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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不解此间因与果 却问那日是孰非1

仲云心下又生好奇之念:“这女魔头不知是什么来历,竟能让这么多好手群起而攻之?看来必不简单,且听听他们如何说,再做计议也不迟。”想到这里,更是一动不动,屏住呼吸趴在地上,一眼看去,真如死人一般。此时,又有一人站起,那人是山西雷庄雷横空,他满脸胡须,生的又是粗壮,手里提着两截钢鞭,好不威风。只听他扬声道:“大家在这啰啰嗦嗦做什么,人既然已经到齐,我们现在就去寻那女魔头的晦气,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才是正理。”他这一番话声音浑厚,说得亦是豪迈,众人听得,又是一阵喧哗,仲云心中亦是暗赞:“好一个汉子。”

周蕴脸色一沉,道:“切不可冒昧行事。这个女魔头自来到中原,伤人无数,武功又高得出奇,依我看,我们联合起来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倘若一味冲上,反倒会害了自己性命。”雷横空哈哈大笑,揶揄道:“周兄,你平日里可是威风的紧啊,怎么到关键时候反而像个狗熊一样,这等畏首畏尾,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周蕴听雷横空这般讽刺,面色酡红,心里来气,正要上去理论理论,却听王树道:“都不要争了,大战之前当团结一心,怎么能伤了自家和气?”又长舒了口气道:“雷兄勇猛过人,在下素来敬佩。周兄此言也不错,那女魔头既为‘漠风门’首领,行事也从来小心谨慎,今个儿怎么会只带一些女弟子出来?而且身上负伤,此事确实也不简单。”

仲云听王树如此一说,方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女魔头是漠风门掌门公输若,便是她号召西域武林来犯中原,实是罪魁祸首,无怪这群人对她恨之入骨。只是她威名极大,武功自是很高,又怎么会受伤来此,倒也是件怪事。”

这时,又有一人站起,那人个头偏矮,看上去却格外精神,提着一把长枪,正是“蒋家三虎”之一的蒋文华,这“蒋家三虎”颇有来历,三人均使长枪,配合起来天衣无缝,令人称赞不绝。这日,由于其他二人有要事在身,便只有蒋文华一人前来了。只听他清了下嗓子,高声道:“这女魔头受了伤,又落了单,真是绝好的机会,我看大家别再犹豫,趁机将其拿下,也可逼西域蛮子退回,更是大功一件,日后可在武林大会上显显威风,一举两得。”孙三忽的跳到圈子中,手舞足蹈道:“对对,我们擒下那女魔头,对她严刑拷打,不信她不答应撤回去。”李四叫道:“不错,依我看,还要剥了她的皮,把她眼睛剜出来……”众人听了,心中均是一寒,暗道:“只道此人大大咧咧,没想到这么狠毒。”

孙三指着李四哇哇叫道:“老四,你可真够狠的,怪不得没有女人随你……”李四呸了声道:“你懂个毛,老子这是对敌人不手下留情,对自己人嘛……啧啧,那些女人跟我我才不稀罕。”孙三拍腿大笑道:“放屁放屁,那****还抱怨:‘哎呦,老子都四十有余了,却是寡人一个。’”他连说带做动作,模仿的惟妙惟肖,惹得众人捧腹大笑,周围气氛也倏然缓和下来。

雷横空满脸严肃,怒道:“你们两个鬼头,少在这里耍花招,大事临头还有工夫插科打诨?都滚到一边去罢。”说着,飞起一脚就向孙三屁股踢去。孙三感到身后动静,却兀自不慌不忙,伸出一手抓住雷横空脚踝。雷横空本来踢出一脚只想吓一吓孙三,叫他安静一会儿,是以这一脚力道不是很大,但他万没料到竟会被孙三一把抓住,愣神之际,但闻孙三嘻嘻一笑:道:“摔个猴屁股。”猛觉一阵巨力涌来,立足不住,当即仰面摔倒。孙三趁雷横空不备,一招将其放倒,不禁得意满满,呼哨着奔出圈子之中。雷横空当众摔倒,被孙三一阵戏弄,如何能经受起这般奇耻大辱,只见他满脸难堪之色,一个跟头翻起身,大吼一声:“哪里逃。”说着,追上去就要和孙三拼命。

蒋文华瞧在眼里,虽不作声色,心里却是幸灾乐祸,更暗暗佩服孙三的能耐,此间又见雷横空追上,急忙飞出一枪将他拦住,走上前去抱住雷横空道:“雷大哥,旁人和你开个玩笑又怎么能当真?此间还有要事,这两个鬼头日后再找他们算账,忍忍罢。”雷横空自知倘若和孙三真的交起手来,也未必能胜,于是哼了声,坐回原处,不发一言一语。周蕴抑住笑意,道:“都说女魔头负了伤,只带了几个女弟子,却不知她人在何处?”王树道:“我适才还去看了,那女魔头就在这山上一个小亭子内,那个小亭子唤作:‘栀酒亭’。只怕她现在正全力疗伤呢,再不下手就要迟了。”

众人一听此话,纷纷叫嚷,一人道:“还等什么,赶快下手将她杀了,免除心头大患。”一人道:“此时下手不早不晚,杀了她,去武林坛好生羞辱羞辱楚盟主。”周蕴挥了挥手,示意停下,又道:“此事蹊跷,恐那女魔头是诈伤,周围如果再埋伏好手,突然偷袭,我等岂不都要命丧此处?”话音一毕,大家不由噤若寒蝉,还有几人轻声叹息。

王树哈哈一笑道:“这事简单,我们找个人问一下就清楚了。”眼睛扫向四周,道:“孙朝贤,你来说说当初是怎么碰到那女魔头的,又听到他说些什么?”王树说完,人群东南角站起一人,抱拳道:“是。”孙朝贤接着道:“前些日子,我和师哥奉师父之命星夜赶往成都援手,搭救李桐剑李前辈。第二日就赶到利州城,时值中午,口渴难忍,便寻了一家茶馆喝茶。”

“我们刚刚坐下,就进来了一群女子,为首那女子头发白了些许,瞧上去大概有五十余岁,身后还跟有一二十个年轻女子。那些女子捡了些位置坐下,叫了几壶茶,只慢慢喝着,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子道:‘师父,你说师哥他们到没到汉中,会不会也遭……’我当时听这话就觉得生疏,似不像纯正的中土话。待得我偷偷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那些年轻女子大部分都是西域人的模样。这时,听她们师父道:‘操那些心做什么,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再做打算。你们大师哥功夫甚好,又聪明机灵,不会有事,等到我们回返之后,他们也当追随我们而来。’其中一个女子霍然站起来,道:‘师父,他们中原人杀我门派那么多人,这仇就不用报了?’那师父道:‘报,自然是要报,但我们先于西域群豪到汉中,人单力寡,况且那达克库背信弃义,甚是可恶。他手下人手又多,我怕他会对我们不利。待我们先折回去,与西域武林大队人马聚会,再共同奔赴汉中,最为保险。’”

仲云心里一惊:“达克库也到汉中了?不知师父怎么样。”

孙朝贤徐徐道:“我看那师父忧心忡忡,又听到‘西域武林’这几个字,立刻提起精神,想要听个究竟。一女子说道:‘师父,我们这番去算是吃尽了苦头,吐蕃那边先前信誓旦旦,说一定助我们剿平中原武林,等我们到了他们指定地方,他们反倒冷眼相待,还有我的师姐……那天也莫名其妙失踪啦,呜呜。’”

此话一毕,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破口大骂起来。周蕴略带忧色,道:“吐蕃也参与进来了?”孙朝贤叹了口气,道:“不错。”雷横空上前一步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可听仔细了?”孙朝贤道:“听得一清二楚,我怎敢随意诓骗你们?”蒋文华气急败坏,将长枪往地上一顿道:“******王八龟儿子,吐蕃向来受我大唐恩惠,我唐主还将公主赐予他们,他们反倒做起这种事来,是何道理?”王树道:“我看吐蕃觊觎大唐已久,这等虎狼之辈,不可不防啊。唉,现在大唐连年征战,刚打完石堡城,听说又要去打南诏,这样百姓如何受得了?吐蕃趁虚而入,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此刻众人叫嚷的愈发厉害,孙三李四也乐在其中,跟着他们一起乱喊。王树皱了皱眉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孙朝贤道:“你继续说下去。”

孙朝贤点点头,道:“那师父听完女子一番话,气得双手发抖,道:‘这事日后不准再提,听到没有。’说着,挥出一掌拍向那桌子,那桌子咔嚓一声就折成数半。周围那些女子吓得大气不敢出,店小二听得这声音跑上前来,看到眼前情形却也不惧,道:‘好端端的桌子被你弄成这样,快掏钱陪来。’那女魔头恁地可恶,一声不响,突然点出一指,她手指离店小二尚有很远,那店小二一声不吭,嘴角淌出血来,倒在地上。”

仲云听得仔细,暗道:“一掌震碎那桌子倒没有什么稀奇,内力浑厚者尚可以轻松办到,但公输若竟能隔空伤人,这手法除了当世寥寥几人外,恐怕再无他人。难怪是西域第一高手,受人尊敬,也是自然。只是下手过于狠毒,连区区一个店小二也不放过,有损大家风范,难以服众。”

但闻孙朝贤道:“我师哥见那女魔头出手伤人,心下愤懑不平,正要上前理论,忽听几处马蹄声朝这边传来。片刻,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我们循声看去,只见一行人身着外族衣物,坐于马上,疾驰而至,到了此处忽然停下。”

“到了近处,我们才看清,那些原来都是蕃人,身材魁梧高大,当先骑马的那个人一跃而下,笑嘻嘻地用中土话道:‘公输掌门,别来无恙。’那些女子一见这些人纷纷拔剑而起,怒目相视。那人面不改色,犹自笑嘻嘻地道:‘公输掌门,这就是你们那里的待客之道么?’到了这时,我才知道,这被称作师父的人竟然是漠风门掌门公输若!”

王树道:“后来呢?”孙朝贤道:“女魔头神色镇定,道:‘我好得很,劳你们挂念了。阁下一路追来甚是辛苦,还有什么要紧的事么?’那人道:‘公输掌门走得太急,这几日我们家主上没有好好招待您,心中歉仄不已。特命我将一物送到。’女魔头道:‘什么东西?’那人道:‘主上也不叫我们知道,说您看看便知。’那人从马背的包袱中取出一个盒子,交给女魔头。那些女子倒有先见之明,喊道:‘师父不可打开,小心里面有暗器。’女魔头有些托大,道:‘就算有暗器又能如何?我公输若还能怕它么?’也不顾劝阻,随手一挥,便将盒子打开了。

众人听到此处都屏住呼吸,孙三好奇道:“是什么,是什么?”李四道:“肯定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却拿盒子装着,怕别人看见,抢了去。”孙三道:“我猜肯定是个弹弓。”李四咦了一声,道:“用弹弓做什么?”孙三道:“笨蛋,用弹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用来打鸟。你想他们一路上十分辛苦,也吃不饱,用弹弓打鸟下来正好可以吃。”李四道:“胡扯,他们不会自行抓鸟么?”孙三还要说话,被孙朝贤的话声打断:“原来,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把短笛。女魔头心下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那人道:‘公输掌门,您拿起来看看就知,秘密都在笛子孔眼里。’女魔头一脸疑惑的神色,把那笛子拿起来,那笛子通体碧绿,甚是光泽,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女魔头依着那人言语,翻过来看笛子孔,只见笛子孔似有什么东西堵住。”

孙朝贤顿了顿道:“女魔头用指尖在那笛子孔处轻轻一点,只听噗的一声,弥漫出来一阵烟雾。我大哥见到此景,急忙道:‘快掩住鼻子。’又听那人哈哈拍手笑道:‘倒也倒也。”顷刻间,在那女魔头周围数人,均摇摇晃晃,纷纷跌倒在地。女魔头好生了得,身子只是一晃,勉力扶住背后椅子。隔着再远一些的女子,也慌忙掩住鼻口,得以幸免。女魔头浑身打颤,断断续续道:‘你们要做什么?’那人抚掌笑道:‘我们家主子吩咐,特来取你性命。你武功在我们之上,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女魔头道:‘你们家主子怎么这么狠毒?’那人道:‘我们家主子说了,只需西域武林出兵即可,留着您却是心头大患。’女魔头道:‘我跟你们家主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下如此毒手?’那人不耐烦道:‘这些话你还是等着去问阎王罢。’”

“说着,从腰间取出长刀朝女魔头砍下去。我们见他这一砍,心里也很是高兴,认为这女魔头必死无疑。哪料这女魔头甚是了得,身重剧毒之下还能弯弯曲曲的点出一指,这一指与适才点倒店小二的那一指异曲同工,只听那人‘啊’的一声,立时毙命。其余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一人一声呐喊,大家一齐拥上,刀剑乱砍,扑向女魔头。女魔头身后尚有数名女子没有中毒,他们早已扯下衣袖绑在口鼻之处,手拿兵刃加入激斗之中。”

仲云心下嘀咕:“那毒药如此厉害,本方人怎么没有事呢?是了,定是本方之人早已服了解药的缘故。达克库心狠手辣,等一成功就像公输若下手。而公输若念及同门被害,自是要讨回公道,本身并没有过错,却不知自己始终都被蒙在鼓里。”想到此处,不禁对公输若生出恻隐之心。

孙朝贤又道:“女魔头和她一干弟子奋力拼杀,终于将那些人全部杀死。但她自己也身负重伤,颓然于地。我师哥见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正好可以取女魔头的性命,便冲上去又和女魔头斗了起来。哪料那女魔头还留了一手,只用几招便将我师哥杀死。”说到这里,孙朝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王树一拍他肩膀道:“人死不能复生,兄弟不要过于难过,待我等冲杀上去,把那女魔头擒住,再为你大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