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未绝,四人戛然止步,来到一木屋前,一女子瞪了仲云一眼道:“你等等,我进去通报。”言毕,径自走了进去,过了半晌出屋道:“你可以进去了。”不由仲云答话,三个女子又推又赶,逼着仲云进了木屋。
进了那屋子,仲云环视四周,只见两旁站的全是女子,手中尚自持着长剑,双目狠狠地向他扫来。仲云又向前看去,那正中的座椅上也坐着一名女子,瞧之不过十五六岁,柳眉弯蹙,眸子若水,样子更是娇小可爱,仲云怔了怔,暗道:“她就是女大王么?如此年少的姑娘怎能统领这些女子?”正想着,忽听他身旁女子道:“诗妹妹,人已经带到了,你看要怎么办?”仲云暗笑道:“原来不是女大王,让我虚惊一场。”陶梦诗哼了声道:“师父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既然闯入禁地,就是对我们不敬,饶不了他。念他是外地人,把眼珠挖出来,赶出去罢。”
仲云心想:“小姑娘好不歹毒,多半是让他师傅教的。”身旁几名女子应声道:“是。”举剑就要朝仲云双眼刺去,仲云忙道:“慢。”陶梦诗猛然站起,嗔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仲云笑了笑,做了个揖道:“不晓得各位师父现在何处?”陶梦诗道:“师父带着一些姐妹讨贼去了,你问这做甚么?”仲云道:“在下来此,便是为见你们师傅一面,她老人家如果不在,那我拍屁股就走啦。”陶梦诗气得憋红了脸,啐了口道:“师父很年轻,才不是老人家呢……”话音未落,却见仲云转身就走,转瞬大怒:“站住,你竟这般放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仲云打了个哈哈道:“姑娘此话不错,你们倘能留的住在下,在下断然不会走啦。”
陶梦诗脸色一变,喝道:“众姐姐把这恶贼拿下,先割下他舌头!”身旁两个女子唰唰抽出长剑,都是一招“婉转莺舞”向仲云胸口刺去。仲云眉头一皱道:“来真的么?”身子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但听“当当”两声,那两名女子长剑已然落地,这一下起身夺剑速度太快,以至于在场诸人皆未看清仲云是用什么手法将长剑打落。
其余女子见仲云显出功夫,均是大吃一惊,不待陶梦诗吩咐,前后左右四人一并杀到,分头攻向仲云上下盘。那长剑去势奇快,呼吸间离仲云身体不足一寸,眼瞧就能要了仲云性命,倏忽人影俱无,仲云竟转到两名女子身后,双袖一拂,道了声:“去。”那两名女子只感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己的飞出丈许,跌坐在门前。如此一来,场上大乱,陶梦诗拔出长剑,扬声道:“众姐妹莫怕,结阵困住此贼!”这一喊方令在场众人如梦初醒,陶梦诗长剑一指,众女子纷纷后撤,围成一个“品”字形,将仲云困在核心。
仲云轻哼一声,道:“我来试试这阵法到底如何?”脚步一疾,如风般的窜出,呼的一掌朝一名女子当头罩下。那女子瞧得来势,向后退出几步,周旁两个女子斜刺里跃出,同是一招“杨花抚琴”,直直刺去,仲云早料到必有伏击,身子略侧,左掌一收,右掌吐出,正是渡影流声掌法,那两名女子不识其妙,剑招一换,双双反截仲云手腕,仲云手掌一转,却将对方手腕扭住。正想发力折断,却觉入手滑润,这才想起对手皆是女子,脸微微发烫,手一松,将二人远远推出。
陶梦诗见仲云丝毫不乱,仍是能来去自如,亦是颇为吃惊,当即发号施令,阵法大变,各女子守住自己位置,不再贸然进攻。仲云大袖一振,沉声道:“小小阵法,焉能困得住我?”向上一纵,几个起落已来到“风”门前,一拳捣出,击向那女子肩头。熟料一拳未至,阵法又换,那名女子忽然闪过,从她身后蓦然跃出四五名女子,长剑一挺,迎着仲云面门刺至。仲云身在空中,无从借力,不禁微微一愕,急忙一个跟头向后翻出,脚还未落稳,便听背后一声破空之音,仲云心知有人趁机偷袭,不敢大意,回手就是一掌,那女子却从他腋下闪过,反手就是一剑。
仲云伸指弹开长剑,跟着一拨一带,将一名冲上前来的女子长剑拨偏,撞向“土”门,紧随那女子身后,到了近处,猛地一跃,连续两掌向前方一群女子拍至。这两掌气势十足,力道又是提至八成,那些女子抵挡不住,让开一条罅隙,仲云体察细微,连跨数步,刚想出阵,却感眉心一寒,抬眼一看,才知不妙,一道剑气正朝他这里迎面逼至。仲云就算再胆大也不敢硬闯,使了招“浅水摸石”,堪堪避过,长剑霎时从鬓旁划去,只要偏上一点,怕是有穿颅之险。
陶梦诗居高临下,仍是指挥众人不停变换阵势,仲云突了几次,均告无功,但他内力之强,非寻常好手能及,又来回冲击数十次,已消耗了大多数人的体力,许多女子手脚俱麻,香汗淋漓,饶是如此,依旧拼力抵住,围得犹如水桶一般,任何人都不敢有半点松懈。仲云几次突破未果,心头大为佩服,殊不知这阵法名唤“五图循生阵”,乃是按风、雨、雷、电、土五门组成,互相变换,以至生生不息,更暗合天数,幻化万千,若不识此阵法,绝难从中突围出去。幸得结阵这些女子武功较弱,只能围住仲云,而不能伤他半分,仲云初时在阵中乱撞,理会不了其中奥秘,到了后来逐渐悟出此阵玄机,慢慢扳回劣势,和众女子斗了个旗鼓相当。
双方一时僵持住,谁也奈何不了谁,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三个时辰,仲云知是秘密还未到手,不能再耽搁,长啸一声,瞅准阵法中最弱一处“雨”门,手腕翻转,正是一招“刑天舞戚掌”,猛地隔空击去。那些女子自不会料到仲云隔如此远就发出一掌,刚准备抵挡,只觉劲风扑面,掌力如潮水般涌来,俱都发出一声惊呼,纷纷向后撤退。陶梦诗见得形势不妙,长剑向左一挥,“电”门从侧转上,包抄仲云后方,“风”门加以掩护,眼看又要将仲云围得结实。
仲云同众女子周旋良久,早想到陶梦诗会来此一招,不待阵法结成,大喝一声,直如晴空中打了一个霹雳,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倏然身子一折,直扑“风”门而去。陶梦诗大叫不好,原来“风”门虽移动速度在五门之中居首,却有个致命弱点,每每一动,就会扯出大的空隙,往往需要其他门在旁保护,也好在这空隙稍纵即逝,很难捕捉到。但仲云已是武林一流高手,尽管是这细微变化,仲云都能准确察觉,先前他攻向“雨”门,就是为了牵出“风”门,“风”门一动,缝隙就露了出来。
仲云兔起鹘落,去势何等神速,一瞬就冲到“风”门跟前,挥掌震退一人。这时,陶梦诗再令“土”门趁机夹攻已是不及,当下飞身跃上,一招“漫天星坠“,在空中挽起数朵剑花,直刺仲云咽喉。仲云好不容易摆脱围困,正自欣喜,斜眼瞥见陶梦诗飞刺而来,叫了声:“来得好。”足下一动,左手内扣,去擒陶梦诗小臂,右掌拍出,硬夺长剑。这一连串动作就在石光电抹之间,仲云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最后关头陶梦诗竟仰身一避,唰唰唰连刺三剑,剑剑朝仲云小腹招呼。
三剑来得不啻出人意外,更是精妙绝伦,仲云心头一凛,危而不乱,连出数掌化去了这套招式。还没缓过神,陶梦诗第二招飘然而至,但见她娇小身子翩然而起,时若彩蝶翻舞,时若杨花逐月,轻盈之中尚透着几分凌厉,曼妙之间又留着几分刚硬,仲云喝彩道:“好剑法。”待得长剑及身,倏地侧身一让,不等陶梦诗变招,飞出一脚,踢向她面门。陶梦诗左掌变斩,疾砍仲云小腿,不想仲云一脚踏实,膝盖顶向陶梦诗脖颈。这连续几招可谓精彩之极,陶梦诗躲避不过,但觉颈部一麻,立时摔倒在地,仲云这一招没下狠手,犹自留了九成气力,否则陶梦诗早就当场气断,香消玉殒了。
仲云一招击倒陶梦诗,伸指点住她周身数处大穴,一把拎了起来。笑道:“小小年纪,能将渡岚剑法练到如此地步,也是难得了。”陶梦诗听他叫破武功,惊奇万分道:“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练得剑法?”仲云道:“莫要多说,我有话问你,跟我走罢。”众女子见他擒住陶梦诗,都面面相觑,不知怎生是好,只得团团围住仲云,不让他离开一步。仲云冷冷道:“你们就不怕我一掌劈死这个小女娃么,都快让开!”众女子知道他本领高强,怕仲云说到做到,犹豫片刻,让开一条路子,放仲云出去。
仲云大踏步走出木屋,众女子紧随其后,只想救下陶梦诗。仲云对四周一切却是不理不睬,自顾大踏步走着,陶梦诗大叫道:“喂,你这人好不野蛮,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仲云道:“我又不会伤了你,你怕些什么,到那地方自然就知道了。”说着说着,脚步加快,陶梦诗被仲云拎着,只感如腾云驾雾一般,心儿怦怦直跳,不到片刻,仲云已把身后众人远远甩出一个箭步之地,任她们大呼小叫也是无法。
如此行了一程,二人出了寨门,一路向山上攀去。仲云听得身后叫喊声音渐息,心知那群女子想要追上已是不能,便将陶梦诗放下,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陶梦诗向身旁望了望,只见松柏杨树生得十分蓊郁,远处皆是一片片的树林,除她二人之外,再无其他人影。陶梦诗顿时警惕起来,她只道仲云欲行不轨,向后退了几步,把长剑横在胸前,颤声道:“你……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仲云背过身去,负手道:“我只问你些问题,问完你就可以走了。”陶梦诗万没料到居然这般简单,心神微定,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不会你可不许为难我。”仲云道:“我又怎么会去难为一个小姑娘,你放心好了。”陶梦诗放松下来,长剑往地上一插,道:“好,你问罢。”仲云转身道:“你适才所使的那套‘渡岚剑法’是谁教你的?”陶梦诗道:“自然是师父教的,怎么,你也想学啊?”仲云冷声道:“区区渡岚剑法,我学它作甚?”陶梦诗笑道:“哎呀,口气还不小,那你干嘛要问我?”仲云盯着陶梦诗道:“你师父是谁,叫甚么名字?”陶梦诗道:“你那般凶巴巴的作甚,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仲云稍有缓和道:“我擒你到此,是我不对,待会儿就放你下去……”还没说完陶梦诗便抢先道:“不用啦,你一掌把我拍死,我也不会告诉你师父是谁。”仲云道:“为甚么?”陶梦诗道:“师父不让我们说,我们断然不会说的。”
仲云听后哈哈大笑,陶梦诗心生惧意,断断续续道:“你笑……笑什么,笑得比哭得还难听。”仲云道:“了不起么,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是谁。”陶梦诗道:“好罢,你且说说。”仲云叹了口气道:“她姓孙,名露薇,对不对?”陶梦诗惊得微张嘴巴,道:“不错,你如何知道?”仲云道:“你师父没在你们面前……提过我么?”陶梦诗摇摇头道:“从来没有,师父平生最恨男人,那些男子她连看都不看一眼……”仲云喃喃道:“晓得了,她既不想见我,又何苦这样?”
陶梦诗做了个鬼脸道:“尽说大话,你算何人,师父怎么会见你,羞也不羞。”仲云笑道:“你与你师父性情相仿,武学悟性更是极高,怕是她得意弟子罢?无怪她对你很是重视,走了之后还命你管束其他弟子。只是你心肠不坏,行事却有些狠毒,日后还得改一改。”陶梦诗莞尔一笑道:“这你就管不着啦,喂,你是谁还没告诉我呢,等师父回来,我好向她问一问。”仲云道:“大可不必,我已问完,你可以下山了。”陶梦诗小嘴一撅道:“不行,你不告诉我是谁,就休想离开。”长剑一横,拦在仲云身前。仲云两指夹住长剑,默运内力道:“小姑娘,再见啦。”说完,纵使轻功,只一跃已在几丈之外,陶梦诗刚喊了一声:“喂……”仲云陡然踪影全无了。
此时日薄西山,天色变得昏暗起来,陶梦诗望着仲云远去身影,颇为怅然,正打算收剑回鞘,忽听噗的一声,那长剑一下子断成数截,陶梦诗吓得面如土色,才猛地想到仲云刚刚用手指夹住了长剑,暗道:“他要想杀我,实是易如反掌,我们得罪了他,他反倒不生气,竟还认识师父,此人当真古怪。”又怕仲云反悔,连忙赶下山去了。
仲云借着树木岩石向山顶攀去,心情格外复杂,一会儿想起他与孙露薇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一会儿脑中又浮现出木离霜的影子,一会儿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自己同孙露薇诀别的时候,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说不出是何滋味。他舒了口气,不再胡思乱想,奋力向上爬了一段,天际一轮明月徐徐从云中流出,月光如水,静静地泻在林子里,林间清辉一片,幽静异常。仲云一口气也不知攀了有多高,抬头一看,见崖顶就在上方,心下大喜,两手用力,双腿一蹬,呼的一下跃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