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一叶小舟穿过浩渺太湖,划破五指河里的月亮,悄悄进入江南鹅州地界。此时,正是大豆花开时节,五指河两岸的田畴里,豆香氤氲。伫立在船头上的一对俊男美女不由感慨,“真是个好地方”。猜猜看,他俩是谁?
公元前243年,越王勾践灭吴。“敌国破,谋士亡”,越国大夫范蠡为逃避勾践的迫害,装扮成渔民,偕西施驾一叶小舟,弃官逃到鹅州。沐浴着2000多年前的纯净月光,脚踏豆香芬芳的广袤大地,衣袂飘飘的范蠡和西施由此归隐宜兴,成为富甲天下的陶朱公。
这是鹅州地方志上记载的,是真是假现在也无从考证。不过,鹅州地方上确有西施荡、范公堤这些引人遐想的地名。
这地名好比俊男美女割下的一角衣袂,多多少少能让人触摸到一些他们留下的香痕。西施荡其实是一汪碧水,它东接太湖,西连滆湖,从油车头村的颈脖上缠绵而过。油车头地处鹅州镇北,顾名思义就是榨油的地方。每到大豆收获季节,油车头村周围的大河小浜里,就停满了大大小小来此榨油的船只。
遐想一下那些遥远了的乡村岁月吧。绿水荡漾的西施河里,满载黄豆的舟船挤挤挨挨。船头上,大人在闲聊,小孩在嬉闹。饿乏了,从粗布口袋里掏出一把炒熟了的黄豆,往嘴里一丢,咯蹦一声,满口的豆香。
月明星隐的夜晚,一盏盏晕黄的桅灯从西施河上亮起来,夜风轻漾,摇晃了一河的灯影。
静默在岁月里的榨坊,土墙茅顶,被老牛蹭过痒的墙体裂开了一条条缝隙,白腾腾的雾气从缝隙里涌出来,温暖而热烈。
黄豆被送进油坊,先得焙干碾碎,再放进木甑里蒸熟,然后用干净的稻草垫底将它填入圆形的铁箍之中夯实,做成胚饼,再将胚饼装入由一根整木凿成的榨槽里就可以开榨了。
开榨是个激动人心的过程,榨油的汉子腰里只扎条白毛巾,油亮的肌肤上汗珠闪亮。只听一声粗声的吆喝,“开榨!”汉子们便扶着巨大的榨木,一记记有节奏地向榨油车的木条撞去,包着厚厚的钢套的榨木发出一声声高亢激昂的声响,摇动了满天的星斗,金黄的豆油从榨槽里汩汩地流了出来,弥漫的油香把世界滋润得生机盎然。
清乾隆年间,鹅州小街走来一个手执纸扇,气宇轩昂的外乡客。这天,当他走到玉带桥下的秦记豆腐店门前时,被从店里飘溢出来的一缕缕甜香把双脚牵绊住了。走进店,只见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正烧煮着一只只螃蟹似的蒲草包。剥开蒲包,里面装着一块像银元大小、色泽深酱、外带网状花纹的吃食。客官好奇地拈一块放进了嘴里,这一尝就此把一方美食带到了全天下。
这客官就是七下江南的乾隆爷,让皇帝老儿称赞的美食就是这鹅州的老油豆腐干。
我们镇上卖豆腐干的秦魁大每每说起这个典故时,就会眉飞色舞,一张大嘴咧得能放进两块烧饼,用来招徕客人的小洋号也会吹得格外响亮。“真家伙来了……”小街狭长幽深,挑着豆腐担沿街叫卖的秦魁大油光满面,一双穿着草鞋的大脚把青石板街道踩得噼啪作响。
秦魁大所谓的“真家伙”,是用正宗的秦家老卤熬煮出来的。这老卤色泽深黑,浓稠芳香,到秦魁大这辈时已不知绵延了多少代。用这缸沉淀着岁月和历史的老卤做出来的豆腐干自然滋味绵长,回味无穷。但秦魁大的老豆腐干和我母亲做的清汤豆腐花一比较,就俗雅立见了。
小时候家里穷,逢年过节,母亲拿不出好东西给我们解馋,就会找来一碗黄豆,浸泡后,加上一定比例的水,把黄豆磨成浆,然后用水纱布过滤后把豆浆烧开,再用卤水点成花,眨眼的工夫,洁白的豆浆凝固起来,一锅散发着太阳和月亮味道的清汤豆腐花便做好了。
母亲用小铜勺从锅里轻轻地一剜,一牙弯月便汪在青瓷小碗中,再用小勺在锅里轻轻一舀,一轮太阳便从碗中升起,浇上热烫的酱油,放上葱花虾皮,一碗白嫩柔滑的豆腐花,便让她的孩子喝到大地的丰润和日月的芬芳。
现在,传说里的风姿倩影早已消融在太湖的烟雨中,但五指河两岸的豆香依然氤氲,鹅州的月光也依旧纯净。
心灵智语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
家乡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无论金黄的豆油,还是老油豆腐,还是母亲的清汤豆腐花,还是美丽的传说,总能牵动人的心绪,总会牵动浓浓的乡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