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次把人弄回来以后,跟前几次却是大不一样。以前几次,李德武回来,再躺一小会儿就好了,起来之后,跟正常人一样。可这次回来后,李德武溜溜躺了一天,直到了吃后晌饭的时候才醒过来。
醒了之后还是觉得不得劲,又是头疼又是胳膊酸的。强打着精神,端着碗扒拉了几口饭,又说困要睡觉。话还没说完呢,人就躺在炕上。
他媳妇看当家的困成这样,赶紧拿过来一个枕头。刚想给李武德枕上,这家伙呼呼的已经打上呼噜。
傍睡觉的时候,他媳妇费了半天劲,才把李武德衣服给脱下来,又找个被子给他盖好。看着他睡的安稳,刘彩珍才上炕睡觉。结果睡到半夜的时候,李武德蹭的一下,就从炕上跳了起来,站在炕上嗷嗷的学起来狼叫。
刘彩珍本来就惦记着自己当家的,这心里头一有事,睡得也不踏实。所以,李武德挑起来的时候,刘彩珍就醒了。
正纳闷的时候,李武德已经开始叫唤。这三更半夜的给她吓得,身子一滚,就到炕里墙角,裹着被子看着李武德。
好在李武德只叫唤一小会,等李玉老两口子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他接茬躺下又继续睡觉了。即便这几下,大半夜也把人吓得够呛。
老婆子看儿媳妇还裹着被子哆嗦呢,赶紧上炕,搂过儿媳妇安慰半天,最后娘俩一起作伴,才从新躺下睡觉。
这些天的事本来就够李玉闹心的,再加上今晚上又这么一折腾,给老李玉愁得一把一把地往下薅头发啊。
而就在这些天里,村子传出来江流的事,说他又帮谁谁谁安置事了,还安置的挺好。听着大家伙的传言,这李玉能不后悔么?你说那天晚上要是别闹的那么僵,至少现在能去找找江流,就算他不给安置,想想办法也行啊,总好过自己在家里薅头发玩吧。
最后把个李玉憋的实在没辙了,也是前思后想了好些天,在一个晚上,又拎上那两瓶酒来到了刘才家。
他想着是让刘才去找江流,说说自己的事。这样一来,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要说这会儿,老头子也是下了很大决心,因为这样一来,合着刘才又知道了自己的丑事。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刘才听李玉说明来意之后,二话没说,胸脯拍的邦邦响。
老李大哥,你放心,这事包我身上。凭着我跟留子那交情,去一说准成。李玉自然知道刘才这是在吹牛,可是见他这么痛快,心里或多或少的也看到些盼头,又说了几句谢谢之类的话,回去等信儿了。
把李玉高高兴兴的打发回去之后,这刘才也嘬牙花子(犯难的意思)。牛皮是好吹,一通快嘴的事,问题这事咋办啊?躺炕上想半天也没个主意。正犯愁的时候,媳妇串门子回来了,刘才赶紧把李玉的事跟媳妇汇报一遍。
刘才媳妇这个人呢,说白了,势利眼一个,恨你有笑你无的主。这不,一听当家的说李玉上门来求自己办事,还拎了两瓶酒来。立刻给她美的连北都找不到了,还冒俩鼻涕泡出来。
为啥啊?说起这李玉来,在村里也相当于村长级别的人物。这大人物来找咱们办事,这得多看的起咱们啊,你说能拖着么?
于是两口子也没敢怠慢,第二天一早,拎着一瓶酒就去了老江家。到了老江他们家大门口,赶巧的是,老江正好赶着车从院里出来。刘才两口子赶紧问老江这是干啥去?
老江急三火四的说了句要交公粮去,也没等刘才两口子再说话,一甩鞭子,赶上车走了。
老江干啥这么着急呢?原来要是依着老江的意思,三天前就要去镇上交公粮。结果那天装好车准备要走的时候,江流从屋里出来跟他说,你过三天再去吧,今天去了也是白搭。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出去找豆根了,当时把老江弄得莫名其妙的。
不过既然儿子这么说,那就等等吧。干巴巴的坐家里等了三天,赶巧这三天村子里也没人去镇上,老江打听到粮站那面是个啥情况。
所以这三天下来,给老江呆的五脊六兽的。其实老江着急还有一个原因,他惦记着早点把粮食卖掉,给江流买上洋车子,让他早点相亲去。孩子过年就二十一了,村里跟他般大结婚早的,都当上爹了。看着人家抱着孙子出来,老江心里头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三天头上,一大早老江就把牲口牵出来,套好车等着。急三火四的扒拉两口饭,赶上车就往外走。
这个时候刘才来找老江,他哪有空搭理这个茬,所以简单的打声招呼,鞭子一甩,走了!
刘才两口子一看这样,一商量,回吧,晚上再来。俩人为啥不敢直接找江流啊,说到底,对江流还是有点发怵,老江就不一样啦,老江好说话。
放下刘才两口子回去先不说,单说老江,一大早的就赶车奔镇上去。等到了镇上的时候,才上午十点多,所以排在队伍还挺靠前。
很快的就轮到了他,赶着车来到地秤上,过好秤。又把车赶到仓库里面,粮食卸下之后,再赶着空车回来过秤。总数一减去空车的重量,就是粮食的重量。
以前的时候都是用双人抬的大秤,一次一次的过,又累人又费劲。现在有了地秤就方便多了,速度也快很多。
老江又排队去会计室,会计哪里早已算清账目。应缴纳公粮多少斤,实缴纳多少,互相一减。把多余的粮食按照市价折算好,把钱点给了老江。
老江接过钱之后,又数了一遍,才小心地把钱装好。出来会计室,心里算计着再加上身上带着的钱,正好够买俩辆自行车。
这样,交公粮的事就算完了。老江又想起三天前的事,随便找了个人粮站里面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咋回事。原来从前五天,粮站里面的地秤就坏了,直到昨天晚上才修好。前几天凡是来交公粮的,都没交成,全部白跑一趟。
老江听到这个信之后,说句实在话,心里头这个美啊。你瞅瞅,我儿子这是早就给我算好了,都说了就算是来也白搭。有个这样的儿子,当爹的能不高兴么。心里一痛快,又赶上中午饭点了。找了个饭店,点了一盘花生米,要了一壶大高粱,自己喝了起来。
人都是这样,有点什么高兴的事,总想找个人说说,尤其是再酒上这么点,就更刹不住车了。老江就更是这样,本来就是不喝正好,一喝就多的主。两盅酒下肚,脸就红扑扑的。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转圈打量满屋子里吃饭的人。看着看着,在这个东边墙角这有张桌子,桌子是吃饭这位引起了老江的注意。
这个人脸冲着墙,背对着外面,上身穿了个粗布的褂子,俩肩膀头子上面都打着补丁。一看就是经常扛东西磨得。不用问,肯定也是庄稼人一个。
老江为啥注意到他得呢?因为老江坐着这个位子,正好能看到这个人侧面,自然也就看清了桌子上面的情景。这个人这会儿端着一大碗米饭,呼呼的往嘴里招呼呢,看样子饿的不轻。可奇怪的是桌子上面干干净净,一个菜都没有,就在桌角那里放着一个酱油瓶。
那个人往嘴里扒拉饭的时候,老江瞅见那米饭都黑乎乎的。别人不知道咋回事,老江一看就明白了,甭问,没钱吃菜,米饭泡酱油呗。
在家里,老江媳妇回娘家,老江懒得做饭,没少这么干。可是在饭店这么干,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老江看到这,心里头不是个滋味。虽说互相不认识,但都是庄稼人,就算人不亲,镐头把还亲呢。也没多寻思,端着自己那盘花生米,拿上酒壶,朝着那个人的桌子就走了过去。
走到了桌子跟前,把花生米放桌子上一放,顺手又往前一推。然后坐在凳子上说“来,兄弟,咱哥俩凑合凑合。”
那个人正大口的吃着米饭,冷不丁过来这么一位,把他闹懵了。赶紧的把碗放下,嘴里的米饭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大哥,您这是……”
“兄弟,那个啥。我叫江德财,是三梁子的。我还有一个儿子,叫江流,小名叫留子。这不看你一个人吃饭跟这吃饭,挺没意思的。我就过来凑个热闹。来来来,你别看着,你吃,你吃。”老江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那盘花生米又往那个人面前推了推。
那个人这时候才明白,感情这是位好心的大哥,看见自己吃着米饭泡酱油,特意过来让我吃他的菜呢。一听这人说话,也是个实诚人,上来就说自己姓啥叫啥,连儿子的小名都说了出来。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来镇上交公粮。竟然会碰到这么好心的人,就觉得这心里头一热乎,又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况,也不知咋的,眼泪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