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响了一下,有人走进来,熟悉的声音立刻响起:“风景如何?”
梦婉转过身,老实回答,“恐高,没敢好好看。”
“高处不胜寒。”贝铭威走过去,站到她身旁,“这种风景,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
“站在高处的确是看得高望得远,风光秀丽。”梦婉话锋一转,“可是贝总,站在高处除了欣赏美景,更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说是不是?”
“哦?”贝铭威看了看她,“我倒是想听听,怎么个饶法?”
“贝总,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梦婉开始说明今天的来意,“我想您肯定也知道,这桩案子我们事务所跟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些眉目,可是您公司突然插一脚进来,让我们变得很被动也很难办。希望贝总高抬贵手。”
“您”字,让贝铭威心里很不舒服。
他用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说:“请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梦婉气结。
当然跟你有关系!要不是你突然插手进来,这事怎么可能会变现在这么复杂!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贝铭威摊摊手,“我想,作为律师,你们应该见的是当事人,而不是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
“贝总……”
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钱尔岚站在门口,满脸怒气,“毕梦婉!”
钱尔岚的突然出现,是梦婉没有想过的。
她一早到公司,就被雷俊宇紧急叫到办公室,说之前她跟的案子突然出现了变化,让渐渐明朗且有望的结局变得扑朔迷离。原因是威升集团突然插手进来,力挺抵制拆迁的住户们,并保证会给予法律支援。梦婉不明白这家公司为什么突然跳出来跟政府作对,在查明这家公司背景之后,她才明白——不是这家公司要跟政府作对,而是公司老板贝铭威想要她低头。
她一开始有些犹豫,但是后来想通了,为了工作,低头就低头呗。
可是助理打了无数通电话,都无法接通贝铭威本人。后来她自己打,也一样。然后,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此刻,她才会站在这里面对他。
梦婉没有称呼,只是看着钱尔岚像看到仇人似的注视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会议室里来。然后她转头看向贝铭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像是和母亲约好了出现。她在无奈之余笑了起来……
贝铭威,你是不是以为我主动来找你,是还想着准备跟你有点什么联系?
“妈。”贝铭威其实完全没想到已经离开的母亲会又返回来,而且还找到楼下的会议室来。哦,也对,估计是他在电话里吩咐的时候听到了。
“儿子,你这是在做什么?”钱尔岚看着他,指了指梦婉,“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公司?”
“你放心,只是公事。”梦婉首先出声解释,不想被误解惹麻烦。
“是吗?”钱尔岚看了她一眼,很不屑的目光。她才不信。
她本来是打算离开的,谁知经过前台,听见前台小姑娘在跟同事讨论,说有个女律师一早上打了无数电话来找老板,后来电话联系不上人就直接杀过来了,奇怪的是一向果断、不喜客户无预约前来的老板居然破天荒安排女律师上楼见面……
涉及到儿子,还听说是个律师,钱尔岚自然不能不过问,“姑娘,那个女律师为什么要找我儿子?”
前台小姑娘见到公司“太后娘娘”,自然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钱尔岚原本还担心是不是儿子惹上了官司有麻烦,可是当她听见“毕梦婉”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心情比儿子真惹上官司还严重,立刻掉头上了楼。
“我可听说这一个早上你打了无数通电话找我儿子,被接连拒绝了之后不甘心直接找到公司来。”
梦婉觉得自己只要面对钱尔岚,就不会有好心情可言,总会像刺猬充满警觉和自我保护意识,说话自然也犀利,“有人故意找我麻烦,我还能忍气吞声当受气包不成?”
“我儿子故意找你麻烦?”钱尔岚像是听了笑话一般,从鼻孔里出气,“笑话!”
梦婉看着在场的另一人,“贝铭威,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贝铭威面露难色,“你主动来找我,不是应该你说?”
贝铭威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的打算。此刻他说再多,在母亲那里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他想知道,为什么梦婉和母亲的关系会变得这么糟糕。在他记忆里的那一年,梦婉和钱尔岚虽然会有小摩擦,可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水火不容……
贝铭威,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来找你所以让你妈出现,故意让我难堪?
“我就说嘛,我儿子怎会吃回头草!”钱尔岚听见儿子的话,倍感欣慰的同时,还不忘冷嘲热讽,“可别会错意!”
梦婉清楚自己不是来跟人斗嘴吵架的,见贝铭威又是一副旁观者的姿势,决定先离开为妙,“贝总,打扰了。”
丢下五个字,转身就走,高傲依旧。
原本主动来找他的人,竟然就这么离开,贝铭威感觉自己被耍了,很不是滋味。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无端冒火,很想拉住质问她是不是当这儿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公共场合,可刚要迈出脚步,就被母亲给拉住了,“儿子,你可不能再犯傻,她害了你一次还不够吗?”
贝铭威瞬间被戳中痛处,定住脚步没动。
“儿啊,你要是再跟她扯上关系,妈妈就不活了。”钱尔岚开始威胁。
“妈?”贝铭威没想到母亲会这般逼自己。他很想问“为什么”,可是看到梦婉离去的决绝样子,松开拳头,搂着母亲走出会议室,“你放心。”
简单的三个字,让钱尔岚眉开眼笑起来。可是贝铭威的心里,那一丝隐隐燃起的希望和好奇,没有熄灭,还在燃着。
梦婉走得很快,等电梯的时候,莫名心烦。这段时间自从重遇贝铭威,似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顺起来,连一下很好的自制力,也受了影响,心情总是能起伏不定的。这种感觉,很讨厌。
当她走出电梯,遇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重新积攒起来的一点好心情,瞬间消散。她低着头装作在手包里翻找东西,连身子也侧向了一边,只恨自己不能变成隐形人。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在心里微微舒了口气,可是事情总不能如人意。
“毕梦婉?”严丹丹也不确定是不是毕梦婉,站在电梯前看了又看,还是不敢确定,但是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梦婉顿觉乌呼哀哉。
真心想转身就走,但是逃避不是她的风格。
“严小姐。”她回过身,“有事?”
她恢复到冷漠疏离的语气和状态,像是很惊奇地看着严丹丹。拜托,我跟你真的不熟。
严丹丹见是梦婉,立刻昂首挺胸像个准备随时奔赴战场的女战士,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款款来到梦婉跟前,“见面打个招呼。”
“那么,再见。”梦婉也懒得啰嗦。
严丹丹可没打算就这么拜拜,“没想到,你居然还来这里找小威哥。”
梦婉看着她,突然就来了斗志,“只是过来打声招呼。”
她这话让严丹丹脸色一变……打招呼?是要继续发展的意思吗?
梦婉很大度地说,“快上去吧。刚才我和你的小威哥哥还说起你来着。”
严丹丹脸色更显苍白,她站得更笔挺,忽而一笑,“毕梦婉,你还记得那面照片墙吧?我和小威哥的照片墙又增加了很多浪漫唯美的新照片,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梦婉有什么反应,她自顾自又说:“因为这三年,我和小威哥又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有纪念意义的照片,你改天可以来我家参观。”
“没兴趣。”梦婉无所谓地撇嘴,“我没有对着别人的照片意淫的癖好。”
“你……”严丹丹那张妆容精致无可挑剔的美丽面庞,终于出现了波纹,“毕梦婉,我不会输给你,你们半年的婚姻不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交易,而我和小威哥却拥有三十几年成长的共同记忆和岁月,你无可比拟。”
“是吗?”梦婉仍是淡淡的,“丹姐,记得三年前我也说过,我不介意。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炫耀什么?”
三年前的那一声“丹姐姐”让严丹丹内伤了好久。现在这一声“丹姐”,更是让严丹丹咬牙切齿。在毕梦婉面前,她永远太老。
“我不用炫耀什么,你不过是小威哥的前妻。知道前妻是什么概念吗?”严丹丹那双漂亮的大眼突然发出明亮的光,“就是切掉的毒瘤,用旧了的抹布,穿过的破鞋,一文不值的弃物!”
梦婉定定地看着她那张唇形漂亮的嘴里喷出这些恶毒的话语,心里反倒更无所谓了,“严丹丹,你是有多自卑才能说出这些话来遮掩你脆弱不堪的内心?”
“自卑是什么东西?”严丹丹不屑地冷哼一声。
她这一表情,让梦婉想起刚才的钱尔岚,她也这样对着自己冷哼。
“严丹丹,你这辈子就死心吧。”梦婉凑近她,“就算是前妻,我也曾经是他的妻子,那么你呢?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从小寄住在贝家罢了,想想你爸在贝家的身份,你就该知道你和他之间那条鸿沟,永远无法真正跨越。”
不远处,钱尔岚拉住儿子,“不准你过去!”
贝铭威看着梦婉和严丹丹皮笑肉不笑地对峙了一会,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肯定不会是好听的话,然后严丹丹抬起的手,被梦婉一把抓住,再狠狠甩开……
这一刻,贝铭威似乎才真正从心里接受一个事实。
毕梦婉,早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青涩懵懂的22岁女学生了。
“小威,我警告你,那边那两个女人,你都给我躲远点,有多远躲多远!”钱尔岚严肃警告着,“听见没有?”
“妈,丹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把她当妹妹的,关心一下她也没什么不对……”
“你给我闭嘴!”钱尔岚怒了,“以前你们的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你别以为有了个毕梦婉,我就会放松你和丹丹的关系,门都没有!”
贝铭威没有再忤逆母亲,只是望着两人的方向,点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