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说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毕律师，你别傻了，你现在这个身份得有多少女人羡慕嫉妒恨啊，目前你最要紧的应该是怀孕生孩子，巩固你在婆家的地位，这比什么都重要。反正早晚都得生，还不如早点要孩子，以后你身材恢复起来也快。”
……
梦婉双手一直握着水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说起豪门媳妇应该做的种种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表情。她知道，这些同事也都是为了她好，没有恶意，只是她们的价值观和她不一致，也不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是看到她们眼里的羡慕，梦婉突然觉得人与人真的太不一样了，心里无疑是不高兴的，但是作为律师，她早已学会管理自己的情绪，所以不管她们说什么，她都露出淡淡的笑意，不反驳，也不迎合。
婆婆昨天刚说要她辞了工作专心在家伺候贝叔，今天同事就跟她说起这个，她真的觉得世上巧合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只是，太影响心情了！
刚从茶水间回到办公室，就接到叶云歌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正好，她需要出去透透气，找个人说说话。她出去的时候，叶云歌已经等在事务所门口。梦婉一看是有备而来的，疑惑：大嫂是受了婆婆的指示来跟她谈的么？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爽，可是看见叶云歌亲和的笑容，她觉得也许跟她谈谈并不是坏事。
咖啡厅离梦婉的事务所不远。叶云歌说，她前些年常来这家喝咖啡，只是近两年很少来了。
梦婉问：“以前是跟大哥一起来的吗？”
叶云歌笑了一下，随即点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算是相亲吧。那也是我唯一的一次相亲。你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来来去去可以联姻的，也就那么些人。你大哥，是我自己挑的。当时，我父亲拿了些照片给我，全都是家里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可是一堆照片里，唯独你大哥穿了军装，我几乎都没有犹豫，跟我父亲说，就他吧。我父亲当时一再问我，不再看看其他人了？我说，不看了。反正都不认识，挑谁都差不多，但是我想，挑个跟我一样职业是军人的男人，应该更合适也更安心，便很肯定地说，就他了。然后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见面，第一面，他话不多，但是很绅士，看得出来谈吐和修养都不错。我最记得的一个细节便是，喝完咖啡出去的时候，他本来是走在我的后面，但是到了门口，他很自然地上前替我推开门，等我走出去了，他才跟着出。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到今天想起来，我还是觉得很感动。可能，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可是我会觉得，跟了这个男人，也许不会吃太多苦，至少遇到困难和逆境的时候，他会挺身而出，挡在我前面……”说到这里，叶云歌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反正，第一次见面，感觉还不赖。后来接触了几个月，双方都觉得合适，便结婚了。一转眼，都已经十年了。”
说着这些往事的时候，叶云歌眼角噙着笑意，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开启一段尘封的记忆……
其实梦婉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勾着叶云歌说出了这些，于是笑笑，“十年呢，真心不容易。”
叶云歌却叹了口气。
刚好侍者端了咖啡上来。
梦婉想着她这一声叹，又想起她和贝铭杰之间似近似远的相处模式，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结婚前，我以为两个人就算婚前没多少感情，但是日复一日，感情是可以培养起来的。只是……”叶云歌抿了一口咖啡，轻轻地放下，动作轻缓而稳，像是怕打断了刚刚未说完的话，然后才说：“只是结了婚之后，我感觉他离我很远，有时候他就睡在我身边，可我却觉得他遥不可及。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他眼里看到的和心里想的并不是我。他心里想什么，我从来揣摩不透。一开始，我很忐忑，以为是我太迟钝，情商太低。可是渐渐的，我发现他的心底里，装着一个人，再后来，这个感觉得到了证实，当时我很绝望，想着要跟一个心里完全没有我的男人生活一辈子，是件可怕的事情。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以为我会坚持不下去，可是一天一天，还是熬过来的。再后来，我们彼此都适应了聚少离多的相处模式，就这样，一直走到了现在。”
梦婉想过无数种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故事，可是当叶云歌亲口说出来，她还是很震惊。她以为，她们之间淡淡的距离感，是因为贝铭杰的性格和表达的方式，也是因为叶云歌冷淡疏离的性子，和接人待物永远礼貌周到却让人难以靠近的性格所致。她也以为，军人的相处应该是像他们这样的，理智，隐忍，节制，忠诚。却万万没想过，是因为贝铭杰心里有别人。一时之间，梦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她还是问：“那，大哥心里的那个人，现在在哪？”
“她在我们结婚前，就离开这个世界了，不然，他也不会跟我相亲，跟我结婚。我也是某一次无意间，看到过照片。”叶云歌双手握着咖啡杯，“其实这么些年，我一直在等。等着他忘记，等着他心底里的人像秋天的落叶随风而逝，等着他腾空心里的位置让我进驻，等着他有一天看到我，等着他发现这么些年陪在身边的我才是他应该珍惜的人……”
叶云歌有些微激动，说不下去。
“嫂子。”梦婉不落忍，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会的，你会等到的。”
“其实有时候我也挺恨自己的，明知不应该跟一个离世的人计较，明知应该主动些靠近他，明知应该做些什么让他的眼里心里全是我，可是，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耗着，用两人不知不觉形成的相处方式陪着他，迁就他，也折磨着我自己。”叶云歌抬起头来，眼里有些雾气，“其实，我就是想争一口气。”
梦婉点头，“我理解。”
因为爱，所以容不下沙子，却，又那么不甘心。
为争一口气，坚持了十年。
何其艰难，何其容易？
这天，梦婉到公司找贝铭威。神秘兮兮地指挥他去一家餐厅，说到了那儿自然会有人告诉他需要帮忙做什么。不管他怎么试探，梦婉都没透露半个字，只说她也是奉命行事，到了目的地，一切就知晓了。梦婉则自己开着车，直奔叶云歌所在的部队。
对于梦婉突然来部队，还要一起回到市区吃饭的提议，叶云歌有些惊讶。
梦婉的解释是：“我今天正好没事，贝铭威忙也没空陪我，不想一个人吃饭，想着明天就是周末了，开车出来溜达一圈，顺便接你回家过周末去。”
梦婉人都来了，叶云歌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
梦婉觉得，今天的叶云歌有些不符合军人身份的感性。又想起大哥昨天那一通神秘的电话，心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心里这么想着，一着急，口里也就自然地问了出来。
叶云歌轻轻咬了一下唇角，叹了一口气。
梦婉更急了，“嫂子，是不是你和大哥之间发生什么了？”
“就是……你大哥最近像变了个人，让我很不适应。”叶云歌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拧着的眉头看得出她心里正纠结着。
梦婉很好奇，“变了个人？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这么多年，我们几乎都是各忙各的，一个月见一两次面就不错了，忙的时候两三个月见不到一面，也是常有的事。平时没事也不会联系，与其说是夫妻，还不如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一度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最近，他突然变得很奇怪，动不动就给我打电话，有时候我在忙没接到，一次没接到就打第二次，第二次没接到就打第三次，一直打到我接为止。每天都会给我发短信，不管我回不回复，他都发。前两天他下载了微信，加了我，每天一有空就给我发微信，有时候是打字，有时候是发表情，有时候是语音，我每次拿起手机，不管是短信，还是微信，必定会有他的留言。”
“这样不是很好吗？”梦婉觉得这是好的转变，“我觉得你和大哥这些年缺乏交流，彼此心里有什么想法都不会轻易说出来，所以时间长了，难免会有隔阂。现在各种聊天工具很发达，交流不一定要面对面，比如QQ，短信，微信，都是很好的交流工具。多交流，总是好的。”
“我知道。可是突然这么密集式的轰炸，我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叶云歌很困惑的表情，“昨天晚上，他来找我吃饭，突然跟我说，我们应该要个孩子。”
“是吗？”梦婉眉眼一转，笑嘻嘻地，“嫂子，我觉得，大哥的眼里心里都已经有你了。”
毕竟生活了十年，虽然不像普通的夫妻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烟火气息的琐碎和波折，可是十年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也有很多了吧。
“也许有吧，我也感受到了。”叶云歌笑，“可是我还是会忐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这段时间我真的转辗难眠，就像是处于爱情懵懂期的小女孩一直在揣测他的心思，他发的QQ，短信，微信，每一个字我都反反复复地认真看，就是想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梦婉托着腮，看着叶云歌，“嫂子，我觉得你和大哥正在经历一场迟来的干柴烈火。”
叶云歌脸红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而且他对我不再像之前那样仅仅是出于礼貌和责任，他现在对我很好，很用心的那种。结婚十年的夫妻，经历过七年之痒还能在一起的很多，可是也许彼此间不再有那份激情和热忱，也许更多的是亲情和责任。而我和你大哥，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渐渐感受到对方的重要性，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当然了。”梦婉点头，“比起一见钟情，我觉得日久生情更牢固更真实，也更长久。我一直觉得，真正的爱是看到彼此身上的缺点却依旧爱意不减，一如既往能包容并且接受，很爱很爱一个人，是要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才发现的。”
叶云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时，贝铭杰的电话过来了，问她们到哪。叶云歌坐在旁边，梦婉自然不好发挥，只说：“快进市区了，最迟半小时准时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