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庄子白话全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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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让王(2)

屠羊说道:“三公的位子,我知道它比屠羊现在的职位要高贵得多;万钟的俸禄,我知道它比屠羊所得的利益要富足得多,但是怎么能够贪图俸禄而让国王蒙受滥施赏赐的名声呢?我不敢当啊,还是希望恢复我屠羊原来的职位”最终他还是没有接受昭王的奖赏。

原文:原宪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弦。

子贡乘大马,中绀而表素,轩车不容巷,往见原宪。

原宪华冠縰履,杖藜而应门。

子贡曰:“嘻!先生何病?”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

子贡逡巡而有愧色。原宪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

曾子居卫,缊袍无表,颜色肿哙,手足胼胝。三日不举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衿而肘见,纳屦而踵决。曳、縰而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

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飦粥;郭内之田四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

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作。’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译文:原宪在鲁国生活,住的是用茅草盖的土屋,房间只有方丈大小:蓬草织成的门,用桑条弯曲成门枢:用破瓮当作窗户,把粗布挂在中间,隔成了两室;雨天屋顶漏雨,地上潮湿,可他却正坐在屋里弹琴唱歌。

子贡乘着高头大马,在青红的官服外面套着白色的袍子,由于高大的马车太过宽大,以至于不能进人到原宪家所在的穷街陋巷,子贡只好走路,去面见原宪。原宪头上戴着破旧的帽子,脚上穿着破烂的草鞋,拄着藜杖出门迎接。

子贡说:“哎呀!先生怎么会这么穷啊?”原宪回答说:“我听说,没有钱财叫做贫,学了理论而不能实践才叫做穷。现在我是贫,而不是穷”子贡徘徊不已,面生愧色。

原宪笑着说:“要是观望世俗好恶而行事,结党营私而交友,学习不务根本而显誉于人,教育不善教导别人而自专为己,失掉了仁义,装饰了车马,我不忍心这样去做的。”

曾子在卫国居住,衣服破烂,脸部浮肿,手和脚都长满老茧。三天没有烧火做饭,十年没有添制新衣,摆正一下帽子,而帽带是断的,裹紧衣服却露出了胳膊肘,穿着鞋子却露出脚后跟。他趿拉着破鞋高唱着《商颂》,声音洪亮响彻天地,犹如击奏金石的乐声。天子不能让他做臣子,诸侯不能跟他交朋友。所以说,修养心志的人遗忘了形体,修养形体的人遗忘了利禄,求道的人忘记了心智。

孔子对颜回说:“颜回,过来!你家境贫困,又没有地位,为什么不出来做官呢?”

颜回回答说:“我不想做官。我在城外有五十亩地,足够让我喝上粥了;我在城内有十亩地,足够让我种植桑麻,添制衣服;弹琴吟唱足以让我欢娱,所学的先生之道足以让我快乐。我不愿意做官。”

孔子严肃地说:“颜回啊,你的愿望是好的!我听说:‘知足的人不会为了利禄而劳累自己,对于自己的得失看得很清楚的人,遇到什么损失也不忧愁,修养内心的人不会因没有爵位而感到羞愧。’我念叨这些话已经很久了,现在我在你的身上找到了它,这是我的收获啊。”

原文: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则利轻。”

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也。”瞻子曰:“不能自胜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魏牟,万乘之公子也,其隐岩穴也,难为于布衣之士。虽未至乎道,可谓有其意矣。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黎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于室。颜回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

颜回无以应,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

子路子贡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

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

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

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虞于颍阳而共伯得乎共首。

译文:中山公子牟对瞻子说:“身在江湖,而心却对朝廷念念不忘,怎么办呢?”瞻子说:“珍重生命。重视生命便能轻视利禄。”

中山公子牟说:“我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我却战胜不了自己的欲望。”瞻子说:“不能克制便要放纵自己,这样精神不厌恶吗?不能克制而又强迫自己不放纵,这对生命是很重的伤害。这样的人,是不能长寿的。”

魏牟,是万乘之国的公子,他隐居在深山洞穴,要比一般人艰难得多;虽然还没有达到道的境界,却可以说已经体悟到道意了!

孔子被困于陈国蔡国之间,七天没有烧火做饭,吃不加米粒的灰菜汤,面色疲惫不堪,然而还在室中弹琴唱歌。颜回择菜,子路和子贡互相议论说:“先生多次被鲁国驱逐,在卫国没有立足之地,在宋国讲学遮阴用的大树又被砍去,穷困于商周,围困在陈蔡两国之间。要杀先生的没有罪过,凌辱先生的不受禁止。他还在唱歌弹琴,乐声不能断绝,君子的没有羞耻之心也像是这样的吗?”

颜回在旁没有应声,进屋告诉孔子。孔子推开琴,唉声叹气道:“子由和子贡,都是见识浅的人。叫他们进来,我告诉他们。”

子路和子贡进屋。子路说:“像您现在这样,可以说是穷困潦倒了。”

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君子通达于道才叫做通,穷塞于道才叫做穷。现在我胸怀仁义之道,却遭逢这样的乱世之患,有什么可以叫穷的呢!所以自省内心的人不会负疚于道,面临危难而不丧失德性,严寒来临,霜雪普降,我才能知道松柏的茂盛。眼下在陈蔡所遭遇的困厄,对我何尝不是幸事呢?”孔子取过琴,继续弹琴吟唱;子路手拿着盾牌兴奋地跳起舞来。子贡说:“我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古时候得道的人,穷困也快乐,通达也快乐。他们的快乐并不在于穷困和通达,修道能够达到如此地步的话,那么穷困和通达不过像寒暑风雨一样循序变化。所以许由能在颖阳很快乐,而共伯则悠然地生活在丘首山上。

原文: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日“异哉,后之为人也,居于畎亩之中而游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见之。”因自投清泠之渊。

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

曰:“吾不知也。”汤又因瞀光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

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

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

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椆水而死。

汤又让瞀光,曰:“知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辞预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曰:‘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自沈于庐水。

昔周之兴,有士二人处于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试往观焉。”至于岐阳,武王闻之,使叔旦往见之,与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

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上谋而下行货,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说众,杀伐以要利,是推乱以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间,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絮吾行。

二子北至于首阳之山,遂饿死焉。若伯夷叔齐者,其于富贵也,苟可得已,则必不赖。高节戾行,独乐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节也。

译文:舜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说:“舜的为人可真奇怪啊!他身在天地里,却拜访到尧的门下。不仅如此,还要用他可耻的行为来玷污我。见到他我感到很羞耻。”因而自己投到清泠的渊中自杀了。

商汤要讨伐夏桀,就这件事与卞随商量,卞随说:“这不是我的事情。”商汤说:“那么可以跟谁说呢?”

说:“我不知道。”商汤又就此事同瞀光商量,瞀光说:“这不是我的事情。”

商汤说:“可以跟谁说?”说:“我不知道。”

商汤说:“伊尹可以吗?”瞀光说:“我只知道他意志坚强又能忍受屈辱,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汤就和伊尹策谋讨伐夏桀,战胜了夏桀。汤让位给卞随,卞随推辞说:“君主伐桀时找我谋划,一定以为我是残忍的人;战胜了夏桀而让位给我,一定认为我是个贪婪的人。我生活在乱世,而无道的人一再用耻辱的行为来玷污我,我不能忍受屡次的搅扰!”于是自投稠水自杀而死。

汤又把天下让给瞀光,说:“有智能的人谋划夺取天下之事,勇武的人完成夺取天下的任务,仁爱的人居于天子之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先生为什么不即天子之位呢?”瞀光辞谢说:“放逐自己的君主,是不义;在战争中使人民遭殃,是不仁;别人在战场上冒险拼死,我却坐享其成,是不廉。我听说,对不合乎义的人,不能接受他的爵禄;对无道的社会,不能踏在它的土地上,何况是尊崇我为天子呢!我不能忍受长期看到这种情况。”于是背着石头沉没到庐水中自杀了。

过去周朝兴起时,有两个国君的子弟住在孤竹,一个叫伯夷,另一个叫叔齐。二人商量说:“咱们听说西方有个人,好像是有道的人,是不是去看一看。”到了歧阳,武王听说,派周公旦去接见他们,和他们立盟说:“追加俸禄二级,授官一等行列。”用牺牲血涂盟约埋在盟坛地下。

二人相视而笑,说:“咦,奇怪啊!这不是我们所说的道。从前神农氏治理天下时,四时祭祀竭尽诚敬而不求福;对于民众,以忠信尽心治理而没有什么祈求。乐意正的人就同他同正,乐于治的人就同他同治。不以别人的失败来显示自己的成功,不以别人卑下而抬高自己,不以逢好时运而谋图私利。现在周朝看到殷朝的混乱而急速夺取政权,崇尚计谋用爵禄收买人心,专靠武力而保持威势,杀牺牲立盟作为信誓,宣扬自己的美行哗众取宠,屠杀攻伐来追求利益,这是推行乱政来代替****。我们听说古代的贤士,遇到太平盛世不逃避自己的责任,遇到战乱也不苟且求生。现在天下政治黑暗,周朝的德行衰败,与其跟它一起同流合污,还不如远离它保持我们品行的高洁。”

二人往北来到首阳山,便饿死在那里。像伯夷、叔齐这样的人,对于富贵来说,会轻而易举地得到,但他们不这样做。具有高尚的气节和孤高的行为,以坚定自己的意志为乐,不在当世劳累奔逐,这就是二位贤士的节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