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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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抵达

三天后,运道还是光顾汉民,晴空万里,日头高照。

巳时左右。

大队大队的汉民终于来了,一个个目光呆滞神情麻木的待在狼神前殿跪地等待自己的命运,队伍中没有人说话,只有孩子无力的哭闹声以及母亲无奈的啜泣声,男人们只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妻儿希望多能给妻儿一点温暖,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成年人每人牵了一只羊,这就是鲜卑准备的食物了。

肉眼看不到一个鲜卑人,只有通过望远镜才能看到鲜卑的大队人马在驱赶汉人前行。

刺骨寒风中,刘岚用眼角余光静静的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百姓,听着那婴儿柔弱的哭泣声,心如刀绞眼眶发酸,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平视远方,似乎根本不在意眼前的这些人。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遍体鳞伤,脸上冻得乌青,手上又红又肿,刘岚想不出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世间最为重视礼仪容貌的汉民,脑中闪过的只有一个无力的词汇“凄惨”。

未时左右,看不到鲜卑人再驱赶汉民过来,刘岚再也忍耐不住,收回目光,走过去对着前面一排的汉人,轻声道:“跟我走,回家。”然后扭头就走。

前面一排骤然听到乡音,浑身一震,似乎自己听错了,面面相觑,惊异的看着刘岚缓缓离去的背影。少顷,起身跟着刘岚走去。后面的人逐渐都起来了,牵着羊抱着孩子拉着妻儿背着父母,密密麻麻列成长队一个个跟着前面的人向北方走去。

走了一个时辰,前方有四个人站在雪地里等着。四人身后是一百多匹马,每匹马后都拉着一个又一个的木排。

单福关羽卢章柳青四人看到汉民过来,急忙走上前去,安排老弱病残上木排继续前行。

虽然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但是听到乡音受到帮助,汉民还是遵循礼仪连声感谢,很感激的一个个按照四人的吩咐前行。走不动的上了木排,走的动的则继续茫然的前行。

“这是鲜卑良心发作么,前面是什么?”

“哈,还能有什么,你以为会有什么!咱们是祭品!祭品!你懂么?”

“我们死定了,希望能做个饱死鬼,我好久没有吃饱了。”

“做梦吧你。”

“他们好像是汉人,好像是中原口音。”

“汉人在关内,咱们是弃民,走吧,下辈子换个好地方。”

木排上人很多,但是马的行进速度还是比步行快。

很快,前面传来了隐隐的哭声。除了有亲人在木排上面的人飞快的跑过去,其他步行的人心中疑惑却没有任何反应,仍然麻木的低头一步一步跟着前面的人向前走。

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楚,前面的人一个个泪流满面低声啜泣。

天哪,这是什么,小山一般的动物肉,小山一般的各种皮毛,成排的冰晶亮丽的房子足有两百间,成排的帐篷支在雪地里足有六百来顶,一堆堆的篝火上架着烤肉,飘来的香味让人觉得立刻死了就好。

“这是什么地方,便让我死在这里吧!”

“好像可以饱死了。”

“鲜卑狗贼何时变得这般仁慈了。”

正惊愕间,一个少年人走上垒冰而成的高台,高台不大只有五尺方圆,高约一丈。

那少年身着汉家士子服,头顶士子冠,身配君子长剑,分明就是一个街上遇到的出门游历的士子。

冰冷刺骨的寒风中,年轻的士子就这样直直站在那里,衣炔飘飘,仿若仙人。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待看到前面的人不再说话,不明白怎么回事也惧怕的收住言语。

待得众人安静下来,士子大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在下豫州颍阴刘岚,乃汉室宗亲,家父刘陶,现为谏议大夫,我现为大汉水衡都尉。大汉没有忘记你们,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救大家脱离鲜卑人,到了这里,大家就算是踏上回大汉的第一步了。现在请诸位父老乡亲按照我副将单福以及偏将关羽和卢章的指引就食安歇,青壮男子会由我亲卫统领柳青登记在案。各位请。”

霎时,前面听清楚的瞬间就满脸泪水的跪在地上,口中喃喃的道:“大汉……大汉……大汉……。”

后面的人虽然没听清楚,也知道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看到前面的人跪下了也跟着跪下。

“大汉”的声音越来越响。

刘岚拔剑指天大呼,目龇牙咧:“大汉,大汉,大汉……。”

呼声传遍了整个汉民,所有人都在哭喊“大汉,大汉,大汉……。”

那瑟瑟寒风中的少年,衣衫单薄剑指长空。

所有人都在狂呼那心中的大汉,那护卫自己近四百年的大汉,那威慑四夷的大汉。

但是,人群中有数十人喊着口号,却目露冷光,阴森森的盯着刘岚,仇恨的火焰似乎要把刘岚烧成灰烬。

远处,一道人影在高峰中闪现,一身白衣头戴斗笠脚踏草鞋,双手随意的垂下,标枪一般笔直的站在山岩上,面色红润似乎不惧寒风,那双冰冷的眼死死盯住高台举剑高呼的少年,神情冷漠带杀。

喃喃道:“就是这个孩子么?居然值五千两黄金。有趣……”

百姓很配合,安心按照三人的指引开始就食歇息,柳青则拿着炭笔麻布找寻青壮登记。

就食歇息完毕,三人开始指点汉民建造冰屋。

令他们吃惊的是,很快,不,是非常快,他们只是说了一遍,百姓就知道该怎么建设自己家园。甚至有些百姓进了屋子,看了一眼摸了一摸,马上就飞快的跑出来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冰屋如何搭建。

单福剩下的工作就是带着部分识数之人安排冰屋建设位置,关羽负责带着刚招收的部分青壮切割冰块和运输,卢章带着部分青壮安装屋顶,柳青带着部分青壮化雪和运水,老弱妇孺捡拾树枝灌木送回营地,不能动的也挣扎着站起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数十人看营地乱成一团,互相招呼一声,瞅见机会便偷偷溜走,在营地外集合后然后急急忙忙向南奔逃,还不停的七嘴八舌咒骂。

“咱们受骗了,那汉狗说的没错,狼神也被欺瞒了。”

“他们化雪的是什么东西,我眼瞅着那么大一团冰雪,瞬间就化开了。是镜子么,镜子还能化雪,为什么还透明,难道是水晶?。”

“妖物,是妖物,他们能欺瞒狼神,自然有妖物。”

“速速回去禀报大人,将这群汉狗杀光,解救狼神。”

“我看那边有个营帐,应该是他的住所,要不要一把火先烧了他。”

“不行,且不说生火需要时间未必不会被人发现,而且我分明看见有狼使在营帐附近转悠。咱们去了必死无疑。”

“只有一个狼使,咱们这么多人呢。”

“不可,伤害狼使很可能惹怒狼神,而且听说这边有上千狼使,被狼使发现咱们会被撕成碎片。”

“对,还是赶快回去禀报大人为妙,误了大事,咱们人头难保。”

“他们的妖物怎么办,好像很厉害?”

“不管他们有什么妖物,在我大军的马蹄下,只能变成残尸,将灵魂奉献给狼神。”

“解救狼神,他们竟然敢欺瞒狼神,撕碎他们,一定要解救狼神。”

“你小点声,想死自己去,这边汉狗有三万多,我还想立功呢。这次立功大人封赏必然丰厚,我只有五个汉狗老婆,这次全被征收走了。我也不想要了,想再讨几个呢。说不定大人会赏赐我几个汉女,啧啧,那细皮嫩肉的,真爽。”

“闭嘴,速走。”这数十人快步前行直奔狼神前殿意欲回禀鲜卑头人。

三万多汉民在四人指挥下一点一滴的建设自己的家园,满头大汗而不自知,树枝划破了手而毫不在意,心中获救的喜悦冲淡一切哀愁与疲惫,浑然不知道危机又降临他们头上,自由又将被夺去,妻儿财产又会被抢去,生命又会不输于自己。

什么时候大汉落的如此境地?

什么时候汉军只能用本来该扬威域外的强弓硬弩来守城墙?

什么时候汉民变得猪狗不如?

大汉啊大汉,你到底是怎么了?

曾记否,高祖平乱世,人世除血腥。

曾记否,文景治世间,海晏又河清。

曾记否,武帝分匈奴,骠骑出阴山。

曾记否,昭宣汉中兴,陈汤灭匈奴。

曾记否,王莽推旧制,烽烟起边墙。

曾记否,光武复汉治,硝烟去无踪。

曾记否,明章再中兴,盛世现人间。

曾几何时,那大汉的荣光记在心头挂在眉梢。

曾几何时,那大汉的辉耀照遍世间弭平灾祸。

曾几何时,那大汉极域两千五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万国来朝。

曾几何时,那大汉本土六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固如铁桶。

现如今,西域似连似断,匈奴似顺似叛。

现如今,高丽割玄菟,鲜卑岁寇关。

现如今,羌人乱凉州,越蛮难安宁。

现如今,日南变林邑,河套归匈奴。

现如今,天灾人祸不断,起义烽火不熄。

大汉像一个老弱的巨人佝偻身躯抚慰一处又一处层出不穷的伤痛,像一只病残的猛兽低头蜷缩舔舐一道又一道源源不断的伤口。

屠刀又将扬起,顺从必死无疑,反抗未必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