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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才闻弱水三千浅,始觉相思一寸深2

达克库口中大骂,双掌如戟,时削时挡,将周漠一拨进攻皆尽化去,蓦地身子拔地数丈,翻身退后。周漠一招得势,焉能轻易放过?大声喝道:“哪里去?”剑花一挽,直削达克库小腹,达克库身在空中,无法借力,怒喝道:“你当老夫怕你么?”说话间连拍数掌,隔空击出,周漠晓得他掌力遒劲刚猛,心知不能碰硬,身子一矮,伏地滚出丈余,使一招“猿猴探路”,径取达克库下盘。达克库边闪边骂道:“臭小子,你想欺师灭祖么?”周漠啐了口道:“好不要脸的家伙,谁是师谁是祖?你眼睛放亮点儿。”下手兀自又快又狠,竟将达克库迫得难以招架。

周漠扬声大笑道:“恶贼,快引劲就戮罢,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达克库拆了几招,冷冷道:“你道老夫敌不过你么?来受死罢。”掌法忽变,陡然间大开大合,铺天盖地的朝周漠席卷而至。周漠微微一怔,他原本以为达克库已是强弩之末,再过几十招就可手刃这生平一大仇敌,却没想达克库深藏不露,此间才将“镌空蚀月劲”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周漠眼前一花,周边俱是达克库的影子,心神顿时大乱,仓皇中接了十余招,忽听“咔嚓”一声,随之而至的便是肩头一阵剧痛,周漠双眸一黑,疼得险些晕倒在地。

达克库一掌震碎周漠肩骨,拔掌干笑道:“乖徒儿,你跪下老老实实的磕三个头,再恭恭敬敬的叫声‘师父’,老夫一高兴,兴许还能饶你一命,你看如何?”周漠忍着剧痛,呸了声道:“你怎么不唤老子一声大爷?”再不答话,反手就是一剑,达克库大怒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饶你不得!”两掌一分,一招:“长庚伴月”架开周漠长剑,劈头罩落。周漠知是大势已去,索性也不抵挡,心中黯然:“难道我周漠今日就要丧命于此?”一念未绝,忽闻一声娇喝:“撤掌!”周漠顿觉压力轻了许多,抬眼一看,只见达克库不知何时已退却三四步,定在不远处呼呼地喘气。

这时,公输若疾步走上前来,看了周漠一眼,淡淡道:“你没事罢?”周漠心里暗暗感激,却不在乎道:“要你管!”公输若叹了口气道:“漠儿,你不肯认苏大哥倒……倒也有情可原,但你不也不愿叫我一声妈么?”周漠大袖一拂,转身道:“我在这个世上早就没了亲人,你救了我,我自会感激的很。”公输若两眼凄然,神伤不已,倏然扭头望向达克库,厉声道:“看什么看,不怕老娘把你这对招子挖出来喂狗么?”身形一晃,瞬间来到达克库面前,左手扬起,扇向达克库面门,右指紧跟着从袖中穿出,“嗤”的声射出一道真气,朝达克库肋部攻至。

达克库万没想到公输若出手竟这般迅捷,稍一犹豫,只感腰间又酸又麻,自是大吃一惊。翻掌斜挂,直劈公输若手腕。周漠在一旁凝视半晌,见二人斗了二三十回合犹自胜负难分,当下道:“恶贼,看看今日是谁该受死!”长剑一抖,凌风刺出,同公输若一起夹攻达克库。达克库武功虽高,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两大高手合力围攻,刚刚斗了几招,便觉力怯,拔掌朝周漠脸上虚晃一下,转身便走。公输若大笑道:“吐蕃蛮子,跑得倒是挺快!”脚步一疾,飞身便朝达克库追去。周漠对达克库恨得咬牙切齿,岂能这般随意的放过?正想拔步跟上,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喊:“漠哥哥!”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周漠先是一愕,又徐徐转过身来,只见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材格外姣好,一身白衣,却让鲜血染得污秽不堪。头发蓬乱披着,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爬满了血丝,两边脸颊也十分削瘦,紧紧地缩了进去,让人见之不觉暗生怜意,这女子正是一直在寻找周漠的成婉。

周漠眼眶一红,喉咙里沙哑一声,良久说不出话来,此时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平静。成婉嘴角一挑,淡淡莞尔,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她顿了顿,忽然把手中短剑一抛,猛地奔向周漠,伏在他怀中嘤嘤的哭出了声。周漠面色茫然,不知是喜欢,还是惊讶,只听成婉啜泣道:“漠哥哥,你不要婉儿了么?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了……”周漠心中一动,本想出声安慰几句,但忽想到自己现今一无是处,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顿时涌出一股绝望悲酸,只觉天地仿佛都将自己遗弃,身边再也没有什么可亲近信赖之人,即便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成婉愣了愣道:“我……我是来寻你的呀。那日……那日定是你心情不好,才故意唬我,离我而去的,对不对?”见周漠目光呆滞,半晌没有动静,接着又道:“漠哥哥,你离开我后,我就一直寻你。我……我也不知道你究竟身在何处,总是在漫无目的地找。后来听说要举行武林大会,我就匆匆忙忙的赶到这里,只为和你相见。”说着,将周漠抱得更紧了。周漠听得骤然一阵狂笑,吓得成婉打了寒颤,只听他道:“你别骗我了,你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找我么?就没有什么别的企图么?”成婉不知所措道:“我……我哪能有什么企图,我只望见到你就心满意足了。”周漠推开成婉道:“你不去找达克库那个老贼么?你既然已经和他好上了,还来找我作甚?”成婉泣道:“不不,漠哥哥,我只爱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之所以……之所以让他糟蹋我的身子……”周漠眼光一寒道:“怎么样?”成婉正想说:“都是为了你,让你不受他的欺凌。”话到口中,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美目一合,两滴泪水泫然而下。

周漠狠狠道:“我来替你回答罢。你把身子给了那恶贼,就是为了谋得地位,再一脚将我踢开,是也不是?”此刻他已近乎疯癫,脑子中亦是一片空白。成婉双腿一软,忽地跪下,泣不成声道:“你在他手下从事,我只怕他会待你不好,所以……”周漠听得确切,一时清醒过来,沉声道:“你走罢,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成婉爬起身道:“就算你什么也没有了,但你终究是我最心爱的人,除非你让我死,否则……否则别想赶我走。”周漠愣了愣,面目一狰,冷笑道:“你要想死也容易得紧!”没待成婉反应,右手疾探,手掌一翻,牢牢卡住她的咽喉。成婉显然没料到,奋力挣扎几下,只觉周漠手掌不松反紧,直若磐石一般坚硬,片时便觉得呼吸滞涩,难受异常。

周漠大声喝道:“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真下狠手了!”右手已是微微发颤,方才用尽力气的手掌也松开稍许。成婉眼眶一湿,陡然滴下两行清泪,缓缓地摇了摇头,嘴角一动,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声音。周漠瞅见心中默叹,蓦地回想起幼时与她一起离开紫芸庄的情形,手掌一松,成婉立时坠在地上。周漠扭过身去,低下头道:“你走罢,凭你的姿色,定能找到一个比我好百倍的男人,何苦要跟着我,我什么都没有!”成婉抱着双腿凄凉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变成这样?你不是答应好了么,只要报完仇就和我一起走……”

说到这里,忽然站起来道:“是不是还没有报仇?苏忘机就在那里,我这就去杀了他。”说毕,抽出长剑,抬足就要奔去。周漠一把拦住,苦笑道:“你不懂,我的仇是永远报不了了。你就算杀了苏忘机,亦解不了我心头之恨。”成婉疑惑不解,刚欲问话,却见周漠诡谲一笑,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听不听?等我说完,你再决定到底跟不跟我走。”成婉只道周漠回心转意,欣喜万分道:“好啊,漠哥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跟你走的。”周漠哈哈一笑,扭头狠狠道:“蠢货,你以为我当真爱你么?”成婉一惊,道:“漠哥哥,你……你说什么?”周漠话头一转道:“你还记得你爹爹罢,他死的时候可真是可怜之极。”

成婉脱口道:“你见到他死了么?”周漠冷笑道:“岂止是见了,你爹爹正是我杀的!”成婉只感天昏地暗,两腿酥软,一跤绊倒。周漠瞥了成婉一眼,背着手道:“当时你爹爹带着咱们二人出了紫芸庄,在一处客栈落脚。那时我已认识了达克库,他答应帮我报灭门之仇,但需从你爹爹那里偷窃一件东西。”成婉目光无神,呆呆道:“什么东西?”周漠道:“达克库一直以为苏忘机交给你爹爹一封信,托付你爹爹转交给他的一个朋友,而这封信里涉及到纵物门秘密。”

“于是我就答应了达克库,那日晚上我趁你们都睡熟,悄悄地翻进了你爹爹的房间,正想从他衣袋里摸索那封信,却让他发现,我不得已便一刀杀了他。后来,我再翻那衣衫,里面什么也没有。”

成婉身子一斜,在将倒未倒之际猛地跃起,扑到周漠腿前泣声道:“你胡说,你故意赶我走对不对,你以前……你以前告诉我……杀害爹爹的凶手是苏忘机!”周漠咬了咬牙,一脚蹬开成婉道:“笨蛋,我是骗你的,我全是骗你的,懂不懂?哈哈。”成婉怔怔地坐在原地,不发一语,此时她心力交瘁,暗道:“漠哥哥是我最爱之人,爹爹是我最亲之人,漠哥哥为什么要去杀爹爹,上天为何这般对我,难道我做的一切原本就错了?”又听周漠侃侃道:“你爹爹死的时候,真是万分可怜,你要不要知道?”

见成婉没有搭话,接着道:“当初我虽砍了他一刀,但你爹爹功力深厚,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正欲补上一刀,哪料他余威尚在竟将我手中长刀震偏,又猛然击出了一掌,却停在半空动也不动。我刚觉奇怪,你爹爹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仰头倒在床上,我走到近前,他哀求我,教我照顾好你。嘿嘿,他那眼神我于今还能记得清清楚楚……”话音未落,但闻成婉凄厉地尖叫一声,扭头冲向人群之中,一晃就没了踪影。周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若有所失,颇为怅惘,掷去长剑,转身朝相反方向快步走去。

两方交战良久,斗得格外激烈,均是损伤极为惨重,但群豪一方占着人数上优势,已将吐蕃士卒、武林派逼退数百步。达克库见情势不利,当下令旗一展,后军改作前军杀将上来,呈长蛇之阵一字排开,压住阵脚。前军一退到后方就摆开弓弩,居高临下,纷纷朝下射箭。一时箭如疾雨,挟着呼呼风声直向群豪扑去。群豪冲得太前,自然没有防备,顿时大乱,惨叫声不绝如缕。公输若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袖袂一挥,喊道:“向后撤。”众人急忙收拢阵形,朝后疾退,达克库哈哈大笑道:“老夫叫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中土人全变成刺猬,给我射!”话音甫毕,只听一声大喝道:“蛮贼,你高兴的太早了罢。”众人循声望去,但瞧左车横枪立马,身边尚自跟着韩雪依、苏忘机等人,一群人不知何时已从斜刺里包抄而至,来到吐蕃、武林派的后方。

达克库大吃一惊,正欲指挥吐蕃士卒变换阵形,左车大笑道:“已经晚了!”长枪一指,众人吆喝一声,一拥而上,从后掩杀过来。公输若亦率领西域武林人士趁势夹击,群豪士气暴涨,各个奋勇争先,吐蕃登时大败,溃不成军,达克库更是慌不择路,朝谷口逃去。左车心中大喜道:“正合我意。”正在这时,却见孙三李四二人遥遥奔近。左车勒马上前道:“不是叫你二人率众守在谷口么?怎地随便跑了下来?”孙三道:“他奶奶的,你们在这里杀得痛快,倒让老子在那狗屁不生的地方憋得难受,是何道理?”李四嚷道:“甚是甚是。不多说啦,老子寻人打架去。”二人不甘落后,如风一般的冲入人群之中,一出手就撂倒三四个。

原来左车领一队人马从后抄至,早就料到达克库若是兵败,定会向谷口方向逃窜。于是吩咐孙三李四二人带一队人马于谷口方向埋伏,占据有利地形,待得达克库向外逃时一并拦住。哪知孙三李四素来就是急性子,见群豪这边杀得性起,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哪里能等得及?是以还没等到达克库冲来,自己就先杀了过去。达克库见了登时窃喜,趁众人杀作一团时早就和林楚韩等人逃远了。左车更是目瞪口呆,哭笑不得,暗道:“群豪皆是武林人士,自是难比训练有素的兵卒,唉,倒是便宜了那老贼。”

吐蕃士卒兵败如山,此时此刻只能顾及性命,四散奔逃,须臾便不见了踪影。诺大的场上还剩下武林派人众且战且退,犹自负隅顽抗,苦苦支撑。公输若生出恻隐之心,当下扬声道:“武林派的听着,你们现在如果缴械投降,还能免于一死,否则暴尸荒野,滋味可是不大好受。”武林派弟子一听此话,大部分人都扔下兵刃,皆尽降了。尚有百余人随着楚朝雨和群豪缠斗一处,一会儿又倒下了十余个。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长啸,震动山谷。公输若心中一凛,暗道:“此人啸声连绵不绝,中气十足,远在我之上,不晓得是敌是友。”循声回头一望,正见仲云手持长剑,舞得如同风轮也似,将马基尔逼得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