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志宏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那时,她还年少,青涩如村口那一树尚未熟透的杨梅,少言寡语,低眉垂眼,走路只看自己的脚尖。念完初中后,她没能继续上学,留在村里一如五月的泡桐花,虽不艳丽,却有奇异的香。别的女儿家,都迎来一拨又一拨讨媳妇的人,而她却冷拒所有来人,一个也不见。
到了说媒的年纪,却是这般不听话,父母很是伤心,对她的担心,多过疼爱。生活,就有些不冷不淡,没油没盐了。她选择了逃离,一个人去了叔叔在镇上开的饭店,打打下手,做些杂事。
他是来饭店吃饭的常客,尽管他家就在街东口,离店不到百步。言语间,他面色红润,她喜上眉梢,但柔波流转间,什么都没有说破,什么都在羞涩的笼罩下,朦胧着,欣喜着,期待着,有时,也痛苦着。
直到有一天,她离开了叔叔的饭店,弃绝闭塞的小镇,一个人去了南方。
生活又回转到一个人的空间。哪怕厂里红男绿女,如花鲜艳,她也只是上班做事,下班发愣,没有知己,更没有男友。厂里谈情说爱的人多了去了,她却坚决抵制着,不接触任何男子,从没想过要开放自己的心。
若要问,这都是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她已是二十五六的大姑娘了,在村里,这个年纪的女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这些年,她没有回过家,只有一笔笔的钱带着自己的辛苦与温度,从南方寄到父母的手上。
直到有一天,他发来一个电报:有事回来。
那个名字七八年没从自己口里说出,那个人却一直没有走出自己的心。刹那间,她想起过往的所有,有红晕在额头与脸颊荡漾。起初,她还以为叔叔出了什么事,让他帮忙拍电报,催自己回家,甚至还认为爸爸妈妈出事,但是,直觉让她排除了所有意外,握着一纸电报,内心只剩惊喜与期许。
辞工。买票。回家。
见到他时,仿佛不在一起的七八年压根不存在似的,他们像当年那样熟悉。仿佛她还是打下手的小女生,他还是她一个人的食客。
他说:“家里天天催我去看女孩子,我烦都烦死了。所以就叫你回来。”
她问:“叫我回来干吗?”
他羞怯一笑,双手不停地揉搓着,颤颤地说:“想你嫁给我。”
她也笑了,用一种特尖细的声音说:“凭什么呀?你就那么相信我会嫁给你?”
多少年过去了,他们的孩子都会满地跑了,她一不在身边,他就给她发短信:“有事,回来。”他在外面疯,她也给他打电话:“回来,有事。”真的有什么事吗?没有,只是有你在,心才安。你,是我的需要。你是我的安魂之宝。
纷繁的人世,有人影绰绰,有心事重重,有爱语万千,更有无情流布,但若是有真爱在心,一句 “有事,回来”,也就熔铸了世间所有的爱。越过渺渺无岸的时间河,穿过摩肩接踵的尘世人,在长久的等待之后,在一个人守望到枯绝的时候,爱就是对心中的那个人说一声:“有事,你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