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沉浮:谁说我没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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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杀出一条血路

我本来是分公司副书记,南天花园原来的项目经理是老黄,是公司欧总经理的人。天有不测风云,欧俊喜当总经理才半年,便遭遇了一场车祸,差一点见马克思去了。据说花了公司好几十万,命虽然保住了,位子却没保住,从此在家休养,美其名曰“巡视员”,工资奖金照发。欧俊喜这棵大树一倒,老黄等一干人马也立即成了四散的猢狲。

老黄在工地上本来就屁股不干净,独吞了一笔10万元的现金支票。那是项目部给华麟公司一个住宅区修建车棚的工程款,没有入账,直接进了老黄的口袋。发生了这样一个事情,江德康调走老黄就更理直气壮了。他当时在会上说:“调走老黄,是分公司从整体战略出发,根据德安的市场特点做出的决定。老黄年纪大了,已不适合在德安这种思想新潮的地方工作。不过请大家相信,在这个事情上,我江德康绝没有带半点个人恩怨。近来分公司内部有人瞎猜,把调走老黄和欧总退职联系起来,这也太荒唐了吧,是不是,啊?”

当时我注意到,李眼镜的嘴角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江德康的言下之意即是,因为老黄侵吞了公款,我早就想把他开了;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是考虑到他是欧俊喜亲自推荐来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和总经理过不去呀。不过调走老黄的确是与欧俊喜的退职有关,本来就该联系起来的,一点也不荒唐。至于对侵吞公款者既不追回款项,更不去追究法律责任,则是公司历年来的惯例,甚至是公司最核心的“企业文化”,捞一笔怕什么?大不了调职,再大不了下岗。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会上堂皇地说出谎话、大话而不脸红,眼睛和嘴巴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是江德康的过人之处。他说老黄年纪大了,跟不上德安的思潮云云,则明显站不住脚,因为他自己都快六十了,不还在当着分公司一把手么?平时项目经理及以上的人员调走,分公司都要开欢送会,可是老黄并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江德康居然能自圆其说,什么“要加强机关成本控制、杜绝一切不必要的招待费开支”啦,“不要大惊小怪,不过是正常的人员流动”啦,一套一套的。想起过去欧俊喜遭遇车祸以前,总经理的位子还坐得稳稳当当的时候,江德康几乎每天都要到南天花园工地上来转转。老黄那个摩托罗拉2188#手机有点旧了,江德康还关切地说:“黄经理,去换个好一点的吧,分公司给你报销。”前后对照,真是天攘之别。

老黄走了之后,南天项目一度群龙无首。本来江德康已经在工地上作了口头宣布,暂时由主管技术的小温代行项目经理职务。但怎么可能呢?小温那个戴着深度眼镜、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谁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结果令而不行,禁而不止,弄得甲方和监理非常恼火,几个电话打到江德康那里,这才促使他不得不考虑正式委任新的人选。

江德康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拖而不决,是有私心的。他有一个妹夫,在广东做了几年泥水工。刚好过来投奔他,一时还没能安排下来。这几年来,江德康除了在分公司内部培养了一班可以“捆绑销售”的心腹外,还安排了自己不少亲戚朋友进来,他们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他们或者给领导开车,或者在工地上搞设备租赁,或者承包劳务等等。位子虽不见得十分显要,收入却非常可观。他们倚仗着江德康,飞扬跋扈,吃香喝辣,根本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当然,这批人马虽是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但素质的低下,就好比穿的衣服太短,怎么也遮不了羞。“落伍的时髦,乡村的都市化”,搞得整个公司鸡鸣狗叫,狼狈不堪。早两年,曾有好事的职工向武昌总部报告,揭发江德康。江德康在会上,声色俱厉地发了脾气:“最近有人向公司打小报告,说我在用人上面有私心什么的。真是幼稚!我江德康用几个熟人怎么了?谁没有私心?!你们尽管去告我好了,告倒了我来请客!——没点名堂!”

派谁去呢?江德康为此事颇为踌躇:生产副经理李眼镜要统管分公司各项目的生产、调度,他的工作对于整个分公司的生产施工有着提纲挈领的意义,万不可抽调下去;技术经理杨瞎子手上没有项目,但德南区那个市政工程马上要开工了,不安排他去是摆不平的;经营经理马立强好说话,但他在莺镇也有一个项目,还兼着桃镇一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同时还得分出精力来跑经营;分管财务和预算的欧运洪副经理本来是可以去的,但盐城那个项目派谁去呢?

江德康先是找了分公司书记丁运昌。丁运昌原来在工地上当材料主管,是江德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当时我当选书记的呼声最高,没想到半路上杀出这小子。估计他没少给江德康下猛药,譬如有人曾在他寝室里枕头底下见过一张用江德康的名字开户的存折。这小子比我聪明、滑头,没有上江德康的当。他知道自己毕竟不太懂行,不是干项目的料;他也知道南天花园项目的合同情况,知道那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江德康只好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了。他大概认为,我没什么后台,应该不难使唤。我一个小小副书记,有我不多没我不少的,成天呆在办公室也没什么事。趁着年纪还不大,去工地锻炼锻炼,也算长一点见识……

他特意把我带到魅力无限娱乐城,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和我拉三扯四。噪音太大,我只依稀听见几个词,什么“南天”,什么“大胆启用”,“速战速决”、“年薪”什么的,我只好礼节性地点着头。江德康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喝了不少酒。后来,自称东北来的几个小姐在台上踩着轻音乐表演了一个名叫“秋”的舞蹈。除了一条T形内裤外,她们脱得精光,胸部都用水彩涂成枫叶的形状,不时极尽所能地撅着扭着……江德康一脸坏笑,用手指指点点地示意我看,“够味!舞跳得不错,身材也不赖啊!”江德康眯着眼睛说,“多看看,多看看。”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亏得他还有着那么旺盛的生命力。

第二天江德康便召集人马开会,正式任命我为南天花园工程的项目经理,从没下过工地的我顿时目瞪口呆。我虽然不能说没有一丝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事情会来得那么快,有点猝不及防。但是,江德康都已经领着大家鼓过好几次掌了,我怎么好意思扫大家的兴呢?

事已至此,干就干吧,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