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十字坡山庄的那间后厅——那间修茸一新的后厅里,王吟王咏王唱三人十年之约的鸡黍酒会如期举行。屋门紧闭,王孙和孙助理坐在外厅,坐在屋门的两边。
王孙凝神细听,虽然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啊,这是多么奇怪的鸡黍酒会啊,酒是那一小囊极品青梅酸转化来的,鸡是八宝鸡,黍米饭则是金黍胆米。王吟要逼迫他们——也包括他自己——将这“酒菜”吃下去,排化掉体内的金离子。而王咏王号则要杀死王吟,夺回他体内的金饼!
“不要听了,里面的情景你应该知道,他们的鸡是八宝鸡,黍是金黍胆米,酒则是极品青梅酸转化的极品青梅酒,这些你都很清楚。”孙助理说。他双眼尖锐而阴鸷,似乎很平静。
王孙突然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厅里逼了出来,王孙心中一懔,她知道三剑客**********开始了。
“金樽美酒斗十千,”她听见王吟启声唱了起来,他的声音中正平和。
“玉盘珍差直万钱,”她听见王咏接着唱道,他的声音也不费力。
“停杯投箸不能食,”这是王号,他唱得也是举重若轻。
内厅里又变得寂静无声,但力道却再次大盛,一浪浪逼了出来。
对面的孙助理点点头,长长地出了口气,说:“终于开始了,终于结束了。”他的双眼泛出了一层红色,似乎里面有火苗往上窜着。
王孙看着他。
“你说怪不怪?以前他们举行鸡黍酒会抢着吃,现在却是要逼着别人吃!人这一辈子,真的说不来啊!”孙助理喃喃地说。然后他抬起头,对着王孙笑了笑,喜形于色地说:“王咏太自大了,以为他稳操胜券,他也太小看我大树十字坡了!”
“他怎的小看你大树十字坡了?”王孙说。
“他以为自己兵强马壮,上次又探得我山庄的虚实,以为这次定能一举将我覆灭!但他却没料到我山庄不仅是按五行八卦所建,而且还是按后天八卦所建,奇正生死变化更加难解难辨!这次他带来的人再多也没用,都尽数陷入我山庄的八卦之中!你来看——”孙助理手指蘸了蘸茶水,在茶几上画了起来。“先天八卦是这样的,乾在上坤在下,而后天八卦则恰恰相反,乾在下坤在上,离在右坎在左!”讲解完毕,孙助理叹息一声,总结说:“王咏自大贯了,他根本想不到最后的胜家是王号!他还是带兵的将军,骄兵必败,他犯了兵家大忌!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等等!”王孙喝断的孙助理的话,“你说最后的胜家是王号?”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孙助理反问道。
“凭什么?”王孙说。
“凭我呀——我孙某人!”孙助理说,他想不到王孙居然提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他皱着眉头耐着性子解释说:“等他们仨人拼到最后,相持不下,都已精疲力竭时,我进去收拾残局,一招制敌,咱不就是最后的胜家吗?”
“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
“是啊,也不全是,其实是他们自己这样打算的!王咏是骄兵必败,自取灭亡。王吟则是为理想献身的人,那他就献身好啦。”
“可你忘了问一个人愿意不愿这样。”王孙说。
“一个人?谁?”孙助理问道。
“就是我!”王孙说。
“嘿!”孙助理哑然失笑了,“就凭你?你可别逗了!一个小姑娘家——第一次我就瞧出来了!不过你还算机灵,这事过后投奔我吧,我这里正是用人之际,我会重用你的!”
王孙说:“你也犯了兵家大忌,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她突然刷地一剑朝孙助理刺去!接着又是刷刷两剑,这三剑势如闪电,剑气如虹,孙助理被打了个冷不防,他左跳右窜,才堪堪躲开。他额头上的汗水刷地渗了出来,两只鹰爪一前一后护在胸前,全神贯注,防备王孙的下一剑。
但王孙的长剑却刷地一声入回鞘中,她坐了下来,说:“还有一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知道吗?”
“是,是,姑娘说的是!”孙助理喃喃地说。他自己还刚刚嘲笑别人犯兵家大忌,却没料到这小姑娘的武艺竟然精进如斯!难道自己也要跌入骄兵必败的泥潭里吗?想到这里,他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地渗出,滚滚而下。
“拔剑四顾心茫然,”内厅里王咏首先高声唱了起来。
“欲渡黄河冰塞川,”王号接着高声唱道。
“将登太行雪满山,”最后王吟接高声唱道。
这时他们的声音已是烽火遍地,弹痕满身,这是战斗达到高潮的声音。这时他们不大听得清别人的声音,也不大听得清自己的声音,所以一张口便是高声喊叫,声音很高,却已开始嘶哑。
孙助理低下了头,他不再理会王孙,似乎侧耳倾听内屋的声音,其实他在重新计算着他的胜算。他额头上的汗水涔涔不绝,而且越来越多,突然他一跃而起,双眼燃烧——里面的火山爆发了,双手突然弹出了十只锋利的钢爪,像一只黑鹰雷霆般向王孙扑来。
这一次孙助理使出了平生之力,而且还是最后拼死一搏的打法!虽然现在还远远不到这个时候,对待王孙也用不着这样,因为他对这个鸡黍酒会机关算尽,什么都算到了,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把这个小姑娘没算进去!以前这小姑娘还差得远,今天她三剑一出,武功已与自己几乎不分伯仲了!他的手下全都去对付王咏的人马,这里连一个帮手都没留——本来他也不需要帮手。孙助理是个赌徒,他知道只有破釜沉舟,提前拼死一搏,说不定还有机会,所以他一出手便是最后的一击!
王孙全神贯注,并不因为孙助理低头沉思而放松对他的警惕。但当孙助理一跃而起凌空扑来时,她才明白孙助理的能量是何等的大,武功是何等的高!孙助理创下这么大的基业,绝非侥幸所致,对方的功力其实远远高于自己!但王孙天性豪迈,越是危难胸中豪气越盛,力量逾增!她不躲不让,一柄长剑也是集全身之力,迎面向孙助理刺去!
只听得嚓地一声响过——其实这一声是十一个声音同时响出的,王孙和孙助理又坐回到各自的位置。
两个人浑身是血,滴滴嗒嗒地往下流着。
孙助理打量着对方,只见王孙身上出现了十个透明窟窿——这是十只钢爪的杰作,血如泉涌。他眼中火苗再次冒起,高兴地喊道:“哈哈,你要死了,你被我杀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但对面的王孙却冷冷地说:“看看你自己吧!”
孙助理朝自己看去,只见自己虽然只有一个伤口,却是一剑从前心贯穿后背!
“为什么?为什么啊!”孙助理再次大喊起来。
这就是最后的结果,客观而真实。从武功上讲,孙助理对王孙是十比一;但从最后的结果上讲,王孙一剑封喉,胜过了孙助理的十爪!啊,往往决定最后结果的,并不是技艺,而是肝胆、热血和一颗心……
“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啊!”孙助理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怖、悲伤和绝不相信,犹如绝命前的老狼的悲嚎。
这里里屋里再次唱了起来,这次是王号先唱:“闲来垂钓坐溪上,”
王吟接着唱道:“忽复乘舟梦日边,”
王咏接着唱道:“行路难,行路难,”
现在他们的声音已变得极其嘶哑难听,就像已喊破了嗓子,这时只能用心去喊,一喊一口血。
“为什么?为什么呀?”孙助理哀哀地哭了起来,他哭得那样悲伤,那样无助,连王孙都不禁为他心酸。这时两人都因为失血过多而越来越虚弱。
“你为什么要杀我?”孙助理哭诉着,“我费了多大的心血啊!我的雄心,我的家业,我的江湖!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容易吗!我一死就全没啦……”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睛中的火苗也变成了绝望的冷灰。“早知道这个结局,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干一份工作,挣一口饭吃的好,我为什么要做一统江湖的梦呢?”
“现在你才说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你早已注定必遭失败!”王孙说,她的声音也更加虚弱。
“为什么?我本来是胜算在握的!”
“因为王号腰缠长胜宝刀——他被长胜宝刀卡死了,他不可能再跟着你,他只能转向我们这一边!”
“是这样!”孙助理哀叹一声,“但是,你杀了我,你自己也活不成了!你虽然没遭受致命一击,但流血过多,你马上也要死了!人一死什么也没了,你也后悔趟这趟浑水了吧?”
“不!”王孙低弱却庄严地说,“我不后悔。”
“为什么?”孙助理惊奇地说,“还有对死不后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