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珠一直睡到中午时分才醒来,手臂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搭,身边空荡荡的。这时候沈浩淼应该去公司了。她翻个身,昨夜的一切浮上心头,即便这么回想心头也是突突地跳。
楼下有些嘈杂,许如珠刚套上衣服,王妈就上楼来了。
“小姐,下面来了一堆人,说是要查封咱们的房子。”王妈一脸惊恐。
许如珠吃了一惊,“什么?”她赶紧趿上拖鞋,跟着王妈下楼。
客厅里站了一堆人,都穿着制服。看到她,一名年轻男子迎了上来,礼貌地微一点头,“你是许如珠?不好意思,我们奉命查封此处房屋,今日五点之前,请务必搬离。”
许如珠完全不能置信,“为什么?凭什么查封我家?”
年轻男子脸上的表情很是怜悯,“许小姐难道完全不知情吗?彩虹堂资不抵债,下周将依法拍卖,此处房屋作为贷款抵押物……”
许如珠两耳“嗡嗡”直响,喃喃道,“不可能!”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转头询问五叔,“沈浩淼呢?”
五叔道,“沈先生的电话打不通,我打到公司,说他一大早就飞日本了。”
许如珠紧紧蹙起眉头,“飞日本?”
沈浩淼去了日本?他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就去了日本?
许如珠心头乱糟糟的,五叔又道,“沈先生早几日已经将大部分工人遣散……”
许如珠又是一惊,“什么?”她的心头顿时打起小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无缘无故地干吗要遣走工人?难道他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王妈跟着道,“前两天沈先生也跟我提过,说我在许氏做了多年,现在年纪也大了,要不要考虑回老家……”
许如珠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见惯不怪,有条不紊地贴着封条。
许如珠站立良久,才道,“王妈,五叔,真是对不起……”她想要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让她惶恐的不是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是沈浩淼为何偏偏在此时失去了影踪。明明昨天夜里他还紧搂着她,软语温存,今日却独留她面对一地难堪。他甚至一点儿警示也没给她……她即将面临的是无家可归!
王妈也是老泪纵横,“小姐……”她看着许如珠长大,对许氏忠心耿耿,哪曾料到会有如此惨淡的一天!老爷入狱,夫人去世,唯一的小姐还将流落街头。“你打算怎么办?要不然,我有个侄女在市郊……”
许如珠打断了她,“王妈,别担心我!”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对不住您老人家……”她抓住王妈的手臂,泣不成声。
五叔眼圈发红,掉过了头,瓮声瓮气地道,“小姐,五叔去给你把沈浩淼找出来!”
许如珠叫住了他,“五叔,别!”她淡然一笑,“不用了……”
许如珠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她或许有点小天真,但并不至于愚蠢。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隐隐明白,沈浩淼是存心的!
意识到这一点,许如珠整颗心都绞痛起来。她还以为最坏的都已经过去了,却原来最致命的一击还在这儿等候着她。
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门外匆匆走进一个人,竟然是冷萍!一看到许如珠,冷萍的泪倒先落了下来。她试图握住许如珠的手,叫道,“如珠!”
许如珠下意识地躲开了她。冷萍哭道,“这是怎么回事呀?彩虹堂怎么会被拍卖?”
五叔冷笑一声,“去问你的好儿子沈浩淼吧!别以为他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他瞒得过老爷,可瞒不过我!”
冷萍十分震惊,“关淼儿什么事?我打电话去公司找他,说他出门了,事情很急,所以走得也很匆忙!”她倏地回过头,对许如珠道,“如珠,淼儿对你怎么样你最清楚,淼儿不可能做对不起许家的事!”
不等许如珠开口,五叔冷哼一声,说道,“别为他说好话了,我就不信你一点儿也没发觉,沈浩淼心里可记着从前的事呢,他一心一意想为他父亲报仇!”
冷萍叫道,“胡说!他要报什么仇?不可能!”
许如珠愣愣地看向五叔,“五叔,你说什么?”
冷萍急急地道,“你五叔他气急了,随口胡说的。如珠,无论如何,等淼儿回来,他自会有交代。”
许如珠只盯着五叔看。五叔冲许如珠鞠了个躬,“小姐,五叔走了!”他再无二话,转头大踏步离开。
王妈颤巍巍地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钱包,硬塞到许如珠手里,“小姐,王妈走了!”
许如珠心口似要裂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冷萍两手交握,低声道,“如珠,跟我走,去我家,那也是你的家。”
许如珠垂下头,良久才道,“你走吧!”
冷萍愣了一下,还试图说些什么,许如珠又道,“求你了!”
冷萍怔怔地注视许如珠片刻,终于转身离开。
许如珠拿出手机,拨打沈浩淼的电话。那头传来机械女声,“用户已启用来电提醒……”
为什么?许如珠疯了似的,一遍遍拨打沈浩淼的电话。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就算今天的事他全然不晓,可是他去哪儿,总该对她有个交代吧……他飞日本啊,竟然连个电话也没给她!
工作人员终于完成工作,陆续离开。大宅彻底安静下来。许如珠瘫坐在地上,像是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连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她茫然地想,就这样吧,要是真的不能够呼吸该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影,惊动了许如珠。许如珠抬起头,那人已经扑过来,叫道,“如珠!”
是钟容容!
“走!去我家!”钟容容不由分说地把许如珠搀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许如珠顺势靠在她肩头,“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钟容容一阵心酸,“等他回来再找他问个明白!”
许如珠轻声道,“他对我很好的……”
钟容容附和道,“是啊,可能其中有些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沈浩淼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原本就是存心的。
可许如珠仍然抱着一线期望。听钟容容这么一说,许如珠眼睛一亮,“是吧,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钟容容避而不答,“来,我们走。”
钟容容把许如珠带至自己家中。房子是年初刚买的,小两房,装修得十分简单。钟容容把床角的沙发床拉开来,说道,“如果你觉得好,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许如珠良久才道,“谢谢你,容容。”
钟容容蹲在她膝前,微仰起头,认真道,“没关系,如珠,没有过不去的坎。”
许如珠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好。”
晚上刘柳来了,顺便拎来一件啤酒。钟容容很不满,“你好歹买些肉来啊,你这是要把如珠培养成一个酒鬼吗?”
许如珠道,“还是刘柳贴心……酒其实还真是个好东西,最起码,它会让我觉得不那么疼……”
刘柳打诨着道,“嘴上表扬我是不行的,下次给我涨工资。”
钟容容道,“你想得美。”
刘柳嘻嘻笑,又道,“对了,上次如珠不是说想知道那个月亮城的老板是谁吗?我告诉你,你不许吃惊。”
许如珠抬起头,“谁?”
刘柳神秘地道,“你老公——沈浩淼!”
许如珠手里的杯子掉到了地上。
钟容容顿时叫起来,“什么?沈浩淼是月亮城的老板?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看来这小子有问题呀,前脚把彩虹堂搞砸了,后脚就自己开商场!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他长得一表人才,文质彬彬的,没想到吃起人来连骨头也不吐啊!”
刘柳也皱眉道,“是啊,月亮城这么大的事,没理由不告诉你啊!而且,他完全可以和许氏联手开发新项目啊,为什么撇下许氏单干?这人的反骨一准早有,但竟然没人发现!如珠,你真了解这个人吗?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许如珠如鲠在喉,良久才挤出两个字,“倒酒!”
刘柳赶紧把酒倒上,许如珠端起就喝。
刘柳有些担心,“如珠……”
钟容容瞟她一眼,示意随便她。
许如珠很快就有了酒意,话也多起来,“他真的对我很好……从小他就对我好,事事依着我,顺着我,他说他从小就喜欢我,他只喜欢我一个……他本来就打算着,等我长大一点就跟我挑明,可是我却恋爱了。他就想,没关系,只要我觉得幸福快乐就好……我失恋了,他坐不住了,他说他受不了我难过,他要让我快乐……他说的……”她伸出手,让钟容容和刘柳看她指上的戒指,“这枚戒指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吾爱’。”她眼睛湿了,“他怎么可能不爱我?他怎么可能……”她哽咽起来。
钟容容和刘柳面面相觑。
钟容容道,“如珠,你自小生活环境单纯,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他从小对你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许氏大小姐!他需要依附许氏生存,怎么可能对你不好?那些动听的话,哪一个男人不会说?他现在翅膀硬了,哪里还用看人脸色?许氏一败涂地,他倒撇得干干净净……”
许如珠眨眨泪眼,“是我傻。”真的傻。她明明已经摔倒过一次,头破血流的,却偏偏不记事,短短时间内,再狠狠摔一次。而这一次,分明摔得更加体无完肤,她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汩汩冒出鲜血,却连捂住伤口的力气都没有。
许如珠很快醉倒,伏在沙发上昏睡。半夜里陡然醒来,一时间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周身一片黑暗,唯有自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渐渐让她看清此地并非自己的家。她想起来,她已经没有家了。
许如珠抱着一丝期望拿过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短信。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傻孩子。
许如珠记得情浓那一刻,沈浩淼温柔地如此唤她。
或许他早就胸有成竹,拿准了她确实就是一个傻孩子。
整整一个星期,许如珠都在签字……不同的人拿来不同的纸张,面无表情地递给她,她看也不看,就在指定地方写上自己的名字。钟容容有些不放心,提醒道,“你总要看看再说……”
“看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
许如珠唯一知道的是,除了绯色工作室,她已经一无所有。刘柳很快带来最新八卦消息,彩虹堂即将更名为帝王大酒店。幕后买家很大手笔,据说要建城中最豪华的酒吧与地下夜店。
“哦。”许如珠只淡淡地道。
许如珠紧紧地盯着报纸看。月亮城首次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招商即刻进行,期待与各大商家友好合作。沈浩淼在发布会上公开亮相,表示月亮城会给N城的人民带来更舒适更贴心的购物感受。
照片上的他笑得很谦逊。
刘柳探头过来,“这么大的八卦,知道为什么就连网上都没有人议论吗?原因只有一个,彩虹堂变成了敏感词,沈浩淼旗下多的是水军,但凡不利的言论全删,一个也见不了光。”
许如珠轻声道,“我只想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许如珠打电话约见冷萍。
一见到许如珠,冷萍又欲落泪,“如珠……”
许如珠倒平静得不得了,“萍姨,我也不知道要去问谁才好,左想右想,也只有你了。麻烦你告诉我,福叔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