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做错了事,无论你打他骂他教育他开导他,他却并无反应,天马行空一般地我行我素。他不着急,不反思,不悔过,更不自新,甚至于不愤怒,不管你怎么着,他还是他。说一个人完了,没救了,通常所指典型者,大抵莫过于这类人。然而实际上他已经很巧妙地暗暗给了你对策——不理睬。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社会也一样。一个社会,如果暗自里大家都以不理睬主义对付别人而各自为阵,这社会就有可能陷入无序失控的危险境地。让我们看一看现实。
财务税收物价大检查每年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一次。每年查出的违纪资金都要高于上一年,每年的违纪行为大量发生却不见有所收敛。1994年查出上交财政违纪金额172.3亿,比上年增长59.64%的消息刚刚从报上读到,又由电视里看到了1995年度三大检查的工作部署会。检查的被检查的都习惯了这规律,对付检查的办法自然也就应运而生。所以你查你的,我****的,不理睬主义由此一件事情上,便可以见得在全中国普遍实行的情形。前几年说的“36个文件管不住一张嘴”,到了今天,恐怕文件早已超过40个。管不住,就是公款吃喝的人并不理睬你的什么文件,事实上他们也尝试了你那文件怎么不了他。“吃喝风”,又是一个刮遍中华大地的典型的不理睬主义。不理睬主义在社会各个层面的普及,是人们始料不及的。若说高级一些的不理睬主义,当数领导干部竞相购买豪华轿车,管你中央如何屡屡禁止,自省部级到县处级,有几个拿红头文件当回事了?又有几个规规矩矩坐了国产轿车?普遍一些并比较广泛的不理睬主义,可以举文明礼貌活动的例子。十多年前我们提倡过“五讲四美三热爱”活动,各地各级也成立了督办机构。可十多年后的今天,中国人却搞不懂与人打招呼,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还得政府一字一句地教。再这样不理睬下去,真不知中国人彼此见面是否也要奉行人际关系的不理睬主义呢?还有长期得不到解决的医药卫生系统药品管理上的“回扣”问题,导致了假冒伪劣药品长期充斥社会,祸害百姓,“严禁”、“狠刹”的声浪不能使做假者和营私舞弊者稍有收敛。对付的法子仍然极简单:不理睬。以不变应万变的结果,依然是假冒伪劣药品泛滥,依然是百姓遭殃,患者被宰。说到贪污贿赂,又是一个不理睬主义盛行的领域。刘青山、张子善的被杀头,固然是无人理睬的“杀便杀了去”,然而近在身边的“前车之鉴”居然也不能使某些人睁大眼睛仔细瞧一瞧。管志诚因受贿被枪毙不久,首钢北钢公司的另几位领导亦因经济问题被捕;罗云光这只铁路“硕鼠”刚刚挖出,又有一名铁道部副部长因受贿被查办。奉行不理睬主义到了“砍头只当风吹帽”的地步,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人的对于他人的不理睬,充其量只是一个人而已,纵然可怕,不与之打交道即可以不用怕也,然而社会却要复杂严重得多。不理睬主义造成的将是难以成为整体的社会,是一盘散沙般的民族。所以,对国家的法律制度、政策、规定实行抵抗的不理睬主义的盛行,最终将会导致社会及大众对于一切不合理现象和邪恶势力,也将采取无力抵抗的不理睬主义。这才真是最可怕的事情。
一九九六年一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