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齐是一位美丽的化妆师,去年1月份我见到他,是在北京八里庄一个摄影棚,他穿着细格子衬衣,领子低低的,非常有型的修身窄腿牛仔裤。眼睛很明媚,看着我,嘴角不动,已然笑得灿烂至极。
没错,是“他”,阿齐千真万确是一位男性,没错,我用的形容词也的确是“美丽”,因为那姣好无瑕的容貌让穿着一包羽绒服灰头土脸地扎进棚子的我前三秒钟有些羞愧地自惭形秽。除了时尚杂志上所见,我无法相信现实中的男人肤色可以那么白皙,眼角眉梢可以那么风情。同去的小J两个小时后随我走出那扇门,口中兀自喃喃道:这这这,这真是妖精。
不过我和J经过简短而愉快的意见交流,也一致认为,这美丽的男人不宜用来爱慕,只适合观赏甚至发展为闺蜜。以上判定,甚至与交往难易程度无关,而根本只是因为——他不会让你动“淫邪”之心。有一部电影名怎么叫来着?嗯,《怪你过分美丽》。
那是部奇怪的讲婚外恋的电影,内容不适宜本主题。
在此也不想严格地讨论现代人类的性取向等高级难解问题,我更多地是想发出一个正常女人的感慨:唉,男人,的确已经越来越少。我们见到完全不manly的却可以从各个角度抢尽姐妹们风头的“男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世界好像正在悄然发生一场根本性的性别嬗变。
在我的印象里,向来以玩概念著称的一本中国本土杂志《新周刊》2012年5月份封面故事便在谈论这个话题,标题很惊悚,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男人没了。其立意由此而来——“他们在取得现实世界空前胜利的同时,在精神和价值观层面多处失守。贪污和腐败的多是男人,飙车和醉驾的多是男人,批判社会的多是男人,栽在性事上的多是男人。”这无疑是对目前中国社会雄性面目的一次入骨刻画,不说百分百,却也八九不离十。“精气神儿不再”,导致了该性别无法承担起他们对人对己对国家对社会的责任。而放眼世界,情况一样不容乐观,2010年《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Monthly)8月号以“男性的终结”描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角色转换时代的到来,列出一组组统计数字来说明正在被取代的睾酮激素气质。
其实在生物学意义上,男性身份的弱化或说消融早亦是经久的议题,科学家们甚至比人文学者更要忧心忡忡于本质层面的一些危机,那就是关于Y染色体行将不保的一些猜测。
3亿年前,在动物祖先那里,一个重要变异发生之后,X和Y迎来了分家,定义男性的基因SRY出现在了Y染色体。现如今,正常人如你我,自母亲的子宫中就携带了两条性染色体,女性是两条X,男性是一条X一条Y。当人类男女通过受精交换基因版本产生下一代的时候,DNA融合发生在一个随机点上,如此保证了人类基因组以比较良性的方式传递,因为组合数大便意味着多样性,于是适者生存,得以保留下足够多的强者。
对于女性身上X和X的相遇来说,选择余地大,可对于男性身上X和Y的相遇来说,只有Y末端上一点点可以找到X上的匹配,其他部分永远得不到补充,这就导致了Y上面的某个基因一旦变异,就有相对而言大得多的机会被保留下来。
于是乎Y在偏离最初的路上把X远远甩在了后面。更要命的是,Y尽管家底不多,仍然积极生产,动辄上亿,而且频频转手,于是变异也就频频出现。这样的事实是很尴尬很严重的,因为很可能某天SRY再也担不起来定义男人的重任。
科学家们会通过各种模型去计算Y还能正常存在多久,牛津大学遗传学家布莱恩·塞克斯(Brian Sykes)很悲催地得出一句“时日无多”,大限是12.5万年后,而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詹妮弗·格雷夫斯(Jennifer Graves)则算到尚有1400万年之久。最早完成Y染色体测序的麻省理工科学家大卫·佩奇(David Page)几年前公布了一项新研究,他们对比了人类和黑猩猩的Y染色体之后发现差异达到了30%,而两者全套基因组的差异仅仅为2%。这无疑从某种意义上证明了Y比其他部分都要变化得迅速,听上去简直让人万念俱灰想拧着手绢儿埋汰点什么。不过,姐妹们稍安毋躁,科学家们也发现人类的Y有自救机制,它上头存在一种特殊的回文结构,以一种奇特方式在维持Y的稳定性。
由于Y的命运毕竟牵涉到人类的长治久安,特别是一种叫做爱情的人类情感还有没有必要郑重其事,所以这方面的研究也层出不穷。我殷切地关注也继续捕捉到了《自然》(Nature)杂志上面的一则更新,听上去是要给人信心鼓舞的好消息。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学院的詹妮弗·哈吉斯(Jennifer Hughes)和大卫·佩奇在恒河猴身上的研究发现,这一与人类分家于2500万年前的物种身上Y迄今仍是好好的,历经沧桑而岿然不动,更厉害的是,它们甚至没有用到回文结构。这说明什么呢?说明Y没有我们认为的那样脆弱!
乐观的估计是,Y上头决定男性性别的部分不会随着Y的变异而消失,甚至哪一天Y没有了,它也会找到另一个栖身之地。事实上,放眼动物世界,没有Y的雄性并不罕见,詹妮弗·哈吉斯他们的文章提到了最近有两种日本的鼠类身上已经没有Y了,还有一种鼠类的Y上面出现了很多很多的回文,但归根结底无论如何,它们还是能繁衍的!
好,如此,我们所有接下去要讲的故事和科学实验,都是基于Y不管如何也尚能饭的前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