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凡
从前,在一条河边有这么一撮泥土,说来也不过是普通的黏土,质地粗浊。但它对自己的价值却抱有很高的看法,对它在世界上所可能占有的地位具有奇妙的梦想,认为时运到来,自己的美终将为人发现。
头顶上,在明媚的春光里,树木正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讲述着当纤细的林花和树叶开始吐放,林中一片澄澈艳丽时,它们身上所沐浴的无尽光辉,那情景,宛如无数红绿宝石粉末所形成的朵朵彩云,轻柔地悬浮在大地之上。
花儿看到这种美景惊喜极了,它们在春风的抚摸中,探头欠身互相祝贺:“姐妹们,你们出落得多可爱啊,你们真是给白日增辉。”
河水也因为增添了新的力量而感到高兴,它沉浸在水流重聚的欢乐之中,不断以美好的音调向河岸喃喃絮语,叙述着自己是怎样挣脱冰雪的束缚,怎么从积雪覆盖的群山奔腾跑到这里,以及它匆忙前往担负的重大工作——无数水车的轮子等待着它去推动,巨大的船只等待着它去送往海上。
黏土懵懵懂懂地待在河床,不断用种种远大理想来安慰自己。“我的时运终将到来,”它说,“我是不会长久被埋没的。世间的种种光彩荣耀,在适当的时候,会降临到我的头上。”一天,黏土发现自己被挪了位置,不在原来长期苦守的地方了。一铲下去,它被挖了起来,然后和别的泥土一起装到一辆车上,沿着一条似乎铺着石块很不平坦的路,运到遥远的地方去。
但它并不害怕,也不气馁,而只是心里在想:“这完全是必要的。通往光荣的道路总是艰难崎岖的。现在我就要到世界上去完成我的重大使命。”
这段路程非常辛苦,但比起后来所经受的种种折磨痛苦却又不算什么。黏土被抛进一个槽子里面,然后便是一番掺和、捶打、搅拌、践踏,真是不堪其苦。但是一想到某种美好崇高的事物必将从这一番痛苦中产生出来,它也就释然了。黏土坚决相信,只要它能耐心地等待下去,总有一天它将得到重酬。
接着它被放到一只飞速运转着的旋盘上去,自己也跟着团团旋转起来,那感觉真好像自己即将被甩得粉身碎骨。在旋转中,仿佛有一种神力把它紧紧缚捏在一起,所以尽管它经历一切眩晕痛苦,但它觉着自己已经开始变成一种新的形状。
然后一只陌生的手把它投进炉灶,周围烈火熊熊——真是痛心刺骨!那灼热程度远比盛夏时节河边的炙热厉害得多。但整个期间,黏土始终十分坚强,经受了一切考验,对自己的伟大前途信心不坠。它心想:“既然人家对我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我是注定要有一番锦绣前程的。看来我要么去充当庙堂殿宇里的华美装饰,要么便成为帝王几案上的名贵花瓶。”
最后烘焙完毕。人们从灶中取出黏土,放在一块木板上面,让它在蓝天之下凉风之中去慢慢冷却。一番磨难既过,报偿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木板之旁便有一泓潭水,水虽不深也不很清,却波纹平静,能把潭边的事物公正如实地反映出来。当黏土被人从板上拿起来时,它才第一次窥见了自己新的形状,而这便是它千辛万苦之后的报偿,它的全部心愿的成果——一只普普通通的花盆,线条粗硬,又红又丑。这时它才感觉到自己既不可登帝王之家,也不可能入艺术之宫,因为自己的外貌一点也不高雅华贵。于是它对自己那位无名的制造者喃喃抱怨起来:“你为什么把我造成这等模样?”
自此,一连数日它郁悒不快。接着它被装上了土,另外还有一件东西——是什么它弄不清,但灰黄粗糙,样子难看,也被插到了土的中间,然后用东西盖上。这个新的屈辱引起了黏土的极大不满:我的不幸现在是到了极点,让人装起脏土垃圾来了。我这一生算是完了。
但是过了不久,黏土又被人放进了一间温室。这里阳光和煦地照射着它,并且经常有人给它喷水。这样,就在它一天天静静等待的时候,某种变化终于开始到来,某种东西在体内萌动——莫非是希望重生?但它对此毫不理解,也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一天,黏土又被人从原地搬起,送进一座宏伟的教堂。它多年的梦想这回终将实现了。它在世上的确是有所作为的。这时空际仙乐阵阵,四周百花飘香。但它对这一切仍不理解。于是,它便向身旁和它一模一样的另一个黏土器皿悄声问道:“为什么他们把我放在这里?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向我们张望?”那个器皿答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吗?你现在身上正怀着一颗状如王冠的美丽百合,它那花瓣皎白如雪,它那花蕊犹如纯金。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这里,因为这株花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而花的根就在你的心里。”
这时黏土心满意足了,它暗暗地感谢它的制造者,因为虽然自己只是一个泥土器皿,但里面装的却是一件稀世奇珍。
心灵智语
命运把你从一捧普通的泥土演变成一个花盆,在这过程中,泥土经历着痛心刺骨的艰熬,如同人生一样经受着无数的考验。人是平凡的,但却拥有一颗炙热的心。一个远大的梦。
命运是一把雕刻的刀,它虽让你深精百炼,却终让你成为传世之作。
命运是流盥沙的水,它虽让你千淘万砾,却终让你百炼成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