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古苍巍峨的雷峰!
明月一轮耶,
嵌入碧蓝的天空?
红云一朵耶,
浮在清朗的霄汉?
呵!
西子胸头的一粒宝钻!
披了浓黑的面纱,
罩着翠绿的绡裳;
由红云的日内,
慢慢地进了她的闺房。
把一颗夜明珠,
抛在湖心里荡漾着!
我扶着雕栏望着,
泉声幽咽,
鸟语喧哗;
一片片红叶由峰顶飘落!
飞来峰头的嵯峨,
宛似西子襟上的,
一朵千叶莲花!
在虚幻的生内,
原可留点余痕啊?
美人的艳迹,
英雄的伟业,
都在淡淡的湖色中映着!
夕阳的余晖,
恋着秋墓;
杨柳翘首,
似哀神州之陆沉。
细雨濛濛,
湖色微皱,
一层薄薄的烟霞;
罩着模糊的翠峦,
把“美”啊!
留在淡淡的妆里。
雨后的西湖,
似淡月下的梨花,
隐约着绡装的美人;
对着模糊的花草,
低徊叹息;
一副白绫,
斜挂在碧苍峰头;
激成了碎玉般的音乐,
唱破了深山中的沉寂。
登了葛岭的高处,
看哪,
翠峰屏立,
碧湖环绕,
红旭一轮,
慢慢地由烟雾中涌出;
映在碧苍中,
像醉了的西子,
两腮微红;
脚底涌现着,
白云千万片;
天边横系着,
银线一缕缕;
西子的雾鬓云环,
尽在我低头一看。
烟波千顷,
红莲内藏着白鸥;
依稀啊:
鹤子在空中飞翔,
梅妻留孤屿余香;
梅在魂内?
魂在梅上啊?
处士墓旁,
永志着流芳。
碧水盈盈内,
可有小青的瘦影?
梅花的芯里,
可含着小青的泪痕?
听啊,
夜半啼莺。
哀怨犹自歌长恨;
万岩中的妙境,
渐渐探出去;
落花沉涧,
鸟语落风,
黄白蝴蝶飞翔,
我的灵魂沉醉在红叶堆里。
万峰苍茫,
峭耸嵌空;
洞口涌着暮云,
凝着紫絮;
在炎热的火球中,
这是清凉地。
柳梢头,
寓着我碎了的心片!
竹韵里,
听到我颤动的脉浪!
脚下涌出了云烟,
晓雾抹成了绯霞。
山色湖光,
都卧着默默地睡去。
依稀模糊,
似海上涌现出一座神山!
可爱的湖色啊!
暮云,
晚霞,
都嵌着碧崖翠峦;
在淡淡的烟里笼罩着。
梦中的恋影,
留下深深的嵌痕;
一幅图渐渐地隐去了,
未来的深情,
在湖水漾漾地凝眸中。
一九二三年六月十号。西子湖畔。
灵魂的漫歌
一
我是人间驱逐的罪囚,
心情逃在檀香焚炽的炉内:
燃着浓馥的烟——在空中萦绕。
炉中有烧不尽的木屑,
将继续永久这样燃烧!
灵魂儿——附着几缕不绝的轻烟,
向云头浮漂。
听那!
人间的朋友们,
正在那浓梦内咀嚼!
二
宇宙之谜呵,
我终永难猜!
为什么春园繁华?
秋园萧瑟?
雁儿又要南北忙?
在这月光清辉的银幕下,
深邃黑暗里;
又满含着恐怖的神秘!
朋友呵!
在人类浓迷的梦里:
听听:
他们诉说的呓语是什么?
三
青山满被雪罩,
碧水都结冰屑;
园中的花木凋落!
墓头的青草枯黄!
朋友们呵!
都在冰天冻雪里缩抖着,
等那金红色美丽的太阳!
永久呵——希望,
永久呵——失望,
浮云已把美丽的太阳!
笼罩在那黑邃的深崖!
四
岸头堆遍了尸骸!
海流波荡着雪花!
朔风又乘着深夜——在松林里怒号!
哪堪啊!
野鹫站在古木上冷笑;
饿狼伏在黄草中悲啸;
血呵——腥;
尸呵——腐;
清洁美丽的园儿,
变作了荒燕鸟兽的山薮;
这样冷酷似的宇宙,
莫有一只善鸣的鸟儿歌唱!
莫有一朵美丽的花儿,开放!
只有静沉沉的海水,
流呵——流呵,
带着这腥臭的血波荡漾!
五
是谁把血变作了河?
是谁把尸骸堆满山?
只落得喂了野兽的肉,
满了饿狼的欲!
将繁华的园儿,
遮在这黯淡的幕下,
明锐的矛头,
霜雪的剑刀,
都在那雪花中——讪讽地微笑!
六
朋友们,
醒醒这醉迷的噩梦呵;
在云烟渺茫里,
去觅那女神的援助!
白玉的神座下,
祈祷着!
赠一杯玫瑰的甘露,
将人类所有的不平,
都融化在这碧玉杯内。
七
朋友们,
醒醒这醉迷的噩梦呵;
在云烟渺茫里,
去觅那女神的援助!
白玉的神座下,
祈祷着:
赐一支光明的烛枝;
将人类所有的黑暗,
都燃起了辉煌的华!
八
焚毁了这肮脏的宇宙!
烧断了那笼罩的尘网!
涌现出美丽的太阳!
射在那青翠的山峰,
映在那碧绿的沧海;
花儿在惠风里舞蹈!
夜莺在树林里歌唱:
一切重生了!
复新了;
宇宙原不是那么荒凉?
朋友呵!
这迷惘的浓梦醒来!
我附着在烟云中的灵魂,
爆裂了檀香焚炽的火炉!
又返到人间的故乡。
十二年除夕,北京梅窟。
留恋
一
依稀是风飘落花,
依稀是柳絮天涯;
问燕子离开旧巢,
含泪飞向谁家?
二
惠风撩乱了诗情,
晚霞横抹成诗境;
只点染了一轮月,
几株松,
惹我留恋着:
梅窠的烟云。
三
疏剌剌几枝梅花,
冷清清一盏孤灯;
听:
远处送来的古庙钟声,
窗前唱和着草虫低吟,
惹我留恋着:
梅窠的幻梦。
四
铸成了铁样的素心,
包住了海样的深情;
榻上遗下泪迹,
案上留着药馨;
风宵月夜,
少了个瘦影。
——评梅写于离梅窠前一日
秋的礼赠
秋风秋雨惊醒我的秋梦,
披衣静听,秋在窗外低吟;
这凄寒秋夜里,什么都死寂沉静,
猛忆到秋将去,生命又逝去一程。
我替秋预备下临别的礼赠,
不是清爽高旷的秋郊,不是薄罗般秋云,
也不是疏星冷月幽寒的秋夜景;
不是秋林,不是秋菊,不是凛冽的秋风。
是几片离枝未残的红叶,赠作书签。
我收拣她们飘零的落叶,
在山巅水涯晚风前;
深夜里借月光,写些心爱的诗句在上边。
如梦,如梦,回忆旧景一瞥空,
生命的消逝如一去不返的征鸿。
系不住,绾不牢,这金箭似的光阴,
愿,愿过去的欢乐,能在这叶里红。
朋友,你偶然心海底吹皱起的波纹,
请将他缄寄在红叶的心中;
秋去了,梦也醒,往事都无踪,
你披卷细寻,这小小叶儿里有梦影秋痕。
十五年深秋。
血染的枫林
我载了很重的忧闷,
低头向深林里走去;
踏着细碎的落叶,
嗅着将灭的余晴;
几缕淡黄的光线
闪耀在血染的枫林上。
墨云里闪露着一只美丽的眼睛。
她将慢慢地放大,
我们都笼罩在光下;
那时我们只知道,
天空中有蔚蓝的锦幕,
白绒的堆花,
染入缕血红似的霞。
血染的枫林呵!
它瑟瑟地喧嚷着;
树叶底梢儿抖颤着,
清冷冷的风微拂着,
听呵!
不是春的呢喃?
不是夏的微语?
是秋在喧嚷啊?
园中的花草都静静地睡去;
梦神把一幅秋幕,
遮在酣睡朋友的身上;
那时在迷离恍惚中,
只看到血染的林。
一片片红叶遮了大地的凄切!
朋友呵!
你曾做过各种的梦,
在春的美丽灿烂中。
夏的花芬绚缦中,
天风的飘飘啊,
海水的滔滔啊!
曾经在生之幕内,
印下浅浅的余痕?
一切呵;
电光似的飞骋去了;
我只洒泪向风中遥送呵!
秋菊
园中是何等的凄凉萧瑟?
只闻到虫儿悲泣,
花儿微语;
秋呵;
将要送她们归去。
白雪似的霜,
敷着在花的腮上,
陡然间变了朱颜!
秋在示骄呵;
朋友们,
在凄风凄雨的园中,
它握着轻小的帚儿,
扫人间的富丽!
浓浓的香,
拥着孤高晚芳的她!
在荒凉的园儿里!
点缀着碧空中一轮明月,
淡幕下几枝桂花。
阿菊!
人间处处呵!
秋思在谁家?
雁儿南归,
蝉儿隐去;
只剩着蟋蟀在空庭微语。
静默默的几株梧桐,
疏剌剌几枝桂花,
伴汝的孤契。
母亲的玫瑰露
灵魂被梦魔逐出的时候,
我卧在淡湖色的绒毡下;
咀嚼着母亲赐给的玫瑰露。
那时雪笼的一枝白菊,
斜对着我微笑!
书案上:
浮着浅灰色的尘埃;
雪莱诗集内:
发现了昨夜飘落的——
已被风雨残蚀的桐叶。
猛忆到乡音沉寂,
濡着泪珠儿,
在桐叶上写几句话;
让秋风顺便寄与——
天涯的母亲。
“母亲:
我是昨夜梦里,
由你那温暖怀中;
逸去的小羊啊?
一刹那梦魔送我到梅窟。
“谢谢母亲赐给的玫瑰露。
已将孩儿枯干了的肺腑,
烧焦了的心血,
滋润漫泽在母亲的爱里。”
玫瑰露啊?
母亲之爱耶?
人间的镌痕(选录)
一
我将彩霞做毡,
白云做床,
静静地卧在渺茫的天空里;
赞祝那一颗尝遍人间幸酸的心,
找到了故乡。
九
我提着笔写了几次;
都化作蝴蝶飞去了!
虽然莫有寄与她,
但她心里已有了浅浅痕迹的?
十二
一幕剧完了:
人都纷纷找归宿去了,
但我呢?
在生之路上只踽踽而怅惘呵!
二十五
她送了我一束白丁香,
我将簪在鬓旁?
我将挂在襟上?
昨夜我悟到了!
把它埋在园中的地下,
我不忍着它枯在我鬓旁,
死在我襟上。
宁使在地下做她的美丽迷惘之梦;
何必定受人间的枯萎啊?
三二
心血未枯竭,
将握着这破叉的笔头,
在无痕的纸上,
画人间的泪迹。
迷惘的残梦
——谢晶清
昨夜迷惘的残梦里:
秋风枯萎了美丽的花篮!
我含着别离的酸泪,
将最爱的紫罗兰遗弃在——
春的梦里。
燕儿伏在梁上悲啼了!
这里有素兰的余痕,
晶莹的泪迹;
燕儿伏在梁上悲啼了!
“使命”!
令我离了旧巢,
把人间的余痕都留在梦内。
将振荡着银铃,
曼声低歌;
走向人间!
唤醒那沙漠上沉睡的青年!
指导他去开辟人间的乐园。
灵幻的光流;
惊醒了留恋的残梦;我已换了个生活的花篮!
朋友!
那时金钗叩门,
你挟着素兰的芬芳,
来到了凄凉的梅窟。
一切……人间的一切,
我不知何所憎?
何所爱?
上帝错把生命花植在无情的火焰下,
只好把一颗心,
付与归燕交还母亲;
剩这人间的躯壳,
宁让他焚炽成灰!
纵使“鲜红的血丝,辛酸的泪泉”,
注满了人间的摇篮。
也不过是残梦的虚幻,
能博谁的怅惘——
在枯萎的花篮?
朋友呵!
记忆的灯儿永久燃着!
残梦的余影仍在幌荡!
“明月夜
人静后”
我将伏在蔓草,
珠网结织的小亭!
望着晶洁的月儿祈祷!
那时:
亲爱的诗神,
拿他温暖的角,
吹起了希望的火焰!
将草亭梅魂,
燃在金色的光流内!
除了握枝破叉的笔儿,
记忆梦中的残痕;
朋友呵!
胸头缀着忘忧草的花球,
手中执着红甘的美酒;
当白云来时,
把魂儿骑在它背上,
飞渡关山望母亲。
十,二十三。
答晶清女士《一瞥中的凄凉梅窟》
附:一瞥中的凄凉梅窟
——晶清
中秋前一日,评梅由女高移住师大教员寄宿舍;我为同着她去的原故,遂得相识了她所谓的“凄凉梅窟”,而评梅又以乍离开相依三年的女高,颇感不快,故书此以慰之,班门之下,固无我弄斧之地,不过,聊博评梅一笑耳!
迷漫漫,
如雾,如烟;
花呵黯淡,
鸟呵无言,
正当这愁惨而寂寞的刹那间——
我便轻轻地
踱进凄凉的梅窟了。
萧条呵——梅窟,
枯瘠呵——梅窟,
它正待着血泪来装点呀!
朋友,
快掏出你鲜红的心血,
快开放你辛酸的泪泉吧,
装点它——
它便是你的理想的乐园!
看呀!
蔓草做了小亭的金冠,
蛛网妆饰成小亭的纱裳,
朋友,
这是多么的美妙,
自然?
你莫谓它不如你的摇篮,
明月夜,
人静后,
你偕着你的影儿
悄悄地踱进了小亭;
热泪当酒,
素诗做肴,
那时候——
寂静的院里,
淡抹上
一幅美妙的图画!
朋友呵!
宇宙原是逆旅,
何用惆怅?
在电驶的生命途中,
我们都是无牵挂的游客哟!
一九二三,十,四日于女高师。
星火
满地落叶,
铺遍了初冬的黄昏;
我手握束鲜丽的花儿,
去敲那魔宫之门,
淡青锦被下,
现出了人间箭儿射伤的香谷,
麝香般的气息内,
蕴扬着几丝儿微恨。
朋友呵!
在春园中的玫瑰花畔,
我救只刺伤了的杜鹃;
群花都诅咒玫瑰花的残忍,
但玫瑰花方自恨把保护的枪,
误伤了多情的杜鹃。
朋友呵!
在你檀香焚烧的心中,
灭却那悲愤的火,
腾起那快乐之焰;
把宇宙呵!
将你的温暖的心房幻化?
人生,
秋的飘零,
春的繁华,
朋友呵!
值得在静沉沉的深宵一想?
案上的黄花在笑,
窗外的小鸟在唱,
何不打碎人间的桎梏,
睡在那摇篮而微笑!
聪明的朋友呵!
人间的网!
原不能把你笼罩。
病魔原是心里的“撒旦”呵!
要把他炸得粉碎,
试抛一粒开花之丸。
昨过女高访我友香谷病,返后,颇悟人间一切多由神秘作用,乃写诗寄慰。越日把晤,香谷遂以笑靥相迎,知其病已在外而不在内矣,为之一笑。
十二,十一,十二,识于梅窟。
梅花树下的漫歌
——纪念一七
荒凉的古道呵;
行人稀寥;
两旁伞形的松柏,
很骄傲地耸入云宵!
伴着烟云,
陪着孤鸿;
笑人间的枯荣;
呵,
冷风中雪花飞舞,
笼罩了这肮脏的宇宙!
听那松声涛音,
奏出悲壮的歌调,
荒凉的古道呵!
愈增荒凉,
苍松都披了雪绒的大氅。
漫天冰雪里;
她披着绛绒的外衣;
踏着雪花——
走到隔岸的山内,
访她最爱的梅去,
眉如远山的含翠,
眼如澄晶的清溪;
空静寂寞的宇宙里,
她燃着生命的光华!
清香呵!
望去只见漫生崖的红梅——白梅;
像一座云幔霞帷的花宫,
笼着层薄薄雪纱——
——更形美丽?
她伏在梅花树下——赞美着——
毫不管那漫天的大雪,
堆集在她的绛氅上。
清香拂去了松散的流云。
听呵!
她幽扬的歌声;
“梅呵!
你吐着清淡的暗香,
开放着窈窕的好花;
假使冬天莫有花?
这世界呵!
有多么荒凉。”
梅呵!
“春风一梦无桃李,
留得梅花共岁寒”;
在枯寂的生命中,
你灵魂儿氤氲着温香,
从未曾在绮丽的筵上争艳,
孤高清幽可爱的花呵!
常为你祈祷着上帝……
梅呵!
我把生命花,
植在你的蕊里;
心苗中的一点爱意,
消融在你的暗香里;
我将把宇宙的繁华舍去,
偕着你孤零零的魂儿!
——同埋在冰雪里!
她轻冷冷的歌声,
渐渐低微;
风拂着梅林,
又依稀悲啼?
雪花正在飞翔,
暮云又将笼罩!
她仍伏在梅花树下,
——为了爱慕竟不找归路?
霁日一轮,
慢慢从烟云中涌出,
万道霞光?
射在梅花的枝上;
雪地内倒卧着绛裳的女郎;
为了爱慕——竟不找归路?
梅蕊里浸出血样的知己泪!
女神的梅花和银铃
一
我们原是梦里相会呵!
但在这梦痕上,已凝结了多少血泪?
我们原是梦里相会呵!
但在这梦境中,又经过如许的年华?
朋友呵:
毋须笑笼中鸟,
毋须讥网中的鱼;
在这沉静的夜幕底,
你原是卧在宇宙的摇篮内!
二
彩霞揭开了眼帘!
夜莺唤醒了灵魂!
逃出了沉醉的花宫,
脱解了羁束的罗网,
由那惊惶的梦境内醒来!
呵!
苍松翠柏的枝上,
飘舞着十三层五彩的国徽——荡扬!
朋友呵!
在无意中惊悟了过去的流水和落花!
换上我霜雪般了的绡裳!
戴上我繁星似的珠冠!
抱一束血泪化成的玫瑰花篮!
祈祷着!
爱的女神抚慰这梦中的飘魂——
和那可怜的人类。
三
晚霞正射着白玉的神像!
双翅上遍耀着爱的红光!
女神的手里,
握着几枝龙蟠的寒梅!
寒梅上悬垂着白雪般的银铃儿叮当响!
朋友呵!
我们原是梦中相会呵!
但在这梦痕上已凝结了多少血泪?
我们原是在梦中相会呵!
但在这梦境中又经过几许年华?
我嗅着梅香馨馥!
醉卧在女神的足下。
一任那霜雪掩埋!寒风吹化!
灵感的埋葬
我感不着深长的苦痛,
凄切的凄怆,
确是证明了我灵感的埋葬。
在这沉静深蓝的夜幕上,
谁缀了几粒闪荧的美丽星花?
在这凄切哀婉的笛声中,
谁歌出人间难诉的怨恨?
原不过是刹那的心浪:
乘着这血未凉,
墨未干,
我把这残痕留在纸上。
诗人沉醉在悲哀的杯里,
他怀疑,
愉快的帷里,
为何隐几枝黯淡的红烛啜泣?
人生呵:
永远是在这怒涛汹涌的海上,
摇着这叶似的船儿漂荡;
但静默的灵光;
又在何处辉煌?
永远是伴着枯萎的花篮,
卧在蔓草中做梦吗?
但是春风呵:
又何曾吹到枕边?
人间的踪迹,一层层加深;
心中的悲哀,一重重罩笼;
朋友呵,
这便是人生。
对着惨淡的灯光,
望着壁上的影儿摇晃;
这时心情,是怎样梦绕着故乡?
月光映下窗上的花痕,
猛忆起三年中迷恋的旧梦?
这时心情是怎样悔悟的讪讽?
清静沉寂的深宵:
听夜莺的悲歌,
想人间的波纹;
这时心情是怎样清醒的惊语?
寒寂的古庙中,
黯淡的佛灯旁;
细捻着佛珠,
忏悔这半生迷惘;
这时心情是怎样空洞?怎样平静?
我曾将檀香炉中焚炽的火球,
浸入那阴寒的冰雪地窖;
我曾将毒汁沸腾的药酒,
滴在温热的柔脆心房。
这种彻骨的辛酸泪,
洒满了深宵的枕衣;
到而今才悔悟作末次的忏悔。
斩断了难断的血丝,
补好了难补的洞伤;
乘着繁星在天,
花影已睡。
航了这飞快的船儿,
逃出了深长的孽海!
人间奇想,
满裹了血泪的丝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