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背包和手机都塞给夏紫,琵琶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夏紫,你听我说。那人手上有枪,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要过去……你别急,听我说完。我必须过去,因为苏叶他可能就在里面,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过去。如果他已经死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可他如果还活着,那我就是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假如我不知道他在这里也就罢了,可我已经知道了,如果我不过去,我会后悔一辈子。你现在马上走,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给刘年打电话,叫他快点来救我们,你一定要快一点!不要再回那个村子,一定离那些人远一点,去我们来时的大路上等刘年!还有,如果我真的运气不好,死了的话,替我照顾我爸妈,帮我跟他们说对不起,让他们再生一个吧。”
夏紫咬着手指不敢哭出声,两行泪水扑簌簌滚落。
“快去!”琵琶使劲推她一把。
夏紫伸手紧紧抱住她,哽咽着低声道:“你要小心!”
琵琶点头,默默看着她转身一点点走远,最后消失不见。
从腰间摸出那把剔骨刀,琵琶将脸抹脏,然后暗暗沉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盯着那边看了半晌,确定只有那一个人在站岗,她顺着小路摸过去,准备来一发偷袭。只要能把那个人撂倒,将他的枪拿到手,她的存活率将会提高很多。
抹掉手心的冷汗,琵琶握紧刀柄别在身后,瞅准那人不注意,飞快地从树后冲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口鼻,用刀柄重重叩击他的后颈。那人身形不高但是颇为强壮,后颈受到重击也不过晃了几晃,很快他就站稳身形,伸手一个过肩摔就把重心不稳的琵琶扔了出去,重重砸到地上。
琵琶浑身一阵巨痛,半天喘不过气来,刚一抬头,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使劲抵住她的太阳穴,那是枪口。
琵琶顿时僵在那里,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浑身发颤。
“我草!是个女的?”那人踢了她一脚,用脚踩在她胸前,淫笑不已。
这一番闹腾,已经惊动里面的人,又跑出来两个拿枪的,押着她往里走。这里果然是一个废弃的砖窑,里面有浓重的硫化气体的刺鼻味道,只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到了一处窑坑里,当先那个人竟然掀开一块木板,露出一个地窖,然后一脚将琵琶踢了下去。
琵琶两手护着脑袋,顺着夯土楼梯滚了下去,重重载倒在地上,撞得她头晕眼花,浑身都疼。
睁开眼有昏黄的亮光,这地窖竟然还挺大,只见有很多木头做成的柱子撑在里面,免得屋顶塌下来。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桌子,堆着一些玻璃器皿和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一些人在那里忙碌地整理着什么,成包的白色粉末,看样子果真是毒品!他们那么着急的样子,准备转移?
上面那两个押送她的毒贩已经下来了,一脚踹在她身上,一边大笑道:“虎哥!这就是你说的警察?太他妈扯淡了吧!”
只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汉子走过来,体型偏瘦,面目阴狠,十分骇人。他盯着琵琶看了一会儿,看到她身上的迷彩衣,冷声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军校野外训练,迷路了……”琵琶装出一副吓呆的样子,浑身发颤。
“虎哥,怎么样?”旁边一个人猥琐道,“瞧这小样儿长得还不错!”
“你还有功夫!警察很快就来了,还不快去干活!”刀疤男怒吼道,“把她绑起来嘴堵上,待会儿一块儿处理掉!”
手脚都被捆起来,嘴里塞了块破布,那两个人抬着琵琶转过拐角,往旮旯里一扔,然后继续干活去了。
琵琶忍痛翻了个身,借着昏黄的亮光四处打量,然后她就看到苏叶,还活着的苏叶。只是嘴角带血,额头上一片淤青,身上衣服血迹斑斑,不知道挨了多少毒打。
对上苏叶冒火质问的眼睛,琵琶看着看着就哭了,泪水不停滑落。
身上绳索绑得很紧,根本动弹不得,琵琶努力扭动着身体,将之前藏在腰间的那把剔骨刀抖落出来,两根指头捏着,一点一点磨着绳索。剔骨刀很锋利,很快便把绳索割断,琵琶两手得到解放,连忙将脚上绳子也割断。瞅着这边是视觉死角,那些人看不见,琵琶悄悄挪到苏叶旁边,给他解绳子。
拉开两人嘴上的破布,琵琶悄声问道:“师父,能动吗?”
苏叶点头,“右腿断了,左腿没事。”
琵琶来不及哭,悄悄探头往那边打量。数了一圈,他们大约有十来个人,人人都有枪,看外形类似M16,都带着消音器。M16弹道长射程远,三连发爆头率在95%以上,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边桌上还摆着两只M76冲锋枪,720发每分的射速,一圈扫射下来,这地窖里怕是就没有活人了。
屋顶上只有两盏昏黄的灯泡,琵琶目测一下这里到冲锋枪的距离,再估算一下这里到楼梯口的距离,然后悄声对苏叶道:“师父,待会儿我把灯泡打灭,把枪给你,你马上趁黑到楼梯那边爬上去。外面还有一个人,也有枪,你要小心。不行就开枪打他的腿,枪栓我给你拉好,直接扣扳机就行!”
“别去!”苏叶握住她的胳膊,满脸焦急。
“他们说等会儿把我们处理掉。”琵琶咬牙道,“至少要拼一下。”
苏叶紧紧握住她的手,半晌,低声道:“好。”
重新将破布塞回嘴里,琵琶将苏叶脚上的绳索搭上去,然后自己躺在地上,将绳索伪装好。旁边有只捏扁的啤酒罐,琵琶轻轻踢了一下,发出喀拉拉的声响。
“怎么回事?!”一个毒贩扛着枪走过来,一脸凶相。
琵琶待他靠近过来,猛地抬腿一记横扫,将他撂倒在地上,然后飞快地扑过去捂住他的口鼻,右手握着剔骨刀横在他脖颈间,目光威胁地瞪着他。那人顿时目光一凛,刚想举枪反抗,琵琶手下用力,在他颈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像一条线般流下来。意识到琵琶不是个好惹的,那人松开手中的枪,两手举到头顶。
“老四!怎么了?!”先前那个刀疤脸怒吼着问道。
琵琶威胁地瞪那人一眼,又把手下的刀压一压,然后慢慢松开捂着他口鼻的手。
那人额头冒出一层汗,很识时务地扬声道:“没事!”
他刚说完话,就被琵琶一个手刀砍晕了。
苏叶已经扶着墙壁爬起来,朝琵琶点了点头。
琵琶捡起那支M16,走到他旁边,拉开枪栓瞄准灯泡,给他做了个扣动扳机的示范动作。
苏叶又点点头。
嗖嗖两声闷响,灯泡爆裂的炸响过后,四下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琵琶飞快拉一下枪栓,将枪塞到苏叶手里,然后拔腿向斜前方冲去。
“怎么回事?有情况!”
“他娘的谁开的枪!”
“蜡烛!蜡烛在哪儿!”
“老四滚过来!他娘的又惦记那个女的去了?”
“都站住别动!谁再动我开枪了!”
……
四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此时琵琶已经成功将那两把冲锋枪拿到手中。最后一句话是那个刀疤脸喊的,琵琶已经听出他的方位,估计他应该是这些毒贩的头儿。
蜡烛点起来的时候,毒贩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刀疤脸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背后是端着两把冲锋枪的琵琶,枪口抵在他的后心。
“别动。”琵琶押着他走到楼梯口,淡淡道,“让他们把枪都交过来。”
刀疤脸又气又怕,猛地心一横,一转身就要开枪。结果琵琶早有防备,矮身一躲然后抡起腿踢中他的手腕,将他手中的M16踢飞出去,然后用一把冲锋枪稳稳当当对准他正面的心脏。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琵琶冷冷地看着他,右手端起另一支冲锋枪,瞄准前面桌上那一堆玻璃器皿和瓶瓶罐罐,腋下夹着枪柄扣动扳机,嗒嗒嗒一顿扫射,桌面上再没有一只完整的容器。
虽然消音器消掉冲锋枪的暴力轰鸣声,场面看起来一点都不激烈,但是那样精准的枪法却骇得那群毒贩们脸色一阵阵泛白,两腿不由得发颤。
刀疤脸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连忙举起双手到头顶,朝那群毒贩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枪交过来!”
毒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颤巍巍地走过来,将枪扔到楼梯上。
“你们都退后,到最那边靠墙站着!”琵琶用另一只冲锋枪对准他们,威胁道。
毒贩们哪敢不从,手忙脚乱往那边跑,现在他们最想做的事就是离琵琶远远的。
身后有响动声,是苏叶下来了,手上握着两把M16,“外面那个被我打晕了。”
“师父你来的正好,替我看着他!”琵琶将冲锋枪交到苏叶手里,让他看紧。然后自己坐在楼梯上,用不到五分钟时间,将那十几把M16拆得七零八落,散成一地的零件。
刀疤脸看得越发心惊,欲哭无泪,脸上直冒汗。天知道他今天倒了什么血霉,竟然碰上一个这么吓人的女魔头。
将弹夹捡起来揣在兜里,自己兜里揣不下的就塞到苏叶兜里,两个人押着刀疤脸当人质,一步一步退出这个地窖。
押着刀疤脸走出很远,琵琶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悄悄给苏叶使了个眼色。然后她抬起右手抡起一个手刀,重重砸到刀疤脸的后颈上。果然刀疤脸被砸晕了,腿一软趴倒在地上,琵琶将冲锋枪挎到肩上,扶着苏叶一点点往前走。
大约走出十几步远,琵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子弹穿空的声音,这种声音太熟悉了,每天上午在校场上打靶的时候都能听到。
“师父!”琵琶惊呼一声,猛地把苏叶扑倒在地上,顿时左肩重重一痛,中弹了。
没想到那个刀疤脸竟然是假晕,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手枪,瞄准他们开了一枪又一枪。
苏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翻身将琵琶压到身下,琵琶急哭了,端着冲锋枪一顿扫射,打到刀疤脸的脚下,暴起满地尘土飞溅。刀疤脸终于承受不住火力,转身狼狈地逃跑了。
“师父!你怎么样?”琵琶伸手抱住他,摸到他后背上一片潮湿,全是鲜血,“师父!”
“没事,好像只是擦破点皮。”苏叶使劲撑起身,哑声道,“快走!”
琵琶连忙爬起来扶着苏叶,不敢再走大路,怕刀疤脸他们追上来。两人爬到草丛里,小心翼翼地往前挪,谁知琵琶脚下一绊踩空了,竟然带着苏叶一起滚下山坡。
苏叶疼得抽筋儿了,按着右腿半天缓不过劲儿来。琵琶挂着满脸泪水,碰又不敢碰,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终于等苏叶缓和过来,琵琶尝试着扶他站起来,可是苏叶的腿一动就疼,虽然他努力忍耐着,可琵琶还是看出来,他已经走不动了。
“师父,我背你!”
“你背不动!”
“能背动!”
“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找人!”
“不行!毒贩子可能追过来!”
……
苏叶虽然看起来挺瘦,可是背起来还挺重,琵琶咬牙坚持着,一步步挪向前,只要走远一点,再远一点,就会越安全。
“师父,我也给你糊了春泥,你要坚持住!”
“恩,我坚持住……”
“再给你一个握针,长针毫针也都给你,我也单奶你一个人!”
苏叶没有说话,他喉头发堵,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天空渐渐泛起微光,似乎快要天亮了,琵琶已经背着苏叶走出很远,估计已经安全了吧?
两人都已经力竭,坐在一棵大树旁休息。
撕掉自己的衣服给琵琶包扎肩上的伤口,苏叶眼睛发红,目光十分严厉,“纪瑟瑟!以后任何情况,都不许再做这种事!”
“可我见不到你了怎么办?”琵琶抹着眼泪,十分委屈。
苏叶目光颤了一下,依旧严厉,“那也不许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琵琶模糊着泪眼,背万花入门誓词,“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苏叶默默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没再说话。
……
夏紫看到刘年的时候,顿时就哭了,扑上去抓着他的衣襟拼命撕打,“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刘年心里也不好受,将夏紫按到怀里抱着,他没想到警察局调人这么费劲,各种各样的手续签个没完。不过好歹赶来了,连忙拉夏紫上车,叫她带路。
见到琵琶和苏叶的时候,夏紫哭疯了,紧紧攥着琵琶的胳膊,差点哭断气。而琵琶已经晕过去了,苏叶失血过多,半路上就已经晕得人事不省。
……
两天后苏叶醒过来,他醒来第一件事是问琵琶的安危,然后就要他的上衣。苏妈妈将他那件血淋淋的上衣找出来,又掩着脸哭起来。从上衣夹层里面摸出一个指甲片大小的内存卡,递给苏妈妈让她交给警方,那里面有他用手机拍摄的毒贩子的视频,虽然手机被搜去了,但是内存卡早已被他扒下来。
原来那天他去对面山坡以后,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可是再看却不见了。他一路找过去,结果发现那个废弃的砖窑里面有很多罐头盒、啤酒瓶、方便面盒之类的东西,而且样子还很新鲜,显然这里有人出没。然后他就发现那个地窖,悄悄走进去,结果发现是个毒窝。拿手机拍了一小段视频,他连忙转身离开,还好没惊动任何人。为保险起见,他将内存卡卸下来塞到衣服里面,然后急匆匆往村子里赶路。迎面碰上和他一起来看病的那个大夫,他刚要说话,结果那个大夫抡起一根棍子把他给打晕了。醒来后发现在地窖里,他想逃跑,结果被毒打一顿,连腿都被打断了。
后来警方通过那段视频,成功抓获一大伙制毒贩毒的犯罪分子,坎子村很多村民都牵扯其中,这一番动荡颇大。同时落马的还有中医协会的一些往日里知名度颇高的名医,一下子臭名昭著,锒铛入狱。
……
琵琶醒来的时候,看到坐在病床前的妈妈和奶奶,很惊讶。
妈妈的眼睛都哭肿了,满脸心疼,奶奶坐在一旁,阴沉着脸色不说话。
“奶奶……”琵琶又担心又愧疚。
奶奶冷着脸,将头扭到一边,没搭理她。
“宝贝儿,你奶奶担心坏了,昨晚在这里陪了你一整宿,谁都劝不动。”妈妈轻声道,“其实奶奶可疼你了!”
琵琶笑了一下,朝奶奶伸出手,又叫了一声。
结果奶奶还是不搭理她。
正尴尬间,苏叶来了,坐着轮椅。
琵琶见到他自然很高兴,不过当着奶奶和妈妈的面,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就是苏叶?”奶奶眯起眼睛看着他。
“我是,”苏叶恭敬道,“奶奶好。”
然后又点头,跟琵琶她妈问好。
琵琶她妈原本还有些生苏叶的气的,没想到这会儿一见真人,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笑弯了眼睛。美男果然是王道……
“苏叶,请你先跟我出来一下。”奶奶站起身就往外走。
苏叶只好跟着她出去了。
半小时以后,奶奶回来了,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看上去乐呵呵的,笑若春风。
握着琵琶的手,奶奶慈祥道:“瑟瑟,奶奶其实从不重男轻女,只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对女人的要求总是比男人多,所以奶奶才会从小就对你要求那么严格。你怪奶奶也好,不怪也好,你都是奶奶最疼爱的孙女。”
从没见过这么慈祥的奶奶,受宠若惊的琵琶哭了。
后来琵琶悄悄问苏叶,那天跟奶奶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苏叶道,“我只是告诉她,我欠你一条命,要用一辈子来赔你。”
这话听着蛮动听。
不过打动奶奶的究竟是这句动听的话还是别的什么,那已经不重要了。
……
三个月后,夏紫去法国留学了。
刘年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听说最近正在忙着办签证。
某个周末下午,北京。
苏叶开着车,稳稳地驶出军区大院。
琵琶挽着奶奶的胳膊坐在后座上。
奶奶不解地问:这是去哪儿?
琵琶乐滋滋地笑道:奶奶,我要带你去吃肯德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