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我的中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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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时刻准备着(1)

1976年10月6日“******”被粉碎,“**********”结束了。

预感到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从此将发生变化,我抓住一切机会学习,为将来的变化做准备。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无法预测,但对未来充满了憧憬。除了会一点英语外,我其他什么都不会,决定这一辈子就靠英语吃饭了。那时候英语书籍非常少,除了上大学留下的英文教材和字典外,我还有一套英文版的《******选集》,每天除了教课就是埋头读书,经常学习到深夜。书店里买不到工具书,我向朋友借了一本许国璋的语法书,从头到尾抄了下来。

很多外国朋友问我是怎样从一个红卫兵过渡到一个企业家的,我从来没有给过让人信服的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实在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清楚的。毫无疑问,改革开放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而就我个人而言,知识改变命运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即便在生活中最黑暗、最前途无望的时候,我也没有放弃学习,时刻准备着机会的降临。

赤水天然气化肥厂

赤水天然气化肥厂,简称为赤天化,当时正在建设中,有几十个外国专家在那里工作。我的一些同学分配到贵州省外事办后被派往那里为外国专家当翻译,胜明就是其中之一。

我所在的开阳磷矿和赤天化是一个系统,都隶属于贵州省化工厅。父亲找到在化工厅工作的熟人,想办法让我在学校放假期间到赤天化学习。

赤天化所在地赤水县因为两件事情而闻名全国,一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央红军长征中,在贵州、四川、云南三省交界的赤水河流域同国民党军进行的运动战战役,二是以生产茅台酒文明于世界的茅台镇就坐落在赤水河河畔。赤水河是长江的一级支流,发源于云南,流经贵州和四川,也是黔、川两省的界河。

学校放寒假了,我只身前往赤水,从此开始了我二十多年的个人奋斗史。

虽然开阳磷矿和赤天化都在贵州省境内,但当时贵州的交通很不便利,从开阳磷矿到赤天化我走了两天两夜——从贵州省走到四川省,再回到贵州省境内的赤水县。

我从磷矿乘坐闷罐车到一个叫小寨坝的车站,从那里转乘到重庆的火车,坐了一夜的硬座到了重庆。从重庆又乘几个小时的火车到了一个叫朱羊溪的车站下车,然后又乘几个小时的船,天黑后到达四川省的合江县。在合江县住了一夜,第二天又乘了几个小时的船才抵达赤天化的工地。

第一次出远门工作,我携带了行李、衣物和所有的书籍,行囊重得要命。离开家的时候,我正生着病,发高烧,就这样也没有能阻止我出征的步伐。

我想重庆夏天那么热,冬天可能也很暖和,离家的时候,特地脱了毛衣,只穿了一件衬衣和薄棉袄。其实重庆的冬天和贵州一样,阴冷阴冷的。从小寨坝到重庆的一路上,把我冻得要死了。本来生着病,发着高烧,这么一折腾,病得更厉害了。从重庆到朱羊溪的火车上,乘客大都是农村的老乡,车厢又破又旧,拥挤不堪,空气浑浊,抵达朱羊溪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

在朱羊溪车站下了车,听见轮船的汽笛声,看到五十米以外的码头停着一艘船,那是我的船,我要乘那艘船去合江县。可是我两腿如同灌铅,一手拎着装有被子、褥子、蚊帐、床单和枕头的行囊,一手拎着装着我大学期间购买的全部书籍的帆布包,我一步也挪不动,急得直流眼泪。眼看着船就要起航了,我央求路边的一个小伙子帮我提行李。我的行李两个人提都是很重的,我和小伙子各拎着行李的一头,捆行李的绳子把我俩的手都勒红了,我的手勒出了血,终于连滚带爬地赶上了轮船。

我混在甲板上的老乡中,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望着滔滔的河水,心情轻松了下来。这时我感到浑身滚烫,头痛欲裂。身边的一个老大爷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说头疼。老大爷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两个白色药片让我吃,我毫不犹豫地将药片吞了下去,都没有问是什么药。

夜色蒙蒙的时候,我们在合江县下了船,这次有老大爷帮我拎行李。老大爷背着一个背篓,一手帮我拎着行李,我们满大街地找旅馆休息。合江县正在召开县、镇和公社三级干部会议,所有的旅店都客满。我们在街上转来转去都找不到地方住。老大爷一直帮我拎着行李,陪着我找旅馆。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在一个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两条毛巾和两块香皂,又在毛巾里裹了几个从家里带来的咸鸭蛋,悄悄地放在老大爷的背篓里,表示感谢。我们在街上转了两个小时后,最后在一家旅馆的大厅里铺了一个地铺。和老大爷道别后,我和衣睡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五六点钟,在蒙蒙细雨中,我又赶到码头,搭乘上去赤天化的轮船,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英文专业的大学生不会说英语

在赤天化的工地上有一个二层小楼,一楼是中国翻译和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二楼是外国专家的办公室,这个办公楼在当时是非常豪华的。

工地上所有的外国专家都由贵州省外事办公室管理,每一个外国专家配备两名翻译,外国专家要上工地,就到一楼来叫翻译。

我是来短期实习的,一开始没有安排我具体跟哪个专家。我成天捧着英语口语书练习英语,经常读得嘴皮子都麻木了。外事办的领导看我学习刻苦,安排我跟贵州工学院的一位张老师实习。

我们在大学里政治挂帅,没有条件好好学习,虽然是英语专业,但英语口语、听力和写作都很差。在赤天化工作的翻译中除了几个大学英语老师外,其他大部分都是我的母校贵州大学毕业的,除了极少数的几个能用英语对话外,大部分的翻译既说不了多少也听不懂多少。因此,只要空闲下来,大家都捧着一本书练习英语。

一位翻译被安排给一个宴会当翻译,她紧张极了,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拼命地读英语。等到宴会那天,她的嗓子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结果是一个略懂英语的工程师帮忙翻译的。

我在赤天化待了一个寒假和一个暑假,基本上是跟着别人实习,自己不能独立工作。

在外国专家中有一个很活跃很年轻的美国人,经常跑到翻译的办公室来学习中文。有一次,一个翻译教他说“来得及”和“来不及”,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翻译用英文解释说:如果你去机场需要一个小时,而你只有四十分钟的时间赶往机场,那就“来不及”了。如果你有一个半小时,那就是“来得及”。我当时在旁边听着,心里想:“天啊,他居然能说这么复杂的英语。”

那时候能到中国的外国人非常少,能够和外国人工作,还能讲洋文的翻译让人羡慕死了。能够分配到赤天化工作的同学,当时被看作是天之骄子。

因为我是利用寒假和暑假到赤天化学习的,所以一到开学时间,磷矿中学就敦促我回去教书,而我实在不愿意回去教那些根本不愿意学习的学生。在赤天化工作期间,我看到了自己的前途,意识到我将来的工作和发展都离不开英语这门语言。从那时起,我下决心一定要学好英语,想办法离开洋水——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夹皮沟。

外国人都有可能是特务

我们有严格的外事纪律,翻译人员除了工作和在办公室以外,不允许与外国人自由交谈。如果不是翻译或外事工作人员,即便会讲英语,也不允许与外国人说话。每天工作结束后要写日志,将与外国人工作和交流的情况一字不落地写下来,报告上级领导。

有一次,一个外国人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说从开阳磷矿来的。在场的一位中年女翻译立刻瞪了我一眼,说:“你怎么把国家机密给泄露了?”我吓得要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国家机密,不知道泄露国家机密的后果有多严重。这个中年女翻译是一所大学的英语教师,英语说得很好,平时就挺牛的,挺事儿的。我一个下午都在写日志,检讨自己泄露了国家机密。

除了贵州省外事办的工作人员外,国家安全部的人也长驻在赤天化的工地上。外国人下班后或者在周末,是不能随便上街走动的。外国人住在外宾招待所,中国人除了少数允许住在外招的外事工作人员和服务人员,其他人都住在离外招不远的一栋居民楼里。外国人如果外出,居民楼是必经之路。一个周末,我与国家安全部的一个叫晓群的工作人员在宿舍里聊天,无意中从窗户向外望去,看到一个美国人走过。只见晓群立刻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啪”的一声上好子弹,往腰间一别,就尾随那个美国人走了。晓群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孩子,她上子弹和别枪的动作特别潇洒,让我既羡慕又佩服。那个美国人到几公里以外的县城买东西,晓群尾随他走到县城又走回外招,当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感觉晓群是个女英雄,敢只身一人跟踪美国鬼子。外国人知道中国人的规矩,有时也故意违反规定“挑衅”一下。

我在赤天化工作了几个月,只去过一次外招。外招里发生的一切,对我们都很神秘,工作之余的一大乐趣就是打听外招里发生的事情。如果有外国人的配偶或子女来探亲,我们更是乐此不疲地议论他们穿的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中国长期的封闭让我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