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堵住的细菌等微生物乱成一团,他们中好多都是闯过前面两关的人,他们知道什么叫事不过三,但求生的本能却使他们仍然心怀侥幸和希望,他们混乱的声音如同狂风乱涛,但不久便变成了整齐的潮水,越来越响,一道道涌来:“大畅!大畅!大畅!……”
听见这呼唤声,大畅怎么能“韬光养晦”呢!他一口喝干了尚存的一碗酒,然后跃上一只高船。他热血沸腾,起声高唱起来,尖锐高亢的歌声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这巨大沉重的夜晚。
你晓得,
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
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条船?
几十几条船上几十几个艄公哟
来把船儿扳?
细菌病毒支原体衣原体立克次氏体等微生物一齐合唱道:
俺晓得,
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
九十九道弯上九十九条船,
九十九条船上九十九个艄公哟,
来把船儿扳!
这一次他们唱得声音更大,更加整齐,唱得更加悲壮激愤,更加义无返顾。歌声里他们如同扑击礁石的巨浪,一波接一波向前冲着。“冲啊……冲啊……撕开它……撕开它……往里灌啊……往里灌啊……”……
“王文将军,让他们去吧,有人会收拾他们的!你只要将这个大畅活捉,就算立功了!”一个高瘦笔直戴着眼镜的人对大军主帅王文说。
王文转头看了眼陷入重围的大畅,“嘿,捉住这个小驼子就算立功了?”他又转身举起望远镜看那些突围而去的细菌。
“不要管他们,王文将军!有人会把他们斩尽杀绝的!”笔直高瘦的人再次提醒说。
“斩尽杀绝?”王文转过头看着这个人,“他们是无法斩尽杀绝的,王不留行军医!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何况是微生物!”
“那么你就专心捉拿这个小驼子吧!”王不留行军医冷静地说。
“既然王强王刚都失手了,我怎么就能得手呢?”王文继续唱反调道。
“我相信将军!这个大畅一定要活捉,他对我们实验中心太重要了!”王不留行说。
王文不再理他,他看着大畅,对副官说:“这个小驼子,真邪门了!他歌唱得这么好,他一唱我们好多白细胞战士也跟着唱起来了!嘿!”
“是啊,好多下级军官也跟着唱!这么一唱还打什么仗?所以他们就冲过去了!”副官说。
“也许是本将治兵无方吧!”王文说,但他的表情却毫无自责之意。“把他带上来吧!”
副官一声令下,一队白细胞开起火来,大畅脚下的船只熊熊燃烧起来,大畅无处立足。这时一条软梯抛了下来,大畅攀着软梯,飞快地爬上了王文将军的指挥舰。
“你是什么人?”王文将军喝问道。
“我是小草大师的入室弟子!”大畅声高却心虚地说。这次他并不抱什么希望。
果然白细胞们再一次哄笑起来。“我还是小草大师的师兄呢!”一个白细胞喊道。小草虽然已是一代大师,但他是红细胞出身,所以在白细胞心中的地位远不如长胜,也不如恩凯。
王文将军并不听大畅说什么,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大畅。“好小子,你既然能逃出王强和王刚之手,说明你命不该绝,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我和你玩一玩,我若三招之内拿不住你,你走你的人!”
“王文将军!”王不留行喝道。
王文却不理他,只是看着大畅。
大畅甚感意外,连忙点头。他的棍歌棍舞进展迅猛,一次比一次强,料想三招没有问题。他疑惑地看了看对方,只见王文将军气度沉雄,神情威严,绝不像是个食言的人。那么,自己这一次难道又能逃出去吗?
“来吧!”王文点点头。
大畅再次点点头,突然起声唱道:
鹏翼垂空,
笑人世,苍然无物……
他这一声唱,唱得巍峨高峻,豪迈挺拔。随着歌声他出了手,他的棍也巍峨高峻,豪迈挺拔。但王文却动也不动,只是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喝!”
这一声喝,如睛空霹雳,震得大畅耳中嗡嗡直响,更震得他的心突突乱跳。他的歌声被从中喝断,他的棍被生生逼了回去,他还从未听过这种声音!
大畅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兀自狂跳的心,又起声唱道: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
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这一次他的歌如同大江奔流,汹涌不息。他的棍法也随之变得大江奔流,波澜壮阔。便王文依然不为之所动,依然抢在浪涛前面,舌绽春雷:“喝!喝!”
这两声喝直喝得波涛停滞,江水倒流,棍歌棍舞再一次被生生喝断。大畅心中惊恐,他的棍子也差点坠地。他再提一口气,再一次起声唱道:
问何年、此山来此?
西风落日无语。看君似是羲皇上……
这一次他的歌又是一变,神秘诡异,奇崛拗峭。他的棍也神秘诡异,奇崛拗峭。但王文将军还是抢在棍歌棍舞势飞力腾的前面,再一次高声喝道:“喝!喝!喝!”
这三声喝,喝得大畅彻底断戟沉沙,心胆俱裂。王文得势再不饶人,刷地一刀斜劈而来。大畅连忙举棍招架,王文手腕一转,军刀又拦腰斩来,大畅又连忙竖棍格挡,这时他中间门户完全洞开,王文一步向前,左手一把已抓住大畅胸口的膻中穴,大畅全身一麻,弃棍于地。
王文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提起大畅,扔在地上,卫兵们扑上去铐住了大畅。
白细胞们彩声雷动,王不留行上前说:“祝贺将军立此奇功!”
王文却冷笑一声说:“捉住这么一个小驼子也算是奇功?”
“他逃出王强王刚二位将军之手,就是奇功!”王不留行说。
“也是,这小驼子的棍歌棍舞的确不凡,要不是我早有准备,或者身处王强王刚的一线二线,叫他逃掉也尚未可知。”王文点头说。
“将军胜不骄,实有古名将之风。”王不留行赞道,“将军这声喝,将我军喊操内力,与唐代临济和德山禅师的当头棒喝融为一体,的确直指人心,发人于聩。”王不留行接着说。
王文看着王不留行,目光中露出了惊讶和敬佩之色,“王不留行军医果然见识不凡!好吧,人我就交给你了。”他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谢谢!实验中心自会给将军请功,就此别过了!”王不留行说完挥了挥手,与几个白细胞带着大畅上了另一只船,这只船便箭一样向前面的肺动脉驶去。
天色渐渐大亮,大畅看清了这只船,这只船显然是白细胞实验中心的船——实验中心的东西大畅嗅也嗅得出来!它外表灰色普通,内容却精良异常。船中散在着十几个白细胞,他们身穿便服,神情沉着,步履矫健——大畅知道实验中心的白细胞没一个弱的,他们外松内紧,各控一方。
王不留行坐在船舱里读着什么。他身板笔直,目光冷酷坚定,他的眼镜使这种冷酷更加坚定。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一边。大畅很明白这种人,这种人的双手和双眼一样冷酷坚定,绝不会因为手术台上被切割的人或动物的嚎叫或哀求而有丝毫的颤抖。他没佩军衔,但大畅知道白细胞军医地位甚高,王不留行至少是个上校。
大畅叹了口气,把头转向船外。他知道船正行驶在肺脏州里,但这条道路他却从没见过,这条航道幽静宽阔,血流遄急,渺无人影,船只风驰电掣,飞速前行。大畅想不到人体王国还有这样的通道。
“这是动静脉短路,一般都是关闭的。只有在紧急情况,如休克、我们要走时才开放。”一个白细胞看见大畅惊讶不已,便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大畅朝这个白细胞感激地笑了笑,随即又吃了一惊。这个白细胞一直打量着大畅,但不知为什么大畅却不好意思回看他,现在大畅才明白了,原来这个白细胞是个女的!
这个女战士很年青,浓眉大眼,英姿飒爽。但一颦一笑,却又靓丽动人。她腰悬一把长剑。大畅知道,白细胞军中使剑的不多,凡使剑的个个不凡。
女战士看着大畅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咯咯地笑了,然后她落落大方地说:“认识一下,我叫王孙。”
大畅的脸腾地红了。虽然他被人们认为是情种,他也自称是情歌王子,但他不仅跟青青公主从没有说过一句话,跟年轻女孩也很少说过话。
王孙问大畅道:“你真是大肠……王国的金刀驸马吗?”
听见这话,大畅心中一疼,他看了看自己残疾的腰身,声音苦涩地说:“你觉得不配吗?”
“不!”看见大畅误会了,王孙收起笑容正色说:“你配的!因为你的棍歌棍舞太出色了!”
“我还是恩凯大侠的结义弟兄,小草大师的入室弟子!你不相信吗?”大畅盯着王孙说,似乎前两次他受的白细胞的嘲笑,现在要在王孙这里找回来!
“我相信!因为你有这么不凡的棍歌棍舞!”王孙说。
这句话大畅始料不及,他的眼睛刷地一下就湿了。他心里又涌出了不安,因为小草大师何曾给他传授过半招武功!
“金刀驸马,这个名称真棒!你的公主一定很漂亮吧?”王孙心驰神往地问道。她对金刀驸马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恩凯的兄弟小草的弟子。
大畅突然觉得他和王孙两人如此的亲近,一点隔阂都没有了。
“你的棍歌是辛稼轩的词,听说你的情歌唱得更好,是泰戈尔的《吉檀迦利》。说实话,这两样都是我最喜欢的!”王孙说。
“真的?可是,我……还唱过莲花落。”大畅诚实地说。
“哈,那个不算!”王孙一挥手,将大畅的这个不光彩的歌种一笔勾销了。
当船只突然一跳,进入到一条宽阔的大江时,大畅惊奇地说:“啊,已到肺静脉了!这么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