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着场上,均是十分焦急,恨不得自己能亲自上去,帮助仲云扳回劣势。仲云接了剑魔十余招,自知这样下去必是死路一条,忽而右掌慢慢推去,“混沌分合劲”瞬息而出,接着左掌胸前一弧,跟着击出,乃是“雷弛破月劲”,两大劲力相交,双掌一合,又生出“惊雨载云劲”,这刹那中变出三大劲力,薛逸尘手忙脚乱抵挡一阵,风鸣顿时无法形成,仲云看准时机,飞身一窜,一指点向薛逸尘胸口“中庭穴。”
薛逸尘来不及再变出“土盾”,眼见仲云杀到跟前,左掌内切,守住门户,右拳猛地击去。仲云变招奇快,蓦地使出“渡影流声掌”,这“渡影流声掌”最善近身缠打,但见他犹胜一条泥鳅,轻盈之极,避开薛逸尘一击,闪身绕至其后,一掌朝他脑后拍去。薛逸尘身子微转,迎着就是一掌,二人掌力相交,俱是一晃,各自向后退了三步。这一掌两人都用尽全身力气,一碰之后,立即跃开,都是觉得体内真气翻腾不已,急忙默运内力,以图化解。过了良久,二人仍是紧盯对方,谁也没说话,又过一会儿,薛逸尘率先开口道:“这一场算是平手,老夫输啦。”
话音一落,众人又惊又喜,惊的是仲云与薛逸尘打成平手,喜的是薛逸尘主动认输,李隆基一听,知道自己性命保住,亦是高兴万分,这时,仲云才缓过气来,徐徐道:“前辈何故认输?”薛逸尘笑道:“小娃娃武功不赖,老夫服啦。老夫与人交手,从来都是非胜即负,平手亦算是输。你现今能与老夫斗个平手,几年后功夫必在老夫之上,下面一场也不用比了。”仲云喜道:“承让了。”薛逸尘大怒道:“什么承让,老夫根本没让,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便是输了,废话什么?”接着道:“小娃娃,过上几年老夫再来找你,到时咱们打个痛快,后会有期。”说罢,哈哈大笑,袖子一振,施展轻功,须臾消失在众人眼里,温群欲要拦截,哪里还能追的上?
仲云望着薛逸尘远去,心道:“薛前辈依照自己性情行事,完全不拘泥于言语礼法,实是令人可敬可佩。”正想着,孙露薇走上前来道:“云哥哥,你没事罢?”仲云拉着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众人一下子拥了上来,纷纷向仲云祝贺。李隆基此时欣喜异常,道:“你救了朕的性命,朕很是感激,你要什么封赏,都说出来罢。”仲云道:“在下不求任何封赏,只求陛下日后善待百姓,亲贤臣,远小人,这才能治理好天下,为世人所敬。”李隆基颇为惭愧,重重地点点头。
当下李隆基又封赏苏忘机、左车、公输若、温群等人,命左车重整兵马,归入王思礼部下,仲云上前与苏忘机辞别道:“师父,徒儿特来与你拜别。”苏忘机吃惊道:“你要去何处?”仲云笑道:“我来之前已经答应露儿,见到您之后便陪她到她想去的地方,再也不管世间万事。如今安禄山那叛贼也没再追上,圣上暂保安全,徒儿也可以放心的离开。来日方长,兴许还有相见之日。”苏忘机看了看孙露薇,只见她秋波流转,不胜娇羞,笑道:“好罢,为师也不阻拦,你们俩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望你们二人互相珍惜,携手百年。”孙露薇笑盈盈的施了个礼道:“谢前辈。”温群上前道:“今日赶跑了剑魔,云儿,你可是大功一件,不如喜上加喜,你与孙姑娘成完婚再走罢。”
仲云忙道:“不可,现安贼作乱,天下未平,百姓困苦流离,我们又怎么能成婚?”温群道:“也是。待得平定了叛乱,你们再行成婚,让天下武林群豪为你二人见证。”仲云谢过温群,又一一与左车、韩雪依辞别,便在此时,陶梦诗等人奔上前道:“师父,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孙露薇见陶梦诗眸子中含着泪花,心中不忍,道:“师父带你们出来,却没将你们照顾好,实是对不住。”说着,从怀中取出五锭银子交在陶梦诗手中,道:“你们拿着这些银子权当路资,去金陵的文渊宫,找一名叫香儿的女子,就说是我让你们来的,她是我的好朋友,定会好好安顿你们。”陶梦诗等人接过银子,还想说几句话,却见仲云和孙露薇已携手远去。
至德元载,李亨在灵州即位,后世称之为唐肃宗。至德二载正月,安庆绪杀父安禄山,自立为帝。同年唐军攻下长安,乾元元年,安庆绪为史思明所杀,史思明兵返范阳,号称“大燕皇帝”,宝应二年春,田承嗣献城投降,史朝义林中自缢而死,历时七年又两个月,唐王朝终于平定了这场乱事。
适值次年春日,在渊山庄内一片热闹之相,由于杨绾君不知所踪,在渊山庄也被文渊宫接管,由袁若柳代任在渊山庄庄主。各地群豪络绎不绝,陆续来到在渊山庄中,均是为庆贺仲云与孙露薇成婚。同时,在文渊宫内,左车与韩雪依亦是成婚,这四人婚典都在申时举行,一时间两个地方聚满了人群,连一些极少在武林中露面的人也赶来凑热闹。
此刻,在渊山庄装点的极为喜庆,各处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礼堂之地设在在渊山庄正厅,苏忘机坐在厅堂正中央,为二人主婚。申时将至,但闻一声礼炮响,温群、赵怀瑜从厅后拥着仲云走了出来。众人好一番赞叹之声,皆投去歆羡的目光,正看着这边,却听那边又是一阵丝竹弦乐,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公输若、陶梦诗、欧阳聆琴三人扶着孙露薇走到近前。孙露薇凤冠霞帔,身着红色锦袍,上绣凤鸾图案,款款来到仲云身边,二人并肩站立,仪宾高声道:“拜天地。”二人一齐下拜,接着又拜了苏忘机,相互跪拜,如此一来,终于结成了真正的夫妻。
仲云扶着孙露薇站起,台下欢声雷动,忽听一声长笑从门外传至,笑声凄绝,闻之寒意陡生,苏忘机眉头一紧,道:“门外什么人?”话音未毕,门前白影一闪,一个女子身着丧服,站在厅中,众人仔细一看,这女子眼睛通红,鬓发凌乱,眉目间隐隐可见年轻时的丰韵,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绾君。群豪一见杨绾君,登时叫喊起来。温群不悦道:“你是何人?未经通报怎能擅闯此地,还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杨绾君斜瞥温群一眼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这里本就是我的家,不让我来还让谁来?”温群不识得杨绾君,只道是个疯婆子,吩咐道:“来人,把这人给我赶出去!”杨绾君哼了声道:“我看谁敢动手?”厅堂中大多数人都是原来在渊山庄的女婢,见庄主亲到,果然不敢动手。杨绾君笑吟吟道:“怎么样,我看该滚出去的是你罢。”温群大为恼怒,正欲亲自出手将她打发,却听仲云道:“且慢,今日是我与露儿成婚之日,来者皆是客人,杨庄主,您请便罢。”孙露薇听得是杨绾君的声音,一颗心儿怦怦直跳,她与杨绾君相处日久,素知庄主的脾气。只担心杨绾君记恨仲云杀了楚朝雨,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搅局。
杨绾君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诸人,叫道:“哎哟,今天来的可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少林新任方丈定难都来啦,可真是令在渊山庄蓬荜生辉呀。”温群道:“疯婆子,你到底想干什么?”杨绾君站了许久,蓦然嚎啕大哭,边哭边道:“朝雨,你看看我今天漂不漂亮?唉,可惜你被那小贼害死,看不到啦。”又自言自语道:“你说什么?嘿嘿,就知道你心急,待会儿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她说话神态兼备,好像楚朝雨真的活了过来,就陪在她身边一般,群豪听得无不毛骨悚然,左顾右盼。
苏忘机客客气气道:“杨庄主,今天乃云儿和露儿大喜之日,你穿着丧服,怕是有些不妥罢。要是哭丧,还请另择他处。”杨绾君两眼呆呆望着空中,嗔道:“你看你看,还有人责怪我呢。朝雨,你替我将他们都打发了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群豪一听,纷纷叫骂,杨绾君嫣然一笑,回头道:“仲云,露儿,你们已经成婚啦?”仲云嗯了声道:“不错,你待怎样?”一手护着孙露薇,一手暗暗蓄力,心想杨绾君若是突然扑上,便一掌将其击毙。
杨绾君笑道:“我又不想怎么样,你这般紧张作甚?哎呀,我啊,我看你们成婚,想送给你们一个礼物,想要么?”仲云听她说话嗲声嗲气,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忍住道:“杨庄主这么客气,我和露儿也只有笑纳了。”杨绾君道:“好说好说。我的礼物就一句话,那就是……”孙露薇抢着道:“是什么?”杨绾君捂嘴嘻嘻一笑,道:“你们要是成婚,就必遭报应的。”温群大怒,道:“这是什么话,你成心来捣乱,是不是?”杨绾君道:“怎么会,我这句话是真的。”仲云道:“好,我倒要听听,我和露儿成婚会遭什么报应。”杨绾君道:“这件事情其实再简单不过,因为你和露儿亲兄妹啊。”
此言一毕,群豪无不大惊失色,厅堂中霎时乱成一片。温群骂道:“贱人,你胡说些甚么?”仲云脸色苍白,他抓着孙露薇微微发抖的手道:“温前辈,且听她说。”杨绾君道:“我讲个故事,你们听不听?”仲云道:“你说吧。”杨绾君道:“到底是二十几年,还是三十几年的事情呢,我也记不大清了。仲云,你的父亲名唤仲平,对吧。”仲云道:“是。”杨绾君道:“仲平那时还不是武林派盟主,但在武林派中也有极响的声誉,他的夫人便是仲云的母亲,名叫张若薇。”仲云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我母亲叫这个名字,我却一直不知。”杨绾君顿了顿道:“张若薇对仲平百依百顺,人也长得很是漂亮,但仲平却对他日渐冷淡,原来仲平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这女子便是孙馨。孙馨可是有些来头,当时纵物门掌门孙仁有两个姊妹,一个是孙芸,一个便是她。大家都听过孙芸的名字,那是因为剑魔薛逸尘一直深爱她,而这个孙馨一直很少露面,却整日里与仲平偷情。”
仲云听得身子一颤,道:“这些你怎么知道?”杨绾君道:“当然是朝雨告诉我的,他那时便在武林派中,亲眼看到仲平与孙馨下流的事情!”说着微微一笑,又道:“孙馨和孙芸是同胎,二人长得极像,仲云之所以爱孙馨,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想利用她盗取纵物门武学精义,甚至把纵物门那个天大的秘密偷盗过来。可惜孙馨没用,始终没有偷到纵物门的那个秘密,反倒怀上了仲平的孩子。仲平惶恐不安,害怕妻子知道,便将孙馨扫地出门,孙馨一个人孤苦伶仃,既找不到仲平,又不敢回纵物门,就在外面生下了一名女婴,她把这个女婴用棉被包好,放在栖霞山麓的一个角落之中,并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这个女婴的父母,又道出了其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因为她恨仲平狠心抛弃她,便让这个女婴随她姓孙,而不是姓仲。”
孙露薇隐约间已猜到了什么,两腿酸软,激动道:“你……你胡说!”杨绾君道:“我有没有乱说一会儿就知道。孙馨不想要这个女婴,就是为了摆脱累赘,她将女婴放在栖霞山下,或许是希望栖霞寺的和尚能收留这个女婴。恰巧那日朝雨出外办事,偶然发现了这个女婴,他生出恻隐之心,便抱回了这个女婴,交给我抚育。好景不长,孙馨自以为抛弃女婴就可以重归纵物门,哪料这时间却发生了震动武林的大事。薛逸尘杀入纵物门中,肆意屠戮,孙馨的哥哥孙仁和姐姐孙芸皆惨遭杀害,孙馨伏在他们尸体上哭了一场,自己陷入茫然,不知去往何方。”
“纸里包不住火,一日,她与仲平生下孩子之事被张若薇知道,张若薇又是一个极为烈性的女子,不容丈夫在外有第二个女人。竟找到孙馨,将她绑到幻潭的一处石洞中杀死,自己却绝食,活生生的饿死在里面。因为张若薇知道,仲平已是武林派盟主,一心扑在武学上面,对她则不闻不问。而在办这一切事情之前,张若薇把自己亲身骨肉仲云交给何铮,怕的是仲平经常走火入魔,一不顺意就会杀死孩子。”
接着道:“大家如若不信,都可以去幻潭边的那个石洞里看看,至今她们的尸骨还在哩,石壁上尚刻着些字,证明我此言不虚。”仲云一怔,猛然回想起当时在石洞中发生的事情,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躺在我母亲身边的那堆尸骨竟是……”杨绾君又道:“至于那个被遗弃的女婴是谁,大家都想知道罢,哈哈,她就是孙露薇!”众人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孙露薇一把扯下头披,哭道:“你胡说,庄主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杨绾君看着孙露薇笑道:“露儿,你不是一直问我你父母是谁么?今天这么喜庆,我告诉你了,所谓双喜临门,你该高兴才对呀,哈哈。”苏忘机脸色沉郁,道:“空说无凭,你有甚么证据?”杨绾君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然泛黄的纸,道:“这就是孙馨放在孙露薇襁褓中的那张纸,上面事情经过写得很全,大家可以看看。”
仲云疾步冲到杨绾君身边,伸手夺过,刚看了几行字脸上就失去血色,孙露薇泣道:“你骗人!这张纸上的字分明是你自己写的!”杨绾君笑道:“信不信由你,顺带说一句,露儿,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啊。”这一句话便如当头一棍,敲得仲云脑中嗡嗡作响:“怪不得薛前辈会把露儿错认为早已死去的孙芸。薛前辈对孙芸爱得很深,而孙芸与孙馨是同胎,露儿又和孙馨长得很像,这么一来,露儿便和孙芸长得有几分相似……薛前辈丧失心智,一眼看错,也是情理之中了……”想到这里,几乎站立不稳。一手抓住孙露薇胳膊道:“没错,她说的是真的,咱们……咱们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孙露薇如遭雷击,后退几步,险些栽倒。杨绾君潸然泪下,又哭又笑道:“哈哈,我终于报仇啦,朝雨,我替你报仇啦。我就是要看你们两个小贱人成婚,却不能在一起,彼此爱着对方,却是望眼欲穿,谁也得不到谁,比死了还难受!这比我一刀杀死你们爽快多了,我等了好久,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她大喊大叫,一路冲出门去,群豪面面相觑,快步赶上,只见杨绾君奔到山崖边,撕心裂肺地叫道:“朝雨,你等等,我来了。”说罢,放声大笑,笑音回荡山谷,久久不息,而后纵身一跃,跳下山崖,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却说左车与韩雪依此刻已然完婚,二人携手进入洞房。左车掀开韩雪依头盖,怔了怔,笑道:“你真美。”韩雪依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嗔道:“又说什么风流话。”左车细细打量韩雪依片刻,猛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正要凑上嘴去亲吻,韩雪依伸手挡住,道:“你说,他们俩个现在怎么样啊?”左车想了想,笑道:“说不定比我们还幸福呢。”韩雪依脑子中一下闪过仲云的影子,心中竟觉得有些酸楚,嘴角一动道:“但愿罢。”当即搂住左车的脖子。
一一年 二月十九日一稿于西安
一一年 四月十七日二稿于唐山
——年 八月二日定稿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