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杉收拾完毕,又吩咐侍梅几句,便匆匆走向大厅。到了内门,见守门两仆妇闲聊,因是傍晚,那两人也没注意到有人过来,只顾说话。木杉只听得说大公子,仙师什么的。心想这府里事事都传得快,那些丫头下人没事就喜欢乱说,越传越假。外婆如今年岁渐渐也大了,管事也少了,父母也是不爱管事的主,等二弟长大开始当家,这个家都不知道成啥样了。或许,我是该向外婆要点权利管管事,等以后二弟长大接手也好些。自己读书是没错,别到最后家都败坏了,那圣贤书也就白读了,因又想着下午原本打算出去游历的事,怕是得缓缓了。想着时却已经过了内门,两个仆妇见了木杉问了声好竟自顾自的接着聊,想来压根没把木杉这个脾气好又不管事的主放在心上。毕竟众人都知道以后这个家是二公子的,大公子是早晚得出去自立门户的。木杉越想越气,便哼了一声离开了。谁料其中一个仆妇听得木杉似乎不高兴,竟怪声说:“哟。这是谁惹咱大公子生气了,难不成竟是为我们两个守门的下人么?非是我拿架子,我们自幼是便跟在老太爷老太太身边伺候,那会子也没见老太爷老太太因为我们说几句话就生气教训。便是姑爷太太见了我们也是笑着说话。如今大少爷竟拿捏上了,越发不把家里的老一辈的下人放在眼里。若真如此,你只管端起你的主子架子来,不如去给老太太说,打发我们出去算了。更何况非是我多嘴,这府里谁不知道,大公子你等两年是得另立门户的,平白拿什么架子。哼。”
木杉听得她一顿聒噪,心烦意乱,一气之下早把读书人该心平气和、温文尔雅这一点丢到天外去了,转身便骂道:“闭嘴!这是你该说的话?你们这些悍妇,整天没事做就喜欢嚼舌根,要不就因为一点小事做泼妇骂街状。斤斤计较、欺上瞒下是你们的天赋,自以为是、胡说八道是你们的爱好。该做的事只会懈怠,有好处的偏抢着做。你们只是一个看内门的,做好本分,在其位不谋其政,留你们何用?只要我一天没出去,我就是你们的主子,主子做事,哪有你下人议论的。别以为老太爷老太太不怎么管事了,就可以由着你们性子来。我平时是脾气好,也不想管你们这些破事。我这人是好说话没错,但那是没把我惹急了。如若不然,定叫你好受。等明儿我自会去向老太太说,到时候讨点权利来管管你们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
那妇人从未见木杉如此过,倒着实楞了一愣。心里不免也有些后怕,暗自骂道:“我真是老糊涂了,人家到底是大公子,怎会受得了我们的气。也是他平时性子太好,却不曾想也是个狠角色。如今惹了他,他若真去回老太太却该如何是好,人家到底是老太太亲打实的嫡外孙。”
仆妇如此想着,不免心中有些惴惴,但到底又有些搁不下脸,竟支支吾吾起来。木杉见他不言语,脸上又是羞愧又是害怕,还带着些恼怒的神情,自己便感觉有些没意思。因说道:“论理你们是老人,比我懂规矩的。如今家里下人着实有些过分了。你们既是从小跟老太太的,更应该带个好头,便是那些子年轻下人们有不懂规矩的地方,就应该说说,哪有自己还犯规矩的。”
另一妇人见木杉语气已缓,不由连忙上前拉了下挨骂的仆妇,又哈腰说道:
“是是是,大公子教训的是。原是我们两个老糊涂了,大公子您千万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正这时,木杉见迎面走来一人,远远地便开口道:“大公子,老太爷催呢,怎么还在这里呢。”木杉细看,却是掌管各个丫鬟嬷嬷的游理媳妇,游理是整个游家庄的管家,幼时便是外祖父书童。游理家祖上本不姓游,因世代做了游家管家,忠诚老实,便赐了游姓,如今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木杉曾经还同侍梅她们打趣过他的名字,说是这人名字取得好,做什么事不管对不对,先是有理的。
待游理媳妇走进了,木杉便开头道:
“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些人,没事做瞎嚼舌根不说,倒开始胡乱同我顶起嘴来了。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我是这游家多余的,不拿我当回事?还是打量我脾气好,随你们浑说?可是好笑,她们还说是自幼就跟老太太的,难道老太太还会教导她们如何议论主人,如何同主人拌嘴不成?”
游理媳妇倒被劈头盖脸问得不知所以起来。因问了缘由,便说道:
“她俩哪里是什么自幼跟夫人的。不过小时帮夫人传个信,打扫屋子什么的。大了打发给家里下人,如今便只是守门罢了。夫人用的人都是从朱家陪嫁过来的。大少爷你只管先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定叫你满意。那边仙师已然到了,不能让人家等着。老太爷着人催呢。”
木杉一想,虽说自己不待见那老头,也不能平白怠慢,到底是外公的老友。因说道:“既如此,我先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也不再看那顶嘴的妇人,抬腿便向大厅走去。走了几步,身后传来游理媳妇的训斥声,木杉也不在意了,只自顾往大厅走去。
木杉刚到大厅门口,便听到有人喊大公子来了。他抬腿进了大厅,首先看见的是游公,游公今天穿了件簇新衣服,旁边站着下午见过的那个老者。木杉连忙走进前道:“外公好,我刚有点事来晚了。”游玉州微笑道:“无妨。杉儿,来,我给你正式介绍下这位仙师,你叫他黄仙师就好,他可是我多年老友了,当年可是救过我命的,听你说你们也见过了。刚你未来的时候我们还在谈论你呢。”木杉赶忙向那老者问好。老者也点头回应,微笑道:“小友,考虑得如何了?我观你根骨不错,虽非最好,倒能有所成就,跟我修道,以后成就定然能超过我。”木杉微一蹙眉,又向游公说道:“外公,大家都等了这么久,不如我们先入座吧。边吃边聊。”
“哈哈。看我高兴地。来来来,我们先吃饭。黄仙师,请上座,大家也入座吧。”游公边说边把黄仙师引到座位上。木杉又向外祖母以及父母等人点头,待各自入座后,便来到一小孩旁边,那小孩看上去十来岁,长的虎头虎脑,却不似木杉这般文静,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这小孩正是木杉亲弟游睿,游家二少爷,未来的游家庄主人。游睿见木杉走过来,欢喜道:“哥!我今天一天没见你。刚才我听他们说你要跟那个什么黄老头走呢。哥,那个老头干什么的啊,我不想你离开我们啊。”木杉摸了下游睿的虎头,小声呵道:“不准没礼貌,那人是外公的好友。”小孩见木杉不高兴,委屈得一瘪嘴:“可是我不喜欢他嘛。哥,我今天练武可用功了,我感觉自己又有长进了。护院们都夸我呢,说我天资聪颖,是练武的奇才。”木杉见弟弟委屈,心想自己今天着实反常,随便一点小事都控不住情绪,这养性功夫还得好好培养。因说道:“呵呵,什么练武奇才,那是他们讨好你呢。好了。大家都入座了。我们也过去吧。”便拉着游睿走到母亲身旁坐下。
待众人坐毕,游公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今晚是家宴,人不多,都是自家人,大家都随意些。让我们先敬黄仙师一辈。”众人忙举杯,黄仙师亦笑着举杯回应。饮毕,丫鬟们忙各自满上。游公又开口道:“黄仙师明天便准备离开了。今晚算是为黄仙师送别,黄仙师是修道之人,本不喜热闹,因此来的时候我便没有开宴。即便今日,也只是叫了自家儿孙们。再有一事,便是关于杉儿的,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我打算让杉儿以后跟着黄仙师修道,黄仙师也很喜爱我家杉儿,只有杉儿愿意,便收他为徒,带回峨眉修炼。当然,这主要看杉儿你自己,我这个做外公的只是给你推荐这条路。自己的路得自己选择,自己把握,我们也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个人是很希望你走上这条路的。”
众人听得游公如此说,都望向木杉。木杉微吸一口气,心里已然有了抉择。于是站起身,举起酒杯道:“我敬外公和黄仙师一杯。正如外公刚才所说。人生路,自己走。我已经考虑好了,这里要先向外公和黄仙师道歉了。既蒙黄仙师抬爱,又得外公力荐,照理本不该不识抬举,奈何这不是我的理想,倘若我真走上这条路,心中不想修道,又如何能修道?还望黄仙师见谅。我本来一向是只喜欢读书的,但如今我想了下,家中干读书不能将道理融会贯通,正如先贤所说,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因此,我想等段时间去京师参加天府学院的文科考试,长些见识才好,以后我一定能成为一代文宗的,这才是我要走的路。”说完,将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