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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大梦难言人惶惶 旧情重诉泪潸潸1

适值次年正月初,风雪息了,仲云、孙露薇二人也出了汉中城,来到一片广袤土地之中。极眼望去,但见山峰层峦耸立,在云雾中隐隐约约。四周地势较平,生得树木繁多,只因冷意未散,是以看上去仍颇为萧瑟,绝少人烟。二人行了一程,孙露薇道:“云哥哥,我们现在还去找苏前辈么?”仲云微微一笑道:“自是要去的,如今还不知道我师父安危,心里总是放之不下。”孙露薇道:“可是苏前辈身在何处,我们尚不得知,中土这么大,叫我们哪里寻去?”仲云沉吟良久,道:“此地已入陕境,离中州也不算甚远。过一阵子到了春日,武林派与纵物门就要于开封商议大事,到时候无论中原武学大家还是一些从不抛头露面小人物,总会去凑凑热闹,兴许我师父也会去,我们赶向开封,到时候就能见到他了。”

孙露薇道:“也好,那时候杨庄主也定会去那里的,我也想她了。”仲云嗯了一声道:“你许久未和她见,她必然十分挂念你。”孙露薇哼了一声道:“她才不会挂念我哩。”仲云奇道:“为什么?”孙露薇道:“我当着那么多人面被人劫走,也不反抗。他们都会以为我是想逃婚,与那帮人串通一气,如此便拂了庄主的面子,她恨我还来不及呢。”仲云笑了笑道:“不会的,那只是你妄加猜度罢了。”孙露薇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啦。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要到哪去?”

仲云道:“你想去哪里?”孙露薇道:“我在金陵时就总听庄主说长安是帝京,素来繁华无比,热闹非凡,现在我们离长安又不远,不如去那里看看,怎么样?”仲云心中泛起凄凉之意:“四年前,我随义父回金陵时曾路过长安,今日义父已然不在人世,却换成了我陪着露儿去,物是人非,情何以堪?”经历了诸多事情,早就让仲云变得比以前成熟稳重许多。他脸上依旧平静淡然,看不出任何喜怒之情。当下道:“好罢,我们且去看看。”于是二人一路北上,直奔长安而去。

二人走了几天,离长安已是不远了。这日,来到长安城郊,忽听前方一阵轮轴声慢慢传来。孙露薇拉着仲云,指着前方道:“看,马队。”仲云循声一望,正看到一列长长的马队缓缓驶近。愣神之间,一壮汉赶着头马已迎面走至,孙露薇扭头看向仲云道:“他们这是到哪里去?”仲云道:“我小时候曾听义父说过,他们是用茶叶、丝绸去波斯西域那边,换取香料等物。”孙露薇哦了一声,道:“波斯在西域之境,他们此番一去只怕很远罢,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仲云刚欲答话,但闻后方马嘶声响起,登时连成一片,夹杂着众人恐惧的叫声。

那为首壮汉颇为不耐烦,回头道:“叫你们昨夜把马喂好,你们偏不听话,这下好了罢,此去还远……”话音未落,后面一人喊道:“不好啦,有强盗!”这马队拖得极长,前方人对后方的情况毫不知情,猛听这一说,那大汉吓了一跳,脸色陡变,招呼几名手下道:“我们去看看。”从马车里绰起长刀,呼哨一声,飞奔过去。孙露薇道:“长安乃是帝都,在这附近还会有强盗么?”仲云摇摇头道:“长安虽是帝都所在,但富商豪强也是众多,难免会有强盗出没。我们也去看看罢。”说罢,揽着孙露薇的腰,随那壮汉赶上。

待得到了后方,那里已是围了一堆人,分为两边。一边即是商队,那些人手无寸铁,挤作一团,挡在马车之前。另一边就是那伙强盗,仲云粗略估计一番,大约有二三十人左右。他们各个手持朴刀长剑,凶神恶煞,露出贪婪的神色。孙露薇拉了拉仲云道:“云哥哥,你说奇怪不奇怪。”仲云道:“有什么奇怪的?”孙露薇道:“你看,这伙强盗既然是来抢劫财物,理应蒙面更衣才对。而他们竟穿着寻常人的服饰,就不怕暴露身份么?”仲云一怔,道:“这点我倒是忽略了,还是你仔细。”

当即凝神一看,这一看更是大吃一惊,道:“是他!”孙露薇疑道:“你认识他们?”仲云深吸一口气,道:“是武林派的人。”此言一毕,孙露薇也是吃了一惊,道:“武林派乃是中原武林的正统,怎么会干这种勾当!”正说着,却见那大汉走上几步,将刀往雪里一插,大声道:“喂,瞧你们也不像歹人,干什么要拦我们路?”武林派中跨出一人,那人长髯及胸,一身白色大袍,身材矮胖,正是在金陵城中欺凌仲云、韩雪依的仇蒙。仲云看得确切,对他恨之入骨,双拳使劲捏紧,作势欲上,却让孙露薇一把拉住,只听她道:“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再下手不迟。”

仇蒙哈哈大笑道:“老子在此候了多时了,兄弟们都饿得很,我们讨些东西就走,阁下不要见怪。”仲云听他言语颇为客气,实则藏有杀机,那“讨”意思就是要“抢”,不由心下哂笑一番。

那大汉道:“要讨什么东西?我们这里可没什么好给足下,你们快快散了,否则休怪我动刀。”仇蒙冷笑道:“妙极妙极,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不客气法。”那大汉脸涨得通红,道:“阁下当真要与我们为难么?”仇蒙将长刀横在胸前,道:“非也。我们只要你们两车茶叶,三车丝绸就够了,之后便放大家走,决不食言。倘若弄得两败俱伤,也绝非老子之愿。”那大汉朴刀指出,大声道:“两车茶三车丝绸?好大的口气啊。今日只要有我姓王的在,决计不会让你们这群盗贼讨到便宜!”说毕,后面的人也纷纷相应起来,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仇蒙大怒道:“你说谁是盗贼?”原来仇蒙因屡次办错事,延误时机,已被楚朝雨逐出武林派。后来杨绾君将其收归帐下,专门让他们去对付文渊宫。这日他们与文渊宫血战一场,大伙儿筋疲力尽,身上却分文没有。仇蒙就打定主意,准备抢一个商队,换些钱财来使。他又对自己的身份格外看重,最恨别人称他为“贼”,至于称他“盗贼”就更不用说了。那大汉毫不知情,愤然道:“你们这是公然打劫,不是盗贼那是什么?”

仇蒙啐了口道:“老子行走江湖数十载,倒没有人敢称我是贼。也罢,今日你称我是贼,我就如你所愿,权且做一回贼。”长刀一挥,高声道:“大家一起上,将这群人拿下,夺了财物。”举刀先行冲上,一招:“横绝大河”猛然朝那壮汉腰间削去。其余人一看二人动起手来,也吆喝一声,瞬间混战一处。

那仇蒙毕竟是武林派好手,武功自非泛泛,与那壮汉拆了三十余招,逐渐占了上风,一把刀舞得呼呼作响,恍如“白球”一般,将那壮汉身周罩了个严严实实。那壮汉奋力抵挡,却是强弩之末,只见仇蒙长刀一抖,手腕扭动,反削那壮汉小腿。那壮汉格刀欲当,仇蒙招式一变,使一招:“浑水摸鱼”迎着壮汉的刀向外一带,那壮汉内力浅薄,立足不稳,“哎哟”一声,俯身摔倒在地。仇蒙哈哈一笑,抬脚将壮汉踏住,别看仇蒙身材与那壮汉相差甚远,这一脚踏住,那壮汉竟是动弹不得,左右挣扎不开。

却说那一帮武林派人士也占了上风,过了片刻,商队中已有数十人倒下,在地上转侧呻吟。仇蒙看得此景,纵声道:“你们还不住手,想多死几人么?”他提起真气,将这句话远远送出,震得众人耳朵嗡嗡发声。商队中那些人见大势已去,又慑于仇蒙威严,知是再做抵抗徒劳无益,当即纷纷抛去兵刃,束手就擒。那壮汉又羞又惊,眼瞧对方完全占了上风,却没有任何办法,心中叹道:“完了,回去难免要遭老板痛骂责罚。”

仇蒙扫视四周,道:“这不就成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做些无谓抵抗?”又道:“这里谁是头?”一个商人战战兢兢走了出来,陪笑道:“好汉……是……是在下。”仇蒙点点头道:“我们兄弟要借你几车丝绸茶叶用用,你看使得么?”那商人脸上扭成一团,神色显得格外痛苦,小心地道:“好汉,我们这一路过去,要经过许多地方。到了波斯那里,财物怕是折损不少,来回一趟要亏许多,您看……”仇蒙目光冷冷,道:“这么说,你是不愿借与我啦?”说着,长刀反手一挥,只听“咔嚓”一声,那商人旁边的马车被削得木屑横飞,须臾便滚出甚多丝绸字画,铺了一地。

那商人斜眼一瞧,自是心疼不已。仇蒙眼睛恁地一亮,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宝贝,哈哈,兄弟们,我们今日可是赚大了。”言毕,仇蒙瞥向商人道:“你既有这么多宝物,分弟兄一点也是无妨。我要借你十车丝帛,二十车茶叶,你看使得么?”那商人心中暗暗叫苦:“方才还是两、三车,这下子怎么变成十车、二十车,但如若不给,只怕命就要丢在此处。”权衡再三,那商人还是觉得保命要紧,一狠心,道:“使得,你们拿去罢。”仇蒙拊掌道:“这才是痛快之人,省得老子多费口舌。”刚要吩咐手下牵马拉车,却听一人道:“我怎么觉得使不得?”仇蒙斜眼一看,此话正是从仲云嘴中说出。此刻仲云比之五年前,无论相貌体态都有变化,仇蒙一时倒没认出来。

仇蒙本想那商人一口答应,这些钱财都已成囊中之物,没料又有旁人插手阻拦,心中大恼,呼哧呼哧喘气道:“小子,你说什么?”孙露薇上前一步,道:“喂,你是聋子还是野人,我云哥哥说那么清楚,难道还要本小姐给你重复一遍么?”仇蒙笑道:“小妞长得乖巧,就是嘴上臭屁乱放,忒辱斯文。”孙露薇气道:“你说谁……”仲云将她拦在身后,还没开口,就听仇蒙身后人叫道:“哎呀,老大,这是楚盟主通缉的那个姓仲的。”这一说完,四周登时一片哗然。仇蒙也是一愣,转过身慢慢道:“你说……他是谁?”那人道:“他就是楚盟主一直想寻获的仲云。”仇蒙呆了片刻,道:“你可瞧清楚了?”那人点点头道:“瞧清楚了,断然没错。”仲云淡淡一笑,道:“这位兄弟所言不虚,我正是仲云。”

四周倏地沉寂下来,仇蒙蓦然大笑,看着仲云道:“好小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今日多管闲事,撞到老子手里。”仲云哼了声,道:“姓仇的,你还在为楚老贼卖命么?”仇蒙吃了一惊,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心中忽然想道:“对了,定是老子名头在中原极响,威震四方,是以这小子识得。”想至此处,更是得意洋洋,高兴万分。仲云道:“常言道:‘故人多忘事’,阁下当真忘记了在下么?”接着道:“四年前,在下曾在金陵城中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那时阁下不顾身份,肆意对一个女孩下手,还要抓她去见楚老贼,有没有此事?”仇蒙脸上一阵灼烧,思忖:“难道他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么,也好,今日抓了他向楚盟主请功,他亦再不会于江湖中乱传老子欺负一个弱女子了。”

仇蒙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败在老子手下的小兔崽子,哈哈,几年不见,不知功夫有长进了没有?”仲云笑了笑道:“多谢阁下惦记,这几年虽说武功没什么精进,但对付阁下还是绰绰有余。咱们新仇旧账一笔算罢!”仇蒙吆喝手下道:“兄弟们,今日可是立功大好时机。只要捉住此人,押解给楚盟主,楚盟主自是会不计前嫌,再次纳我们入武林派,之后便会前途无量,在武林中大可一展身手啊。”有人道:“那还等什么,大伙儿一拥而上,将这两人缚了,押解给楚盟主。”又有人道:“我瞧这小丫头生得水灵,没准是楚盟主相好的,却让这个姓仲的拐跑了,所以那楚盟主才会大发雷霆,定要擒住这小子,又怕走漏风声,故意不提这妞儿。”说罢,引得众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