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霄当然不知道父亲心中所想。站在坟前，突然觉得有点窒息。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息，仿佛给眼前坟冢所激发，悲凉、凄怆，令人几乎无法忍受。而过去的一切，真的一丝也想不起来了。
夜已深，露重风寒，坟头升起淡淡的雾霭。
“爸，你说……月柔会不会有尸气？”
王秋山叹道，“这孩子去世三年了，尸体怕早就……腐朽了，尸气在所难免。”
“您不是说过，尸气是起棺的时候才有的么？”
“是的。”王秋山脸色变了，“孩子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彩色的雾气，不知道是不是尸气。”
王秋山揉揉眼睛，仔细地向殷月柔的坟头看去，天哪，丝丝淡彩色的雾气蒸腾而起，显得那么幽森，那么妖异而绝美，不是尸气是什么？
幽灵山其实并不高，别说半山腰的幽灵洞口，就是山巅之处，也难见雾霭。那么现在所见，真可以肯定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彩色尸气了。
“凌霄，这是尸气之极，不能亵渎为尸气，而应该叫‘福气’。”王秋山神色一喜，要是坟里葬的是他的长辈，说不定立刻就要大行叩拜之礼。
“什么是福气？”王凌霄所知有限，疑惑地问。
王秋山不答反问：“凌霄，你知道什么是尸气？”
“爸曾说过，尸气是人死后发出的气味。”王凌霄想了想，道：“爸还说过，尸气是有颜色的，但是一般人看不到。”
“没错。一般是淡灰色，有毒。怨气重的尸体，尸气是黑色的，像浓烟一样，很邪门，巨毒。还有一种是橘红色的，不多见，极品女尸才可能具有，却是最毒的，沾上就没救了。”
王凌霄“哦”了一声，认真地听着。
“福气是尸气的一种，集天地之灵蕴，与死者自身气息相融，而衍生出的一种全新的气体。”王秋山显得有点兴奋，就连刚才的愁郁也给消解不少，“只有绝佳风水宝地，才能孕育福气，可遇不可求。看来爸没错，你妈的寻龙点穴也没错，月柔的安息之所是个好地方！可惜了！唉，可惜！”说到最后，忍不住叹息一声。
“爸，怎么可惜了？”王凌霄一时会不过意，愣道。
望了儿子一眼，王秋山又是暗中一叹，儿子原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能够举一反三，现在不过一个平常人而已，自己一身所学，也不知能不能学会。想到这里，黯然道：“坟要迁了，你说不可惜，那么怎样才算可惜？”
“是呀，革委会都下通知了，不迁也得迁呀！”王凌霄一拍脑瓜子，气道：“可恼的革委会，为什么要管起坟墓来，不是没事找事么？”
“当然是为了龙穴！孩子，快子时了，时辰将到，你准备一下吧。”
王凌霄总算不太笨：“爸，福气有没有毒呢？”
“不知道。一般尸气要起棺的时候才有，坟头升起来的彩色尸气，更是透着玄乎。为了保险起见，咱们戴上口罩吧，还有最好离福气远一点！”
“好的。”
王凌霄在父亲的指点下，先摆上香案，焚烧纸钱，并且将这次迁坟的原因默默告知。
“告诉月柔，我们带她回家。咱家院子虽然不算什么风水宝地，却也不是穷山恶水，月柔暂时将就着住吧。爸年纪大了，为自己准备了一口厚棺，现在非常时期，月柔先用着。”
王凌霄点了点头，将父亲的话通过默祷传进坟去，也不知里面的灵魂能不能听到。不过这是一种仪式，少不了的，也是对死去的人的敬重。
一般来说，迁坟的时间以不过“午”时最利，以免“午”时的阳气灼伤尸骨。现在是子时，零点刚过，阴气较重，配合殷月柔的八字，总算推出一个不错的时辰，及一点零八分。
所谓不错的时辰，自然对死人、活人双方都利好。阴气太重，父子两人会受不了，而最好完全避免阳气，更有利于月柔。因此时间一到，王凌霄必须马上动土。
王秋山是长辈，不便亲自动手。凌霄则戴上口罩、帽子和红手套，腰间别了一块红布条。铁锹和锄头也系了红布，对殷月柔尽到了最大的礼仪。
淡彩色的“福气”继续氤氲着，似乎能够感应到王凌霄的心意，越来越浓，大有逐渐将他笼罩之意。
四周格外寂静凄冷，几只未眠的乌鸦和蝙蝠，早有预感似的，停在不远处的枝丫上，偶尔低鸣两声，平添几许阴森。小黑蚊成群结队向这边聚拢，飞蛾投火一般扑向福气，反给福气逼得向外纷飞，转向王秋山父子叮来。
这种蚊子是幽灵山特产，只有普通蚊子的十分之一大小，肉眼几乎无法看到，叮起人来起码比普通蚊子还要厉害十倍以上。
“来，把这颗辟毒丸吃了，能够预防黑蚊叮咬，还能阻止一般尸气。”以防万一，王秋山从兜里取出两颗药丸，一颗给儿子吃了，自己也吃了一颗。由于对福气所知有限，心中难免担心。
“爸，我……有点怕！”紧要关头，王凌霄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王秋山怒道：“别说墓中是你的妻子，就算一个普通之人，咱们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何怕之有？”
“我是怕见到月柔，会很难过……”王凌霄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揪扯，当然不是怕鬼，是怕见到曾经的爱人啊。虽然记忆全无，冥冥中，他感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影响很大。
“动手吧。”王秋山表情肃穆，掐诀念了一个破土咒，冷喝道：“动作快点，尽量不要给福气罩上！“
王凌霄闭上眼睛，努力地平复心情。知道这个坟不迁是不行了，终于毅然地举起锄头……
开坟有讲究，有碑先放碑，无碑破前土，不能先挖后。
有句话叫“掘后即绝后”，是十分避忌的。王秋山特别交代过，凌霄谨记心上，因此第一锄下去，自然破去殷月柔“面前”那抔土。
奇迹出现了，一锄下去，坟头像是应和他的动作似的，竟然整个开裂，从里面涌出数不清的穿山甲、五彩蛇、小山鼠、蟾蜍等动物，密密麻麻的，令人瞬间毛骨悚然。
龟、蛇、鼠、蟾，是坟中吉祥物。特别是穿山甲，民间说法为“山龟”，是非常吉利的动物。王秋山的眼睛亮了，突然道：“不要斩杀，不要惊扰，让他们随缘而去！”
其实不等父亲叮嘱，王凌霄早就停下了动作，先等那些吉祥物逃走再继续动土。
正在这时候，奇迹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