大胖子第一次露出了温柔的目光,“而他,却是最像我的人。”
沉默不语的迪克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自己与湖边两个人都是甘农花尽心思培育的人材,也受尽甘农的爱护。现在,迪克却第一次感受到了嫉妒,虽然他与甘农是如此的靠近,陈烨却在另一种层面上,与这位养父走在了同一根线上。在甘农授命克拉克将湖边送到陈烨身边的时候,迪克已经大致猜中了他心底的想法。
“我并不是神,也不是那帮血族,虽然比普通人要长寿,但一样会衰老与死亡。”
捏着养子的手,甘农看着远处那帮对峙的异民,异民就和人类一样,想要踏前一步,就得踩过一个人的肩膀。在这个永远只有黑暗与血腥的世界中,如果不给自己寻求一块自由之地,那就将永远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中。太多的鲜血会让人无法呼吸,而陈烨却像是一个可以分担这种窒息感的人,也是他所等待的人。
早已经知道孟玛与那些老人的不满,甘农却刻意不做出任何的动作,而选择了的等待。自从陈烨似乎在刻意的模仿自己后,他就一直想看看,这个让湖边彻底沉迷的男人,究间骨子里是什么模样。
“新与旧的碰撞迟早要发生,能够踩过一切阻碍,那才是我真正的接班人。”
“大人,但他的死。”
“孟玛的副手绝对不敢骗我,他的确死了。”听到迪克提到了这件事,甘农将雪茄扔到了地上,笑的竟然有些暧昧,“但是,你觉得以湖边那个丫头死犟的性格来说,如果小家伙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和孟玛死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