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飞机起飞前给母亲发了条短信,说外公找我去新加坡,我相信母亲会把这消息告诉父亲的。然后为了防止母亲问外公,又给外公打了通国际长途。
外公一接通就乐呵呵地道:“蕊蕊啊,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了?”
“因为我想您了嘛。”我对于外公撒娇起来总是特别顺溜,我想这大概和外公自小宠爱我有很大的关系。
“想我啊?”外公笑着反问,“不会是又有什么事要我来给你擦屁股吧?”
“您说哪里的话呢,”我靠着玻璃哈气,看着机场上的跑道微微眯眼,“我这次可真的是想您了。我现在就在飞机上呢。”
“飞机?”外公愣了愣,赶紧一声大喊:“老婆子,去超市!你宝贝外孙女要来了!蕊蕊啊,你想吃什么?快点和我说,我好让你外婆去买。”
我没有想到外公的反应会是这么热情,咯噔了下后笑着说:“随便,只要不放香菜。”
外公的反应就像是我过年过节地去看他们一样,可我这次去新加坡还真的不是单纯的走亲访友,我也不是真的想念外公想念到非要去一趟的地步,我只是想通过他们知道当年的事而已。
要是外公知道我去他们那里只是为了这件事,他会不会很失望呢?
算了,先去陪他们几天也可以,名晨的事可以晚一点再问。
新加坡机场,一位穿着白色的剑道服的老年人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么多年不见,我的宝贝外孙女都长这么漂亮了啊!”
我也拥抱他,笑道:“外公。”
“蕊蕊是不是就看见你外公了?”外公旁边一位身着紫色唐装的妇人发丝半白,但是容颜仍然美貌,她笑得眼角纹皱起。“连你外婆也不叫。”
“谁要叫你这个老太婆啊!我的外孙女当然先叫我。”外公非常的得意。
我对于他们两个的这种相处模式非常无奈,都几十年的夫妻了,怎么还这么喜欢互相给对方下绊呢。“外公,你又和外婆来这套。”
正说着,脚下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我,我看着脚边一只雪白色的哈皮,俯身将她抱起:“欣欣,好久不见了。”
白狗伸出舌头舔了我一下,我被这种痒痒的感觉逗笑了。
“对了,外公,可鲁怎么没有跟过来?”我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记忆中的苏格兰牧羊犬,不由得问道。
外公笑呵呵道:“可鲁被一条蜈蚣咬了,他不能出门。”
“蜈蚣?”我想象着一条巨大的猎犬被一只小小的蜈蚣制服的样子就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吧。”
我们边走边谈,外公的车停在机场不远处,我一边抱着欣欣一边说:“他那么大,怎么会被咬到?”
“不怕猛虎伤人,就怕兔子咬人啊。”外公坐上了驾驶座,说道:“你可别小看这些小东西,有时候就是他们会给你致命一击。”
外公的话中似乎含有深意,我点点头,摸着欣欣的头不语。
回到外公家,一条雪白的长毛苏格兰牧羊犬就飞奔而来,头上还套着一个大大的防护罩。
可鲁的名字是英译的,意思是羽毛,但是它其实长得很高大,有半人高。可惜当初他来到外公家的时候还是一个小不点,外公让我取名,我一个不小心失足就成千古恨了。
可鲁冲到我面前又立即停步,绕着我转了一圈仔细嗅,确认气味之后才又活泼地爪子前拱。他哈着舌头似乎要舔我,可惜头上的防护罩让他只能隔着一圈硬邦邦的罩子碰我。
我无法摸他的头,只好握住他的爪子:“让你被蜈蚣咬。”
欣欣从我怀中跳下和可鲁闹在一起玩。
外公外婆准备了一顿盛宴给我接风洗尘,热带食物应有尽有。新加坡的食物一向以美味著称,华人的聚集地也让中华美食在这里大为盛行,而且绿色环保,无食品安全隐患。
外公他们常年住在新加坡市,母亲也曾经劝二老搬去海洋性湿润气候的伦敦居住,在巴黎常年定居的母亲也好就近照顾他们。可是外公说这里有很多老朋友,舍不得离开他们,他还有很多学生,也舍不得离开。外公是香港书法协会的名誉主席,他在华人区里面的书法非常著名,这也是上次新品发布会非常重要的邀请人由外公经手的原因之一——那些邀请函的姓名都是外公亲笔书法。
饭后我们一起在街心公园散步,外公对于我的到来非常开心,外婆私底下告诉我说他的脸从来没有那么红那么亮过。
这样的迎接,让我更难开口问他们名晨的事了。
但是我没有开口,外公却开口了。
“蕊蕊啊,”夜晚,外公把我叫到他的书房,让我坐在他对面,和蔼地对我说道:“你这次来是有事情吧。我看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你妈妈还说你在外面独自过了一个晚上,出什么事了吗?”
我被他问得措手不及,愣愣道:“我……”
外公眼神柔和,示意我说下去。书房的灯光是温暖的黄色,外公的书房是外婆布置的,很温馨。
我交握双手心中烦乱,他会不会告诉我真相呢?还是说些话来糊弄我?而那个所谓的当年真相……又是什么。
“外公。”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名晨是不是被收养的?”
外公愣住,突然间就冷了神色:“你爸告诉你的?”他勃然大怒道,“名清渊他是不是过得太舒心了,竟然——”
“外公,”我打断了他的话,“是我自己听到爸妈讲话的。”我抬眸看他,说:“名晨到底是不是被收养的?”
外公仍然怒气未平:“那个小子怎么可能会是我徐家的外孙!也只有他会把那个贱人的儿子当初宝贝一样疼爱!”
我惊呆了,外公一向是说话得体风度大方的,就是他再生气我也没听过他说脏话,可是他现在竟然这样骂一个人?听他的语气,似乎非常看不起名晨,这和他平时对名晨虽然冷淡但还是有笑意的对待相差未免太大,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外公,”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不给我讲了。“小晨他真的是被收养的?那他的……亲生父母呢?是谁?”
“他的父母……”外公冷笑道,“他的父母早就都过世了,不然名晨还轮得到名清渊那个小子来扶养?”他不屑道,“也就名清渊把他当初宝贝。我们徐家可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外孙!”
没有听到我想要的信息,我有些失望,心下思量着还有什么样的话能够从外公口中拿到我想要的信息。
“阿蕊。”外公很少这么叫我,他一旦这么叫就说明他在说很重要的事,我也打起精神仔细听他接下来的话。“你记住,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徐龙飞唯一的外孙女,是Athena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外公的话掷地有声,他毫不犹豫地表示我是他唯一的外孙女和公司继承人,这份亲情和父亲给过我的比起来实在是超出太多。我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亲人用继承人的目光看名晨,但是很少有人会这么跟我说:你才是徐家的继承人,你是唯一的继承人。
“那还有谁知道名晨是收养的?”外公的话另我感动,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
外公摇了摇头,向后靠了靠身子,那种威严的感觉就被冲淡了不少。“就我和你父母知道,连你外婆都不知道。你外婆要是知道小晨是乔安娜的孩子,还不得和你爸拼命。”
乔安娜?我心中一动,记住了这三个字。
但是名晨是收养的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的话,名晨还是法定的继承人啊。“外公,就算你刚才这么和我说,”我苦笑道,“在别人眼中名晨都是公司和名徐二家的少爷。”
“名清渊他敢。”外公话中充满了怒意,“我有本事让他坐上Athena执行董事的位置,也有本事把他拉下来,他算什么人物。”
看起来我好像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但是这样不行,叫乔安娜的女人多的是,我也不知道父亲是在学校遇见她的还是在社会上遇见她的。学校里还好找,社会上遇见的话就难了。
我纠结了半天,还是准备投下一枚重磅炸弹,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信息。而且如果有外公的保证,那么父亲也就不能拿我怎么样了。
“外公,”我小心翼翼地说道,“爸他……让我嫁给名晨。”
外公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佛掉了茶杯。茶杯掉在地摊上滚了滚没有碎,茶水泼了一地板。
我吓得心惊肉跳,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什么逆鳞。难道我戳中了外公的痛脚?这么倒霉?可是为什么?
外公的脸色很吓人:“阿蕊,你说的是真的?”
我咬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父亲既然都已经准备把我卖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在这里为他说什么好话。“他说,我以后就算继承了公司,也会嫁人,把公司送给别的男人,还不如就嫁给名晨,正好——”
“不知羞耻……”外公站起来吼了一句,他踱着步不住念叨。“不知羞耻,不知羞耻……”外公在新加坡的书法协会享誉很大,算是一个文人,他现在大概是真的气到了,连连地说了几声。
我心跳如擂鼓,要是这时候外公气不过直接打电话去骂父亲那一切就都穿帮了。
我刚才偷换了概念,将我偷听到的说得跟父亲亲口要求我一样,我偷听的可能是父亲的打算,可是如果是被亲自告知的,那就是父亲的决定了。我本来想用这个让外公把关于那个女人的事说出来更多,可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