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还是那个教室——这不，魔颖又捧着一本书，踏了进来。今天的书比之前的厚了些；教室外的挂牌上的字，也多了些。
《魔晶学：晶架、构造与解析》
从屋子的左侧，到屋子的右侧，镜凓和綝岚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言语十有八九是多余的，尤其对于这两个行动派，会意即可。而镜凓桌上，一块暗蓝的八面体魔晶，如尘封的玉般，慵懒地躺着，黯淡无光。只有镜凓、钟离琛和魔颖明白，那不过是个粗糙货，是几个月以前的一个玩笑。
“只用功是白用功。”给完镜凓，那个选择了“次法术·能量强化”为方向的少年最后一点提示后，林锋就离开了。镜凓是个天才，至少在这方面，再加上禁羽社曾经的叮嘱，所以多余的传授相当于灌输，是致命的。倒是十几米远处的新生们很需要把教。林锋有个幻想，那就是……新生中，天才少些。
这当然不可能，他知道云枫学院的秘密。
今天已经是1006年9月12日了。当然，镜域纪年。三个小时后，镜凓还得去进行空中优势训练；在镜凓面前用“还得去”，没准会被他用一发风刃轰飞。使镜凓起兴趣的事本来就少，但在空中的快感却是其中之一。他插了句题外话。
“现在，羽族人数实在增加，”镜凓心叹道，“但敢于征服狂风的，越来越少了。”
是么？！
“改变很多”的话一直被人挂在嘴边，但几乎感觉不到。这些日子总是很满——嗯，镜凓倾向于做他喜欢做的事，最好它们铺满生活。碰巧，在这里，他还真的有这样的可能；当然还要归功于镜凓对娱乐趋于零的需求，这是兰洛恩的宗旨。在这种宜人的环境中，不论度过多久都是短暂的。
所以……
初雪跟着十一月的脚步，飞进了群山中。在那个夜晚，银白铺满的地面，映亮着天空的星。真巧，镜凓无甚需做；静静地观赏星空也没什么不妥。
“你还在那儿吗？”一阵尖音，刺得镜凓猝不及防。不用回头，这种人仅仅是将近半年不见，还不至于认不出来。白辉，又是你么？
“我看你最近‘进步很大’呀，”白辉继续道，“不如，切磋一下如何？”
“别挑事。”
倏地起身，镜凓丢下这句话，平行于主楼，侧对着白辉的方向，向前徐徐踱去。白辉自然不放过这样的机会，弄出三道火球，顺手砸去。谁知忽然起风，加上刚落的初雪的寒冷，火球尚在半途就被吹得七零八落。大概白辉没有撞见镜凓微扬的嘴角，或是他忘了上个初雪根本没有风。
这个简单的逻辑，白辉花了很长时间——直到镜凓转身，又三道火焰扑进风中——才明白，这风有鬼。
“域，域制？”白辉试探道。
“啊，是啊，逆域制。”镜凓平声道。
逆域制是个什么东西，应该除了逆元使用者，很少有人知道；而白辉明显不是逆元使用者。控制环境，是“正域制”中的水平标杆；尤其是“控风”的技巧，是正域制中的高水平代表。不过，既然“逆域制”有个“逆”字，很多都是反的；控风么，对于一个主要属性是风的人来说，只属于中等水平；不过镜凓能接触到，还是有他自己的特殊性因素。至于战斗，不管当不当真，是否正式，战术永远在战法之上。
“果然有鬼。”白辉咒道，“看来你进步很大么。”
一点也不，我可是出了名的怠惰。
“看来……我还得……”
玩真的么？那就玩真的好了。反正不比剑术的话，你是下风。镜凓让开一拍，让白辉率先攻击；三两下，一条红色光带缠绕在白辉周围，宛若一条火环。若是说不慌张，平心而论，对镜凓是不可能的，对白辉也不可能，自然得用上特殊武器。
那本该红热的火带，被白辉一手握持住，立即失去了圆圈的形状，却又如同降维一般无限延展着，下一刻就凝成一条火鞭。借着刚才的力道，白辉猛地一抽，火鞭径直向镜凓打去。可惜那玩意儿长度不够，正好从镜凓衣前擦过。再一次白辉挥上来时，镜凓用一道虚打的风刃，使其稍作减速，又侧身一退，就脱离了攻击圈；反正这是晚上，没人关心这动作是否优雅。风刃居然立刻被打碎，这也是意料之外的。
直到这里，战斗还在两人的预料内。
下一瞬，镜凓借着风逆元，突然向前蹬去——让白辉有些摸不着头脑。接着，一道满蓄能的风刃，狠狠地砸在火鞭的中段。风冰两系的减速不说，甚至是火鞭本身也差点过载炸裂。
这方法不管用么？
又一道饱含冰逆元的风刃，真的将其击碎。论物理上的伤害，镜凓绝对承受的更多；但就精神和回路层面，白辉受到了更大的打击。白辉的脸色不太好看。不一会儿，他两手作斩击状；锋利的火苗迸发而出，在黑夜中煞是显眼。这是很强的一技，镜凓倒看着眼熟。
一定在哪儿见过；不管了，破解方法应该还记得。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顷刻，镜凓前方就布下一个准域。依旧是逆域制：乱；但避开白辉的位置，杀伤力就可以大些。白辉本打算快速攻击，无奈镜凓抢了一步，将逆域制成型。
火刃的速度并不快，至少远远比不上风刃。再经过逆域制的阻碍，虽说威力只衰减了一半，但严重偏离了目标，基本没有击中。
镜凓还得感谢自己的敏捷优势。
“原来如此，似乎没有什么进步，克雷齐默尔。”白辉稍气道，“如果你只是这样刷小花招，而在力量和修炼上原地踏步的话，终有一天，我会一拳打爆你。”
今天就可以，如果我站着不动的话。接了两道不知所以的风刃后，白辉更加得意了。
“没有新招式了么？你可真……”
我要告诉你，招式不是一切。镜凓依旧面无表情，他决定让白辉如愿。又用几次进攻逼死白辉一小会儿，让他无法反攻后，他稍转风核，做好准备。今天天气不错，至少对镜凓有利。
第二形态，构造，开始。
待白辉从混乱中清醒时，镜凓已在前方的半空中悬着，又稍稍抬高了些。当然，一直悬浮很消耗逆元，而且容易被击中。在白辉上空炫耀似的盘旋了两三圈后，镜凓再次降落在白辉前方。白辉也天资过人，一眼就认出，那微微发光的双翼，对气流有着独特的亲和力。换句话说，不把他打回去，白辉就得一直处于劣势地位。
当然，镜凓绝非某种人，就是白辉那种人，那种习惯于近距离一对一对抗的人。刚想让一回，白辉就发现自己做了蠢事。和镜凓比全掌，甚至比拟刃，当然是自己（白辉）占上风了；但若是在这些距离之外，除了火鞭和火球，似乎没有什么有效的措施。
反向扑翼，镜凓很快就退了出去，至那十数米的空中。给了白辉一点时间，镜凓稍一挥翼，下翼面的几根窄羽突然炸开一般地掉落在空中排成一列，瞬间向白辉扑去。紧接着，镜凓双翼收紧，借着风，双手作斜十字状，带着浓重的青光，集于身前。而白辉的防御已经准备完毕。不算晚，但是很完备。
十二段碎羽，竟是充满能的；砸在火盾上，总觉得像是某种——不是全威力的——晶石。白辉该庆幸，这不是真的晶石。火盾撑过了这十二次打击，差点没能自保。可是，这还没有结束……
借着刚才很大的速度，镜凓的光刃交叉斩击，直击碎高大的火盾，劈在白辉的双臂上，一直将他推到主楼墙边。在速度减到零时，镜凓也解除了第二形态的构造。
“真可惜，战斧带不出来，否则……”
“到此为止了。”收起所有的逆域制，整理一下气息，镜凓甩下五字，转身离去。若此时转首，白辉的面孔一定会让人印象深刻。当然，镜凓也理解了，为什么有的晚上，自己在安静制作晶石的时候，外面的环境会突然改变，害得自己什么也做不成。
只是……
……
抄起一张附魔纸，写下“有点事”三字，镜凓将纸塞进信件传送器，设定目标地址——难得镜凓可以记住的一段数字——下一刻，它就到了慕容瑟那头。三分钟后，慕容瑟给了回音。
有何事？
镜凓继续写道：
我想找一个人的资料。
卷起纸，设完地址，镜凓再次发了出去；不料片刻就来了回音。
谁？
“白辉，云枫学院学员。”
你先等会儿。
镜凓索性取下书架上一本书，“关于逆域制”，或作消遣地研读起来。似乎过了很久——足够他弄懂两节的内容——慕容瑟才发回来信。内容不算非常多，但铺满了一张附魔纸（理解为A4尺寸即可）的正反两面。显然，慕容瑟用了什么方法，除掉了原先那些字。不过粗略一看，却又大量无关信息，大概是在翻印时都在一页上的缘故。
有用的内容，镜凓提炼了一下，大致如下：
“白辉，真名不详，种族祈龙族，无故有称号【寒风之镜级别的才是故有称号】。身份关系：焱岭社现任计划部长次子，据推测有隐藏地位。焱岭社的主要活动区域在镜域第III亚位面，不应构成威胁。”
【我说过，禁羽社里是不会有“部长”这样xx长这类的称呼的】
然而，最后还有一段手写的字，应该是慕容瑟自己加入的。
“一、焱岭社本部距此，无论是物理空间上，还是传送图上，都是非常遥远的。所以，他身边一定有帮手。
“二、焱岭社与我社没有冲突，但无法推出可靠的结论。
“三、祈龙族的血脉十分稀罕，但与白辉本人并无很大关系。
“最后，我疑心，白辉只是名，不是姓氏。焱岭社并非家族主导的，这点与龙帮不同，无法得知其真姓名。”
默默手下这些，镜凓长叹一口气。看到“社”这个字，镜凓放了点心；但看到“祈龙族”，又觉得有些忌惮。窗外的月光，只依旧被云层遮着，不露半点。
白辉和镜凓的关系，其实没有那么糟糕。上次那事儿，似乎被人看见了；但只是罚扫下走廊罢了。镜凓坐拥如此高的控风天赋，自然是轻而易举；白辉是稍累一些，但也没有多抱怨。这之后，白辉收敛了些，也就相安无事了。
很快，又到了新的十二月。大雪再次被风卷来，打在镜凓的双翼上，那夜空中矫健的身姿。追逐着莱斯利制作的，不可靠的“机动诱饵”，镜凓不断承受着很高的加速度，大概是垂直下落的两倍。
唯一的问题是，那玩意儿的运动，纯粹是随机的。简单点说，难度……对于镜凓太高了。前两次，镜凓差点从上百米处摔落下来；直到今天，才有根本性的好转。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镜域纪年1006年12月9日。
镜凓记得一清二楚：那是一个下午。
又一个休息日……刚刚从图书馆和修炼室回来，“那些事”自然是不需的。悄悄地，披上白衣，镜凓晃出了主楼，融入了雪花飞舞的风中。十二月，基本是没有晴天的；估计风封城只会更冷，但镜凓知道，路上自然是会有人的。这种时候非得跑出去——对镜凓来说，反而是一种享受。小心地构造第二形态，不让双翼撑破衣服，镜凓助跑一二步，抖了两下，径直上天。趁着四下无人的时机，镜凓做了个决定，逆着风，向山中飞去。这山，距离建筑物，只是能“看到”；想要飞到，距离可不近；不过今天他有不少时辰。
“像……天使。”镜凓的第二形态，曾被这样评价过。
镜凓有个习惯——不论好坏——记日记。或许正是这个习惯，让他走上一条奇特的路。今天的日记本很满，文字甚至溢到了下一页上。
“我只一头向山中扎去，没有怎么顾及别的。现在正值初冬，山峰上，早已被深雪盖满；而若白色中掺了什么别的，在空中看得一清二楚。这应该是常识：凭借我的眼里，基本可以鉴别出某些裸露的岩石。
“在云枫学院外盘旋一大周后，我就向着更深处进发了。但那纯白之中，唐突地冒出了一抹红色，亮红。出于好奇，我降低了一些高度，稍接近了些，便看着那屋子门口，站着两名戍卫；戍卫手里拿着的制式大刀，我觉得眼熟。当然，现在我想起来了，那是龙帮的制式大刀。
“我尝试接近，但失败了。两名戍卫中的一名发现了我，并向屋中呼喊着。很快，尖屋顶的天窗忽然打开，一道红光向我击来。我当然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击中左翼——如果那儿真的有神经，一定会很疼的。
“趁他们重装填，我向下坠时，我稍稍改变方向，以免坠地。幸亏今天穿着白色制服，又恰好碰上大雪天，才得以逃脱敌人的反击。一想情况不太对，我记下了那个方向后，直接往学院赶去。现在学院是龙帮的敌人。”
寝室内，钟离琛在一旁读书。心里嫌弃了一下羽毛笔的重量后，镜凓略加思索，继续写下去。
“当然，我敢去了主楼顶层办公区，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可能因为地位上的劣势，很少有老师采纳我的意见——也许是我平日里，极其厌恶与上级拉拢关系这种行为的缘故。总之，怀着苦闷与不安，我走出了这一层楼。我必须让这一条消息，在同学间传开。”
但是，几天后，镜凓也发现这相当困难。即使有“雪原幸存二人之一”的名声（与大部分学生不明白的实战经验），镜凓还是无法取得大家的信任，更别说管理部门了。
十二月一天天过去，也让镜凓有些不安。中旬的那几天，他几乎每天都忍不住去跑一趟，只为了确认龙帮是否有动静。龙帮当然不会有大动静了，毕竟有镜凓什么的在这儿，还是多少有些忌惮的。很快，镜凓就不再这么做了——一来着实毫无意义，二来，主楼底楼，有多出了一张告示。
第二批任务放出……是时候了。
见手头时间空闲，没多思索，镜凓径直走向了规划部。一打开门，却是琴歅。想想也难怪，毕竟是同道中人。一眼认出镜凓，规划部的那些人，直接捡了一份合适的，递给他。镜凓道谢接过，一面闪身出去，却不料琴歅也跟了出来。
“那个，”琴歅轻道，“你有见到綝岚么？”
“綝岚？”镜凓一愕，“几个星期前就不见了。”
“嗯……”
可疑，着实可疑。
还有那么几天，就是元旦的七天假期了。既然也甩不开，镜凓索性被琴歅跟着，进入了地下教室。没想到，里面除了一股魔晶炼制产生的怪味，还有一个人，一个镜凓认识的人，还是一个老师。
“刚想把你们赶走，既然是你们，那还是留下罢。”魔颖道，“克雷齐默尔，这个给你，我想我有话要说。”
狐疑地接过爆破弹，镜凓进入了魔颖的隔音结界，留下一脸茫然的琴歅站在一旁。似乎魔颖把一起收拾好了，但气味仍然没有散去。
“龙帮哨站什么的，是真的吗？”魔颖捡了张课桌，坐上道。
“是真的。”
“那么……元旦假期有安排吗？”说罢，他瞟了瞟镜凓手中的纸张，轻笑了笑。
“有任务。”
“那就好。”魔颖长叹道，撤去隔音结界，走开了。但是，镜凓发现自己左手中多了张纸条。
记得告诉所有社里的人：回社里的话，记得带好所有重要东西。所有。
真是的。
说罢，镜凓把这张纸条丢给了琴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