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凡
小提琴呈现出那种久经摩挲的柔和而亮丽的色彩。在问世后的两个多世纪里,这把光彩夺目的琴,不知曾流泻出多少美妙的音乐,苏珊心想。泰勒先生用枯瘦的双手捧起小提琴说:“这琴音色极好,就像丝绸一样华丽。”“的确很美。”苏珊说。
泰勒先生把小提琴放回琴盒,在床上直起身子,然后连琴带盒一起递给苏珊。那副用透明胶带粘补的破旧眼镜,低低地耷拉在他的鼻梁上。“真希望这琴能归你。”他急切地说。
“您的琴吗?”苏珊惊呆了。“我想把它送给你和你的先生。”泰勒先生说,“就算我给你们结婚一周年的礼物吧!”她接过了琴盒,“它可是价值连城呢!”“没那么值钱。”泰勒先生说。他又重新躺下了。苏珊和斯迪夫在梅琳达太太那幢破烂不堪的褐色砂石房里租了四楼一套背阴的一居室单元。
斯迪夫在一家汽车行里打工,晚上到夜大读工程学,苏珊则替别人加工灯罩来补贴家用。对他们来说,生活才刚刚开始,所以尽管没钱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们打算养6个孩子,再买一幢房子。他们隐约觉得,只要斯迪夫一拿到学位,这一切就很快都会有的。
泰勒老先生长期卧病不起,患有关节炎和严重的心脏病。他住在五楼背阴的一居室里,正好就在苏珊夫妇楼上。苏珊几乎天天都要到泰勒先生那儿待上一阵子,她喜欢听泰勒先生讲音乐。老先生在交响乐团拉了一辈子小提琴。除了房东太太,苏珊是唯一来看望他的人。
斯迪夫回家后,苏珊就把小提琴盒给他看。他说:“我的天,真是他那把琴,这玩意儿可值大钱啦!”
“他过生日,我从杂货店买了葡萄酒送他;我们结婚满周年,他又把小提琴送给我们。他一个劲儿地坚持,我真不忍心拒绝。他也就这么一件东西可以送人,所以就拿了送我们。这事可真叫人哭笑不得,倒让我觉得像是我们存心骗他琴似的。”苏珊说。
“别这么想,”斯迪夫说,“那是因为他喜欢你。我能理解,我自己也觉得你非常可爱。”
“他现在非常寂寞,说不明白人活一辈子到底为个啥呢。我回家后都哭了。”苏珊说。
“哎,我们可以把琴卖了,用那钱给泰勒先生买点东西,”斯迪夫说,“要不就用一部分钱买,这总该扯平了。就买点药吧。”
苏珊摇摇头:“什么药也帮不了他。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吧,我想把琴卖了,给他买一台好点的唱机和好多唱片。说不定也会给你添一双新鞋和衬衫呢!”
斯迪夫上夜大听课去了。苏珊洗了个澡,穿上结婚时那套漂亮的西装套裙,夹起小提琴盒,穿街走巷来到乐团排练场,找到音乐会的主办人克林耐尔先生。
他说:“泰勒?你说什么,这是泰勒的琴?你把他的琴怎么了?偷了?”“我没偷,”苏珊愤然地说,“是他自己送我的。”克林耐尔不屑地一笑:“笑话!你是谁,他女儿吗?咦,他不是没有家小吗?得啦,你呀,还嫩点。”他从头到脚把苏珊打量一番。“不,”苏珊说,“他不过是把小提琴当一件礼物送我。”
克林耐尔垂下眼皮瞅瞅苏珊,问道:“你说这是礼物,那为什么要卖呢?你会拉小提琴吗?”
“噢,不,我不会。我们手头很拮据,是他让我把它卖了。你知道,这是个周年纪念品。”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要做如此解释,她感到一筹莫展。
克林耐尔对一个秃顶的矮个男人说:“你不是泰勒先生的得意门生吗,乔?这是他的琴,他要卖掉。”
秃顶人不安地说:“我还以为泰勒先生已经过世了呢。自从战争中我离开此地之后,就和他断了联系,他不缺钱用吧?”
苏珊说:“嗨,他够穷的,只能凑合着过日子。他孤独寂寞极了。他就住在我们楼上,有关节炎,不能再拉琴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床上。今天是他生日,我送了他一个小礼物,他竟然把小提琴送给了我。”她的脸发烧了。
秃顶的矮男人朝泰勒先生的小提琴俯下身去,拨动一根琴弦。他自言自语地说:“你知道,我的琴就是跟泰勒先生学的,他从来不收学费。我坚持要给他,而且每年也真的给了,可等我学成满师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我以前付给他的所有学费,分文不少。他知道我需要这些钱。我不应该和他断了联系,如果你能给我他的地址,小姐,我会登门拜访他。”苏珊把地址告诉他,说道:“他见到你一定会高兴极了,真的。”
“这个善良的好老头,”克林耐尔说,“总是用自己的钱去接济别人,你刚才说为什么送他礼物来着,是他过生日吗?我们大家也许都该到那儿去看看泰勒老先生,而且要快,”克林耐尔冲秃顶的矮男人一眨眼说,“至少你该去,乔,还要带上没练完的那部分四重奏。大家意见如何?今晚再多干半小时。行吗?”
“哎,这主意不错。”乔说,他脸上开始浮现出笑容,“我一定去。”
“我想在座的大部分人或多或少总得到过那老人的帮助吧,”克林耐尔说,“我们还缺一个倍大提琴,谁去叫珊米来,他也是泰勒的学生……”晚上11点刚过,苏珊就听见门外大厅里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又有人敲门。
斯迪夫打开门,苏珊看到克林耐尔夹着小提琴站在那儿,身后是乔,再后边是另外两位拿着乐器的音乐家,在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人,在人群的最后站着一个高个儿男人,他手里拄着一把倍大提琴。
他们走到窗前向外张望。音乐家们按照乐器的不同声部,沿着四五楼之间的火警通道一层层地坐在楼梯上。那把倍大提琴的位置就在窗外的平台上。音乐家们纷纷从盒子里取出乐器,开始调音,克林耐尔不住地从最高一层台阶向下面发出嘘声,显得十分诡秘。
“噢,明白啦,”苏珊说,“这一定是送给泰勒先生的礼物。他们对泰勒离团后就被大家遗忘感到愧疚,他们真的很喜欢他,你说呢?”没等斯迪夫答话,音乐声就响起来了。那音乐仿佛并不是发自音乐家手中的乐器,而是直接从漫漫暗夜里飘然而出。四周那些破旧大楼的窗户,一下子全打开了,无数张朦朦胧胧的脸出现了,人们在倾听。“什么曲子?”斯迪夫问。“莫扎特,”苏珊说,“好动听的小夜曲。”楼上,泰勒先生的窗户砰地打开了。苏珊心里想象着泰勒先生该是多么艰难地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将它打开。这会儿苏珊看见泰勒先生倚在窗口向外眺望,眼睛里滚动着泪花。苏珊任斯迪夫把她搂在臂弯里,她的手抓住斯迪夫的手,紧紧地握着。
斯迪夫漫不经心地说:“我有点想把它留下。”
“说得好,我也正有此意,”苏珊说,“6个孩子当中,将来怎么也得有一个要用它来学小提琴。”
音乐袅袅地飘过屋顶,飘过云朵,向着撒满繁星的夜空深处飘去,仿佛那音乐将人们轻轻地托起,带向远方。
心灵智语
投之以李,报之以桃。人与人之间应该相互关爱,相互帮助。我们不希望图别人的恩惠,可当别人伸出了无私的援手之时,我们切不可将善良的人遗忘掉。将心比心,以心换心,如果是这样,我们的世界会更美好。幸福在哪里钱并不等于幸福,幸福的宝塔并不是用钱堆积起来的。人生真正的幸福和欢乐浸透在亲密无间的家庭关系中。人间的幸福在哪里?是在充斥衣兜、箱柜的钱堆里,还是在显赫的权位上?或者在花天酒地的吃喝中?不,不,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