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幽长婉转的长笛声在天衍山庄上空响起。
响声中,远远近近的丛林里响起一片翅膀扑腾声,无数鹰、雕、鹜、鹫等大型猛禽在天空飞舞,发出长短不一的警示声。它们在一只天蓝色的大雕的带领下,在丛林的上空缓慢地盘旋。成千上万的飞禽黑压压地在丛林几十里的高空飞过去,如带起了漫天的乌云翻滚。天蓝色的大雕时不时发出一声高亢嘹亮的长鸣,声音响彻方圆千里的大森林,传遍了丛林中每一个角落,在峡谷间久久回荡。
庄灵刚转过山谷就听到了这声惊人的鸣叫,一听这声音,庄灵立刻喜得心花怒放!她听出了这是来自天衍山庄的神鹰的叫声。发出这声长鸣的这只大雕是九凤。九凤不同于一般的天眼神鹰,它是神鹰中的至高无上的王者,不仅体型健壮,它的喙爪如铁钩一样坚硬,飞得比天眼神鹰不知要快上多少倍。比起天衍山庄驯养的其他飞禽,它更通人性,它的灵力修为甚至都跟护卫首领修罗不相上下。整个天衍山庄的人对这只名叫九凤的大雕也是敬若神明,平时轻易从不敢劳动到它。更多的时候它不知飞在几万里的高空,难以寻觅到它的影子,只有天衍山庄有了急难之事才会用特有的长笛声召唤它。莫非这两天时间,山庄里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不成?
但庄灵无暇思考,她一见了九凤就欢喜得不行。要知道,她从小在山庄里调皮捣蛋,山庄里里外外所有的飞禽她都熟悉,这些飞禽平时她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偶尔有不听指挥的,给她扒掉半身毛的也不知有多少。唯有这只九凤,她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几面,并且当年这只未成年的雕儿还对她摆出一副敬尔远之、不理不睬的样子。它越是这样,庄灵就越是对它心心念念耿耿于怀,好多年了,九凤孤傲圣洁的样子还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想不到今天竟然在这儿发现了它的身影!
当下庄灵激动地举起双手,对着高空中盘旋的天蓝色大雕边挥边大喊:“嘿!九凤······”
高高翱翔在丛林上空的大雕身形突一顿,转瞬一个急速俯冲,向着庄灵立足的山头如一道蓝色的闪电直冲而下。庄灵喊声未绝,这只蓝色的大雕就冲到的庄灵的面前,迎面一个闪扑,它一边的翅膀轻轻往庄灵一扫,带起呼地一阵风声,猝不及防的庄灵就被它打倒在地。
庄灵一骨碌从地上坐起,带着哭腔对着大雕一阵臭骂。几年不见,大雕体重又增加了不少,一对翅膀张开来有近五六米长,一身纯色的羽毛更是比万里无云的天空上的蓝色还要蓝、还要好看。
大雕低头盯着庄灵俯视了一眼,锐利的爪子甚至还把她扒拉着翻看了一阵,不等庄灵反应过来,一对坚硬如铁钩的爪子牢牢地抓起庄灵的衣裳,呼地张开双翼,呼啸着冲上了高空。庄灵吓得一阵大喊大叫,不知这大雕要把自己往哪儿带。
如一阵狂风卷起,庄灵睁眼向下一望,下边赫然便是天衍山庄了。原来它是要把自己送回去的?这个念头一闪过,扑通一声,大雕双爪一松,庄灵结结实实地跌落在山庄的大门口。还不及起身站起来,不远处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是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嘿,这个野丫头终于回来了!还是九凤厉害,这一出马就手到擒来啊!”这个声音庄灵再也熟悉不过,敢直呼她野丫头的这天衍山庄里除了修罗还有谁?!
果然,庄灵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湖中央的修罗,一声大吼过后正一脸愠怒地看着自己。
驼背的修罗曾经是大庄主庄衍天的贴身侍卫,从小跟着庄衍天一起长大。庄衍天失踪过后他主动担起了山庄的护卫,搬来湖中间居住。为着这层关系,庄衍生一直把他当成了大哥相待,他在山庄里的地位自然就不同了。正因为如此,他教训起这个淘气的庄灵来是从来都不客气,人前人后谈起庄灵来都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相反地,庄冷月给他的印象极好,也不完全是为着冷月是庄衍天的女儿,他修罗爱屋及乌。在修罗的眼里,庄冷月稳重冷静,为人处事相当得体不说,一手剑法还相当地好,哪一点都像极了大庄主。这不大庄主二十年前一去不返,至今音讯全无,他对庄冷月更加怜惜也在情理之中。
听到修罗的喊声,阿楚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定睛一看果真是庄灵,矮胖的阿楚拍拍胸口舒了口气。再看着一头乱发满脸都是无辜表情的庄灵,连一向脾气温和的阿楚都呵斥道:“二小姐,你也恁不懂事了!以前贪玩淘气也就算了,这次竟然还夜不归宿!天,你不知道天衍山庄里都闹翻了,庄里的人一夜没睡不说,全庄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派出去找你去了!连你都赶去千丈峰找你爹商量去了。为了找你,我们把九凤都召唤了出来。你说,你这次可怎么交待!”
庄灵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听着阿楚唠叨完,想想自己差点就死在了千丈峰的深渊里,差点就再也回不来了。一肚子的委屈还无处诉说呢,他们一个个还板起脸来教训她!她平时真就是一个如此顽劣不堪的小孩子吗?她瘪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几乎就要失声痛哭起来!
阿楚见状心下大大地不忍,赶紧上前两步搂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好啦好啦,回来就好!楚姨不怪你了啊。庄灵最乖了,虽然有时有点调皮,但楚姨知道,庄灵可聪明了,心眼又好、嘴巴又甜······”说得庄灵自己也不相信,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心说阿楚是母亲身边的人,跟外人就是不一样。
阿楚回过神来,正要问起庄灵这两天都去了哪儿,发生什么事了?一个身影踉跄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庄灵。庄灵定眼一看,全身立马绷紧了!
来人满脸泪痕,激动得身体颤抖,庄灵几乎以为看花了眼,这个紧紧拥抱着自己的赫然是庄冷月!
庄冷月抱得很紧,生怕庄灵从她手里飞了一样,她抖抖索索地腾出一只手轻抚着庄灵柔顺的头发,带着哭腔说:“灵儿,我的好妹妹,你可吓死姐姐了!要是你不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我真是不能活了!你都不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过来的,都怪我、都怪我·······”
一旁的阿楚看着从没这么失态的庄冷月都震撼了,心底涌上丝丝的暖意。看起来庄冷月担心庄灵的程度甚至都快比上了庄灵的亲生母亲,而她仅仅还只是庄灵的堂姐。
庄灵全身僵硬地任着冷月在她头顶摩挲,听着她轻言细语地呢喃,这种焦急的关切神情并不是像装出来的,她在这一瞬都还在怀疑自己果真是眼花了,还是前天在千丈峰上一把把自己推下悬崖的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一如既往地关心自己的姐姐?一时间,庄灵蒙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阿楚过来拉庄冷月一把,柔声劝道:“大小姐,灵儿一向做事率性胡为,偷偷溜出山庄外面去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这次做得太也过份,竟然一去两天!可是这又怎么能怪得了你?你能对灵儿如此用心,真是让人感动!”
庄冷月仍然紧紧地拥着庄灵不放,扭头轻轻地对阿楚说:“不,你不知道······阿楚,你让我们单独待会儿!”
阿楚闻言微笑着说:“也好,那你陪陪她,我要马上通知夫人,怕是这会连庄主都还在着急呢!”说着就转身走。
看着阿楚要走开,庄灵下意识地用力扳开庄冷月的手,想要叫住阿楚。心里头的郁结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不是离家出走!是庄冷月把我推下了断魂谷!但一抬头就碰上了庄冷月哀切的目光,她满脸的泪水,目光里满是担心难过还有自责。庄灵的心一软,阿楚已经转过几条小径,渐渐走出了她们的视线。
庄冷月抱住庄灵的手一松,扑通一声给庄灵跪了下去。这一突然的变故让庄灵手足无措,她往旁边一闪,想要逃开去,庄冷月一把抱住了她的两条腿,泪水从庄冷月美丽孤傲的眼睛里流了下来,她看起来是那么楚楚可怜。她抱紧了庄灵的腿,一脸愧疚地摸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拿着匕首竟往庄灵手里塞。口里不住地说:“你杀了我吧灵儿!你杀了我!”庄灵惊骇地后退,却动不了身,只能慌乱地摇头。
冷月流着泪说:“灵儿,我都不知道我两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心里乱极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作出那样的事情!我当时一定是当时杀人杀红了眼,中了魔了,竟会一时冲动下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过!妹妹,假若你今天不能回来,我都打算以死谢罪了。幸好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那好,现在就让我死在你的面前吧!”话一说完,手掌一翻,对着自己的喉咙就剌了下去!
庄灵听着冷月凄切的诉说,想想当时在千丈峰上冷月狰狞的表情,她也不敢相信那真是冷月本来的性子。再想一想自从五年前冷月来了天衍山庄,两个人朝夕相处从不曾发生过不愉快,冷月对自己处处忍让呵护,陪伴自己渡过了那么多快乐时光。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再说自己现在好好地回来了,她又怎么忍心眼看着冷月去死呢。所以,庄灵死死地拉住了庄冷月握住匕首的手,释然地说:“算了吧,我原谅你了!”话虽这么说,心上的伤痕还是隐隐作痛。
庄冷月听庄灵这么说立即止住了泪水,惊喜地站起来,“真的吗,灵儿妹妹,你真的能原谅我?”
看着一向孤傲的冷月姐姐这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庄灵苍白着小脸,迟疑地点了点头。冷月欣然地笑了,突然脸上又阴暗了下去:“就算你能原谅我,婶婶也不会原谅我的!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她!我又多么羡慕你有那么完整一个家!婶婶要知道这真相,我在这个我世上唯一的去处也呆不下去了,那样,比直接杀了我还难受!”
庄灵毕竟年小,见不得庄冷月如此可怜样,当下一口应承下来:“你放心还了,这次我不会跟母亲说的。”
“真的?”庄冷月整个人一下子就活过来似的,精神一下子就提起来了,两眼精光闪烁。
“真的。”庄灵认真地答应下来。这次,冷月一口气悄然地松下来,终于开心地抿嘴一笑。
等到楚红袖在千丈峰上接到阿楚的传信赶回来的时候,看见冷月正寸步不离地陪着庄灵在庭前的小花园里扑蝴蝶。庄灵在前边跟着一只蝴蝶追,咯咯地笑个不停,她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前一秒刚跌得直流眼泪,后一秒眼泪未干都能笑得出来。所以她的样子看起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阿楚上前感慨地把冷月见庄灵回来时的情景说了,叹道:“冷月对庄灵感情这么深,确实难得!从那天灵儿一失踪冷月就一脸忧心忡忡的,唉,看她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楚红袖微笑着点头应道:“也许我们还真是对冷月多心了,也真难为她了!”
庄冷月远远地偷眼看着楚红袖的表情,轻轻地吁了口气。表面上,她和庄灵算是重归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