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消退了些,房内窒闷无比,秋融想开门透透气。她撑坐起身,全身似虚脱般难受,但尚能走动走动。
刚打开门,一股烧糊的气味就钻入鼻腔,秋融心一惊,难道之前烧水没把火灭完?扶墙急急走到灶间一看,即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只见一脸是灰的南思乔蹲在灶坑边,正认真给坑添柴,一见秋融出现,脸上就闪过一丝仓皇,不给秋融辨清就冲她凶道:“出来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能出门吗!给我回去,要摔着了我可不扶你!”
秋融充耳未闻,视线扫过狼藉不堪的灶台,又扫过垃圾篓中一大滩黑乎乎的粥状物,找到了焦味来源之处。视线最后定在炉头上,正在剧烈沸腾的白粥,照此形势,这锅粥很快也要弃入篓中。
这家伙到底要煮多少锅黑粥啊?
南思乔看到秋融脸上快憋不住的笑意,恼羞成怒,像个干坏事被抓到的孩子霍地跳了起来:“笑什么笑!老子肚子饿了煮东西吃,你有意见吗?”
秋融抿住想笑的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是想说,没关系的,这种粥也吃不死人……”见南思乔脸更臭了,立马换话头:“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做多两次就好了。”说着就走过去要将炉头上的粥端起,被南思乔一把拍开。
“别动我的东西!你现在能拿起什么东西?要打翻了我的粥就把你丢下山去。”南思乔瞪她一眼,又蹲下身去一个劲地添柴。
“好好,不碰你的东西。”秋融退开两步:“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要再这么猛添柴而不搅拌你的粥,很快它们就……”
“不早说!”南思乔猛地跳起来,拿勺子拼命搅拌,又蹲下去抽出大半柴火,将地上弄的漆黑狼藉,呛人的浓烟弥漫了整个灶间。
秋融捂嘴咳嗽:“别扔在这,会把粥熏臭的。”南思乔忙又将冒烟的柴丢了出去。
“米还生的,加些水,太稠容易糊。”
“勺子别刮到锅底。”
“放点油比较滑,一点点够了。”
“好了,放了盐就端起来吧。”
在两人的合作下,一锅飘着淡淡焦味的清粥呈上了桌面。
“这是第几锅粥?”秋融吹着匙羹上的热粥,小口小口浅尝着。
“哪那么多废话,吃你的就是。”
南思乔刚吃了一口,就被那又臭又糊的味道呛地全部吐了出来:“这根本不是人吃的。”可一抬头,秋融却一口接一口吃得津津有味:“不觉得臭吗?”
“有吗?”秋融若无其事,继续吃她的粥。
南思乔皱起眉,抢过她的碗,舀了勺一吃,眼眉几乎皱成团:“你饿疯了?这么难吃也吃得这么欢。”
秋融点点头,拉回她的碗:“是挺饿的,几乎一天没吃东西。”说着就又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含糊不清说着:“我和你说,第一次下厨能做到这个程度算不易了。况且,往后一段时间你主宰着我的衣食住行,这副脸皮又要倚赖你的神手,所以,这粥就算再难吃我也得吃下去,免得以后锅巴都吃不上,你说对不对?”说完,还俏皮地向他眨眨眼。
南思乔脸上看不出表情,久久不语地看着她吃掉了两碗粥。
在灶间放下碗筷,南思乔看住那剩下不多的粥,犹豫了下,用手指沾了放到嘴里,那又臭又苦的焦味便充斥了整个口腔,可他的嘴角却慢慢勾起了笑意。
南思乔回来时,秋融已躺在床上,一听见他进来就连忙起身,被南思乔叫住:“不用起来,今晚你就睡那。”
“你呢?”
南思乔将椅子拖到离床最远的门边,坐下来:“我在这里睡。”
秋融想到这一天都受尽他的照料,现在又要霸着人家的床,很是过意不去,可又想不出其他办法,怔忪地呆呆望着他说不出话。
南思乔显得毫无所谓,调整出最舒适的坐姿,缓声说了句:“睡吧,睡着了就没那么疼了。”手掌轻轻一挥,屋内便暗黑下来。
睡不了一会儿,那彻骨的冷和痛再度袭住了秋融,身体分不清是因太冷还是太疼而发颤。虽不如之前猛烈,却冗长地可怕,时强时弱,久久不退。
这样折腾了不知多久,秋融是半刻未睡,想出去透透气,可南思乔定不会答应。
就在秋融不知如何是好时,她想起南思乔存放在榻下的几坛酒。喝点酒或许会没那么冷,指不定还能睡个好觉。
秋融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坐在一丈外的南思乔。黑暗中,他闭眼面容平静地仰靠在椅背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看起来睡得很熟。
秋融坐起来,轻咳两声,见南思乔分毫未动,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撩开床单,摸抱出一个瓦器,揭开瓦盖,一阵酒香顿时钻入了鼻孔。
秋融听见自己又重又快的心跳。原来,这就是偷偷摸摸做坏事的感觉。不由分说捧起一喝,辣辣的,又很甜,接着又灌更大一口,爽辣的滋味令她打了个战栗。就在她要喝第三口的时候,耳朵就刺来一把严厉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扭头一望,只见刚才还在酣睡的南思乔此刻已坐直了身,虽看不大清他的脸,但用鼻子想都知道,此刻哪还会有什么好脸色。
许是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秋融一点不慌,反而对他举着酒坛嘻嘻一笑:“这酒好甜,你要不要喝点?”说完,举酒又想再喝。
“你!”竟还敢卖乖,南思乔气结地冲过去一夺酒坛,重重往桌上一放:“有伤在身还敢喝酒,你还要不要自己这张脸?!”
秋融自知理亏,也知他是为自己好,讪讪道:“知道了,不喝就是。”
说着就站起身,没有上塌反而向门走过去,被他一把拉住:“去哪?”
秋融被他抓地生疼,低低道:“我睡不着,躺着又冷,不想睡了。”
“不行!我不是说了不能见夜露吗,快给我躺回去。”南思乔不明白,为何她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
秋融暗叹口气,蔫蔫地躺了回去。就在她盖好被子时,南思乔说了句令她僵住的话。
“睡过去一点。”
话音刚落,南思乔就募地坐到了床榻上,脱掉了靴袜。秋融见左右躲不过,急急向里挪进,背过了身去。
南思乔的加入令这张床顿时显得狭窄逼仄,两人背对着背侧身躺着尚不会挨着彼此,可只要一方做一点动作,背部和脚绝对会摩擦到对方。
但不得不说,南思乔只在旁边躺了一会儿,秋融便感觉到一股暖气犹如阳光般从后边逐渐烘来,令她舒服之极。
南思乔定是在用内力传暖气给自己。他人这么好,又不知我是女人,担心什么?何况,他已有爱的人,总不可能寂寞到对一个男人……
想到这些,又加上酒精作用逐渐加剧,秋融很快放松心情,对南思乔没有了警惕感,而她那伤脑筋的酒品也逐渐暴露出来。
“南思乔,你用什么胰子洗衣服?”
“胰子?什么东西?”
“那,你告诉我你平常怎么洗衣服?”
“水冲。”
秋融疑惑地闻闻衣服:“那这味道是哪来的?”
“什么味道?”
秋融转过身,靠近他的肩膀轻轻一嗅,清爽的味道便猛然灌入肺腑:“原来不是胰子,是你身上的。”
南思乔疑惑回头,一对上秋融的咫尺笑眼,又倏地转回头去,冷道:“别和我说这种无聊的事。”
秋融见他衣衫单薄,将身上的被子扯过一半盖向他,被他一把推开:“顾好你自己吧。”
“你不会冷?”
“不会。”
秋融没再坚持,看着南思乔宽阔颀长的腰背,觉得这人是越看越可爱。
总是冷言冷语,却从来不会不搭理她。从未说过她做的饭菜好吃,却会默默将饭菜全部吃掉。其实山庄里的活儿很少很轻,他留下她只为有个人作作伴,从他将她的衣服留起来这件事就已明白了这一点。
还有今晚的第一次下厨,以及现在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秋融怎会不明白这全是为了她呢。
南思乔对她的这种好,与守青的那种,是截然不同的。有时面对守青秋融会感到窒息沉重,而南思乔却令她感到轻松舒适,在他面前自然显得活泼开朗。
“南思乔,我们结拜为兄弟吧。”
南思乔对秋融这样突如其来的话愣了下神,果断道:“不要。”
秋融有些懊恼:“为什么?”
“我有数不清的兄弟姐妹,不需要再多一个。”
“这么多?怎么从来不见他们出现?”
“我不欢迎他们。你要做了我兄弟,我也不会欢迎你。”
“可你知道了我这么多秘密,我又知道了你的秘密,不结拜不怕我出去传你闲话?”
南思乔吃惊地翻过身:“秘密?什么秘密?”
“你知道我有一只人鱼,还见过我哭的样子,这些可只有你一人知道。”南思乔不能置信一囧,令秋融哈哈直笑:“这种表情真适合你,哈哈!”
南思乔意识到自己表情过大,立马阴回了脸:“那你倒说说,我的秘密是什么?”那眼神像是不论她说没说对都得死一样。
秋融被盯得头皮发麻,直觉现在不是让他知道自己看过那幅画的好时机,便假装诧异道:“你忘了?前阵子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太健忘了吧。”
南思乔一怔,心里暗暗纳罕,自己什么时候大嘴巴和她说秘密了?“好,算我忘记了,你帮我恢复一下记忆。”
秋融怕怕地摇头:“你这么凶,我才不说,说了你要不认,反赖我污蔑你,我不是很冤?”
南思乔嘴角一抽,真没看出这人平日低眉顺目地,鬼头竟这么大,胆敢和他玩花招!
他气得想抓她的衣襟将她提起来逼问,可手指一碰到她的前胸,就敏感地触到一片柔软,南思乔暗暗一惊,手立刻改为钳住她的脸,可一触上她的脸,上面微烫的温度令他的手不禁抖了一抖。
这样一番复杂的内心过程仅发生在转瞬,却足够令南思乔的怒火熄灭大半,声音也由原本的咬牙切齿,变成了低哑:“快说,你要不说,我就不给你治脸,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
秋融没看出他内心的变化,可也看出他并非真的生气,因为他的手劲根本不大,那凉凉滑滑的手指反而将她早就痛麻了的脸压得很舒服。
她看着南思乔嘻笑道:“不治就不治,以后我就跟着你,在山里和你做一对疤面兄弟。”
“你……”
南思乔整个人蒙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说这种话。这时,发觉那盈盈含笑的眼瞳之中带着少有的娇媚迷离,这样与其静静对看,顿时感到呼吸不畅。
这家伙醉了!
南思乔迅速放开她,背转身躺了下来。他紧闭上逐渐变成璀璨晶石的眼睛,调整自己过于紊乱的心绪,可脑海里尽是那双挥之不去的媚眼。
秋融见他忽然安静下来,怕他真的生了气,轻推他:“南思乔?兄弟?”
南思乔磨牙:“你要再吵我我就立刻走掉。”说完自己先怔忪住。他走掉能胁迫到她什么?难道是自己潜意识……
“那可不行,没有你这个暖炉我也不用睡了。”然后听到大大的哈欠,声音模糊许多:“多亏你的酒,又陪我说话,帮我分散了注意力,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南思乔轻叹,语气不自觉放软:“那就睡吧。”
后面低低地应和,跟着轻轻靠过来一个物体,绵长的呼吸声也很快传来。她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