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学校扩建,我们在一片欢呼中忽然觉察到了外来的悲伤。站在凉风徐徐的宿舍楼顶,我们亲眼看到那片被征收的土地上,无数的农民在烈日下嚎啕。后来,学校为了让他们有所依靠,便尽量给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们安排工作。于是,公寓里的清洁卫生交给了这些已婚妇女,宿舍财产安全则托付给较为年长的已失劳动能力的老人。
就这样,新建的宿舍管理员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印象中,她总是喜欢坐在花坛上,眯着眼睛,像个士兵一般扫视着宿舍楼道口。有闲人或是男生进入,他便会一跃而起,上前问个究竟。
几乎没有一个人被她为难过。只要你编造的理由正当,她一定会态度和蔼地放行。尤其是以学习为目的,她更是喜笑颜开。说实话,我们很喜欢这位宿舍大妈,但有一点不好,她老爱在熄灯以后挨门挨户地检查。
学校为了更好地管理学生的就寝问题,每晚十一点准时熄灯。熄灯后不到半小时,这位头发花白的宿舍大妈便会颤巍巍地上楼巡视。她一路走,一路对着尚在谈笑风生的姑娘说,睡了啊,不早了,明天还得早早学习呢!不知是大家都怕被扣素质分,还是其他的缘故,只要这位大妈一说话,楼道便瞬间获得安静。
有几次我们在熄灯前聊得忘情所以,熄灯后也是意犹未尽,迷迷糊糊上了床后,在将睡未睡之时,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所有人猛然惊起,略带恐慌地问,谁?!
每每这时,大妈的声音便会破空而来,你们这个宿舍门要记得关啊!都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这些安全问题。紧接着,窝在被窝里的几个人便开始追究,到底是谁最后上床的?
我们一直以为在大学宿舍里关门是一件多余的事儿。因为一层楼道是锁住的,大家都是熟人,平日里都挺客气,绝不可能出现偷盗行为。但遗憾的是,仅一年之内,其他几栋宿舍楼都陆续出现过偷盗事件,唯独我们楼免遭其难。
临睡巡视的习惯,大妈保持了整整两年,一日不落。即便是在大雪呼啸的寒夜,她也一定会披着绒花大衣,缓缓地挨户推门试探。从一楼至六楼。
当我们几个原本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孩,被四年时光打造成半个社会人士之时,才开始明白,这几年的安稳与舒适,原都是大妈的恪守敬业所换来的。毕业前几日,几乎每个寝室都秉烛夜谈,通宵达旦,但奇怪的是,大妈竟再没上来过。当时有人说,大妈还是挺通情达理的,知道我们要毕业了,让我们把最后的话说完。
临行前,很多人站在楼道口要跟大妈谢别。许久之后,宿舍楼的办公室仍旧空空如也。午后,从几位清扫楼道的阿姨口中才得知,前几日,大妈因重病缠身,不得不归家休养。那一刻,许多人默然提着行李,匆匆穿过昏暗的楼道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悲凄,在我的双眼里奔腾。兴许,这是感动,但这感动,实在是迟到了太多岁月。
在这个社会上,总有一些陌生的人群,为了我们安逸,奉献着自己最微薄的力量,谋一方福祉。亲爱的孩子们,记得对这些人群保持最崇高的敬意,不管是学校的清洁工阿姨,还是食堂里的工作人员,并且对他们常怀感谢之心。即使说声“谢谢”,很多时候才不至于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