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镜凓轻推左手，激活了电击炮下方的自毁法阵中，最后一个节点。法阵工作，依靠的是节点的储能、定向分散，以及节点之间，法阵线条上按照某一规律的流动。
至于什么规律么……
要知道，法阵学在那个世界的地位，不亚于地球上的电学；晦涩的、理论性的东西，我相信，不会有人喜欢的。
镜凓和綝岚所看到的，先是一道冲天的光柱；旋即，传来一阵巨大的爆轰亮光，以及姗姗来迟的冲击波和爆鸣声。可以认为，龙帮不会在那儿继续把守下去了。
终于结束了吗？
半个多小时后，在电击炮储能装置殉爆引发的能量湍流中，两人踏过了那片已无一人的防守点。电击炮有点类似我们所知道的电浆炮，只是使用高能量密度晶体或粉末供能；发射出去的射线，估计也是镜域所在的空间才有的能量形式。
在湍流中，无论什么方向，都是逆行。
镜凓有些头疼，或许是缺乏精神力的表现，正如连续看书很久头疼一样。好在綝岚这儿好东西很多，一片药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乘着休整的间隙，綝岚用镜凓教给她的方法，对准了E7F450的方向。不久，一片黑漆漆的树林出现在眼前，那就是今晚的目的地了。
好在禁羽族和黯羽族体质过硬，撑得起这样的，毫无规律的作息。
“綝岚……”镜凓忽地将綝岚叫起。
“嗯？”树林中，綝岚正倚在镜凓身旁，在一块岩石上，做好了休息的全部准备。
“黑暗空间法阵存不存在？”
“理论上是存在的，”綝岚支起身子，和镜凓并排坐着，道，“但黑暗与其他类型不同，除了光，没有什么可以和它轻易转换。”
“你的意思是？”
“实际意义不大。”
綝岚视线向右一撇，正好撞见镜凓的颔首。镜凓……
只是这样么？
有种奇特的感觉……
“镜凓”綝岚插道。
“嗯？”
“你不需要它——”綝岚直视着镜凓，道，“转过头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就这样，镜凓和綝岚对视了足足半分钟。镜凓没有出声：自从他回忆得起开始，似乎对于黑暗，他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
可是，能量体系检测中，怎么弄，结果都是逆元……
在镜凓撤走目光的那刻，綝岚轻低下头；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灵魂荒原上，陌生的影子。
虚景，是你么？他，是你要找的人么？
他们的计划，本来很完善——可以称之为“很完美”。不巧的是，凡有一个完美的计划，总是伴随着一个不完美的计划实施过程。这次，这一条该死的定律，再一次显灵。
第十五日，凌晨四时，一阵劲风，吹醒了静倚在树旁的两人。很快，镜凓就明白了，一场暴风雪，不可避免。
“为什么？”綝岚疑惑道，“这不就是一场雪原风么？”
“相信我，”镜凓道，“这天气，我懂。”
没等镜凓说完，綝岚也感觉到了有点不对。镜域的天气真是鬼怪，她一面暗道，一面收拾着自己的物品，和镜凓一起，做好深入松林的准备。
“现在怎么办？”
“关掉防风法阵，”镜凓干涩道，“再也不用它。”
“讨厌……”綝岚白了镜凓两眼，在破晓前的黑夜中，眺望着后方。
说罢，借着风雪尚未增强的契机，镜凓和綝岚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物品；确认无误后，沿着预定的方向，横着风，艰难地前行着。那两个防风法阵，他们早已不敢使用，大概是不愿，也不能被发现的缘故；可是，没有那个玩意儿，在寒风中行走，至少对于目前的两人而言，与自虐无异。按照镜凓的分析和经验，横着风行走，却是对控制力要求最低的。
镜凓没有忘记他的被动探镜，稍微改动一下，便可以当指南针使。无论是哪处要塞，都距离这里很远；还是指南针、太阳和怀表靠谱些。一切都很正常，镜凓反而想到了两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龙帮是否知道，这两人是学员，而不是禁羽社巡逻队，或者什么的？龙帮是否在学院内部安插了人手？镜凓觉得这很匪夷所思。白辉？显然不是。白辉只是对禁羽社本身有意见而已；对于荒寥会或者什么的，白辉还是有一定尊重的。况且，云枫学院并不向龙帮招生——自从镜域纪年993年来就是这样。
似乎把这些搁置一旁，才是眼下的明智之举。
约莫半小时后，綝岚让镜凓停下。看看地图，才发现距离目标已经只有两三天的路程。稍加讨论后，两人决定稍加停留。他们应当尽快，这毋庸置疑；然而摆在眼前的问题是，他们缺少必须的补给品。
“只停一天。”
这里是个避风的好地方，至少比外头好些。他们需要不少东西：水，松针，桦树皮，还有那什么——反正不叫雪草果——的东西。其次，他们需要容器，。作为未来的药剂大师，綝岚是不会缺这种东西的，对于五天的潜在行程应该足够。说起来，那理想的，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是一种很理想的药剂，虽然……整个过程有点长。
好罢，这一天里，镜凓并非什么也没做。也许在药剂学方面，他唯一擅长的就是控制环境，而这反而是药剂制作中，相当重要的一环。当然，他也干了些正事；例如，研究龙帮的铜板。令他安心的是，这里面的另外一个法阵并不是发射法阵；这样，就不用担心被跟踪了。
此外，他还确认了一下四周的地理环境，和天气情况。按照预定的方向，至少明天……没有问题。此路线可能经过一处强烈的干扰源——但此等境况下，这反倒是有利条件。
天黑就出发。
要尽快。
镜凓睁开眼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十七时？或许；但这真的是个出发的好时机。綝岚早些醒来，待镜凓跳下树，和綝岚一同校正方向后，开始准备最后的路程。近二十天的奔波，让两人精疲力竭，这下倒稍缓解些。镜凓右手的伤已恢复大半，基本不影响战斗。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前一天，他只愿用法阵——而不是擅长的近战——解决电击炮的原因。
凛冽的寒风没有停歇，被松林打得七零八落。两个不引人注目的身影，穿行在阴影中。风雪大作的两天，野兽不敢出来，却也缩减了他们的可行动范围。只要长点心眼，两个人的行踪是能推算出来的。
强干扰区恰好在松林与雪原边界处。龙帮的心理不难理解：距离E7F450进一分，对龙帮就不利一分；而只要有一个人漏网，对龙帮必然是十分不利的。
因此，达到干扰区后，就该全速前进。八十千米，对于禁羽族和黯羽族的体质而言，不算太远。比起照看探镜，镜凓更重要的职责是看路：刚出密林，树尚还是很多的，撞上了，那可是很糟糕的。幸亏这里的树都比较“正常”，——至少，相对于某些森林而言。
镜域的鬼畜生物不少。
这晚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者说，镜凓什么也没有观察到。似乎天亮的时间很早，早得令人发指，也可能是镜凓弄错了时间。白天仍然留给休息；对于禁羽族，基本只需要在成年前，和战斗间隙需要休息。但除了意识无异外，他们得出了一个新结论，这样的时间分配方式，似乎不太得当。
巡逻队不是不复存在了么？
于是，他们又制定了一套奇怪的计划：晨昏行，午夜息。第十七天，他们正是自下午出发的。今天有望进入干扰区——不仅是为了避风，也是为了避风。不过真到了干扰区时，镜凓还以为这是龙帮的主动探镜，直到信号完全被嘈杂的噪声覆盖。
看来优劣是均衡的。不过，这应该是倒数第二天的行程了。没关系，只要能对付电击炮就好了。看起来，他还是忘了些什么。
可怕的事情，最终还是难逃。第十八日黄昏，几个身影出现在镜凓视野中。对方人数肯定比己方多，也不知对自己是优势大，还是劣势大。幸亏綝岚机敏，用黑暗空间罩了一下，防止暴露。黑暗空间施放起来不费力，更消耗极少，綝岚甚至可以保持着相当大的黑暗空间同时，还能游刃有余地恢复力量。
唯一的缺点：黑暗空间仅仅是光学手段。
不是缺点的原因（至少目前）：目前敌方只有光学手段。
如果说这不算可怕的话，或许只有人影愈发增多这一事实，让这个故事跌宕起伏一些。晚间，当人影一点点，列成一排时他们不仅明白了什么，还印证了之前的预言。在山谷中，镜凓和綝岚早已有了个想法：“主力包围大部队”。
也就是说，龙帮成功了，还是凭借这些非正规兵力成功的。这很糟糕。似乎龙帮就没想到用电击炮——不对，电击炮是借助能量放射源扫描，进行瞄准的。这儿有他们知道的干扰源。
依他们所见，龙帮会设下两道拦截线——一长一短。第一条守株待兔，构成包围圈；而第二条，则是对第一条的冗余补充。大致掌握战术后，他们都有了点计划。
“他们人数太多，”綝岚道，“绕过他们不太可能。”
“但他们认为可能。”镜凓道，“而且他们认为我们会。”
“所以呢……哦，我懂了。”
镜凓颔首，示意綝岚继续。
“他们第二排防守力量空缺，我打赌，”綝岚道，“所以，只会防守九个点。”
“那就一定不是中间。”镜凓道。
“哦？从何谈起？”
“反过来想想。”
“哦！”綝岚难掩兴奋道，“那么，我们应该从中间偏一侧插入，迅速撕开防御网，再偏向另一侧离开。”
“和我的想法……没多大出入。”
“我们现在就上。”
保持着黑暗空间，镜凓和綝岚向着几百米外的防线扑去。镜凓尽可能地收敛风系逆元的外露，收敛独有的青蓝色光芒，不让任何条件，打破这唯一的优势。
防线在一点点接近着。这里的干扰场足够强，足以让探镜彻底失效。为镜凓所不知的是，龙帮在一天前，也尝试过一次拦截；但他们卡错了点，这才没成功。今天他们还是有自信拦截成功的，但又有些怠工——反正就两个人，有没有无所谓。
只是，高层们可不这么想。
这个计划会因漏网之鱼毁于一旦，不只是因为，E7F450属于禁羽社，镜凓所属的地方；更是因为，龙帮中一些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出了不对的势头。禁羽社估计会对这附近进行清算，那样对龙帮就很糟糕了。要知道，禁羽社拥有绝对的制空权；而这是个制空权日益重要的年代。
镜凓和綝岚，显然不是很清楚，这一矛盾心态。
最后两百多米了。这个距离看去，对方似乎在第一道防线上布设了几十人，现在正西数地排成一排，谨慎地向这边望来。天色很黑，让他们失去了一切目标信息——这倒对两人有利了。
镜凓取下背后的轻剑，双手握持，尽量隐藏自己的声响，与綝岚一起，向敌人的防御网迫去。
一百米。
希望没人注意到。
八十米。
龙帮的人似乎动了动，但没有形成包围圈的迹象。
六十米。
他们还是没有前来探查的表征。
五十米。
这似乎是个有利条件，但一道尖锐的目光刺来。
四十五米。
两人停滞了一会儿，方才继续前进；只是目光依然没有消失。
四十米。
然后，继续前进，向偏左方向，预定的突破点前进。
三十五米。
但是，没过多久，龙帮的人，就向这边缓缓合拢过来。
三十米。
被发现了？有可能。
三十米。
有退路么？不可能。
三十米。
只是三十米……不如放手一搏！
——
“停。”
那一刻，镜凓和綝岚同时轻声道。理智告诉他们，此时的冲动，将引来灾难。这一停不可谓不妙！失去目标，龙帮的包围圈出现了一点点混乱，接着是更大的混乱——抱怨声，上诉声，此起彼伏。要知道，眼部对运动物体，拥有天生的敏锐……
这一点点混乱，一点点演变；一点点，士兵的士气正下降着……
直到长官的一声呵斥。
但此时已经晚了。他们需要面对的，是数道明晃晃、发着蓝色幽光的，镜凓蓄力已久的风刃。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