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在情感中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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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高考的再次失利,又一度使我抬不起头来,无疑对我又是当头一棒。事实就是事实,命运谁也改变不了,十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当时我母亲并不在家。早在“五一”以前便去了父亲所在的矿区,目的是准备办户口。大人毕竟是大人,能够站得高,看得远。正当我摩拳擦掌,忙得焦头烂额准备高考时,父母早已抱最大的希望,同时也做了最坏的准备。若是我能考上大学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我上学,若是万一考不上大学,就去父亲所在的矿上或他所在的城市谋个差使。父母考虑,我毕竟念过几年书,上过几年学,识几个字,不能兄弟四个都在农村里相依为命。

早在两年前,我上高一的时候,母亲让我哥哥去我所在的学校开过证明。近两年也一直做各种努力,通过关系,找熟人,办理此事。但是由于“火候”没到,证明不齐全或这样那样的条件不足,终未能奏效。现在母亲在那里也不知情况如何?

毕业以后,回到家中,我们弟兄三个支撑着家业。我大哥结婚分了家自立门户。我每天做饭收拾家务,等四弟上学去了,我就和老三就去地里干活。

庄户人家就是这样,农业地里的活怎么干也干不完的。玉米地里锄草,上化肥;棉花打药,隔几天一次,还得整枝打杈;回了家,做饭,担水,收拾院子;家里还喂着一头小毛驴;放下铁锹就是扫帚。棉花地里棉铃虫最可恨,一代接一代层出不穷。棉铃虫大了打药它都不死,具有很强地抗药性。棉铃虫专吃棉桃和“蚊子嘴”(棉桃的雏形)。我和弟弟就去地里抓捕,抓一遍得两三天。一天到晚“长”在地里。

我已断定学业无望,一摞一摞的高中书籍在那里摆着我也懒得去翻。恰巧哥哥不知从哪里借来一本《农村医疗卫生手册》,挺厚的一本书,****时期编的,书页都泛黄了。里面有现代医学,祖医医学,各种病理等实用知识,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我就利用中午或晚上的时间自学起来,这就是我自学医学的端点。

老四学习不错,跟我们小时候一样,挺有希望考上重点初中,结果在升学考试时一炮未响。我们全家以此对上学失去了信心,也没拿老四的学习当成一回事,放任自流吧。村里人也这样对我母亲讲,一个一个上了这么多年,也没考出去——指的是我和哥哥都上到高中,花那么多钱,挺不容易的,别让孩子念了,能识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出门迷糊不了就行了,早一点儿挣钱娶媳妇成家算了。

但是老四是一个挺自强的人,整天不看眉眼高低地请我给他辅导英语。当时我没心思管他,但在他三番五次地“絮叨”下我也就同意了。但我有一个条件,我每天教他几个字母,几个单词,第二天必须记住,否则,第二天我就不教了。老四记忆力特好,第一天学的单词和字母第二天全能记住,也会默写。于是我就一点一点地教他,当时正是暑假,一天天日积月累,他学了不少,也起了一点儿作用。以至于到后来来到东北上学时,尽管耽误了好几个月,初中一年的课程一点儿没听,但功课一点儿没落下,英语还是在班级遥遥领先。后来不负众望,他考入了CD理工学院,圆了全家人的期盼多年的大学梦想。

那段时间我们都很想念母亲,盼望母亲早点回来,母亲不在家这个家就是没有主心骨一样。几个半大小子虽说没闲着,但也不像过日子的样子。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母行千里儿也愁啊!母亲在外也挂念家里,当时没有电话,只能很长时间捎一封信。母亲在外地等了很长时间,办户口的事也没有个眉目,家里扔下几个孩子还有几亩田地,不知庄稼长得如何,很是挂念。母亲便起身回来了。

母亲回来以后,把办户口的事情从头到尾一说,我们也都没有多大信心。因为没有熟识的人,找个人办个事光靠嘴还不行。尽管我父亲的条件百分之百符合要求,也是白搭,只得慢慢等待机会。

但是母亲这次回来说,必须解决两个问题:一、征求我和弟弟们的意见,如果愿意去东北,我们家的地也就不种了,去父亲矿上安营扎寨,户口多会儿办下来多会儿算,指望着种这几亩土坷垃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成绩。母亲说:“你看看从春天种地就抗旱,浇好几遍水,花那么多钱,费九牛二虎之力收点小麦还卖不多少钱。棉花是咱农村唯一的经济作物,从一出芽就得有农药陪着,五天一遍,七天一遍,农药特别贵,治完蚜虫棉铃虫又上来了,棉铃虫又分好几代。得需一个人常年在地里忙活,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收点棉花还卖不上好价钱。寻思卖给小商小贩吧,价钱还高点,十趟八趟也要不回钱来。有的干脆就叫人家给坑了。如果都不愿意去,我们就在家继续种地。”经过两次考试我都“出师不利”,这些年供我上学,家已是一贫如洗。再加上刚盖完房子,家里更是负债累累,债台高筑,我再拼命厮杀亦是浪费时间。再说我也二十多岁,眼瞅着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跟我年龄相仿的同学、伙伴有的已结婚有了孩子,我再这样光阴虚度,必定是危机四伏。穷则变,变则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四弟年龄小,不参加意见,反正走到哪里都是念书上学。二、老三的去留成了我们讨论的焦点。当时我弟弟已处着对象,虽然没有定亲,但是当时本村里一家有一个女孩,那家父母相中了三弟的品行和为人,一直托人给说媒,上赶着与我们家结为“秦晋之好”。

三弟十四岁就辍学了,因为厌学,开始拔草养羊。后来就卖雪糕,卖糖酥棍,做起生意来。他是我家唯一一个“商人”。三弟能吃苦,不怕困难,卖雪糕时,常常是起五更,睡半夜。我赶在家的时候看到,晚上两点多借着月光一个人骑自行车驮着个大箱子去二十多里地的雪糕厂去批发上货,然后回家吃饭,吃完饭再走街串巷下乡去卖。一边走,一边吆喝。天那么热,那么渴,自己也不舍得吃一个。自己带点开水,带点干粮,中午天正热的一两点钟,回了家顾不上吃饭休息,把一大堆“伍分”硬币一股脑往炕上一倒说:“给我查查今天挣了多少钱?”然后开始整理冰糕箱子,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我们急忙帮他清点“战果”,告诉他挣几块钱,他挺高兴,才踏踏实实坐下来吃饭,休息。别看老三不爱上学,做生意可有一套。他头脑灵活,随机应变,很明白做生意的技巧和奥秘。中午天特别热,又没有风,雪糕不能贱卖,抗价。天晚了,一看要剩下了,赔本给个本钱也得出手,“货到地头死”。

有一次他看见一个客车出故障误在半路上,上面的乘客又热又渴,纷纷出来凉快。我弟弟一看是个机会,赶紧“奔赴”那里送货,货卖完了又来一趟,不失时机,见风改舵。

在农村,修房,盖屋,娶媳妇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尤其是穷老百姓。我们家批下了十八米见方,五米来深一个大坑作为宅基地。我们全家人共同奋斗,一起上阵,有时间就拉土填坑,经过三年的艰苦卓绝地“愚公移山”,终于“天堑“变平地。其中我弟弟的功劳最大,他功不可没。有一多半以上都是他赶着小驴车,一车车拉出来的。那时,我在外地念书,哥哥在邻村教小学,都没有长功夫,只有老三起早贪黑,不辞辛苦的忙碌,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农村浇地的时候,有时候一天浇不完,机器设备安装在田地里,怕丢了。我弟弟一个人冒着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夜晚去荒山野地里看守。冬天地里不忙了,他还跟着别人去建筑队盖房子,风餐露宿,蹬爬上高,非常艰苦,严寒酷暑锻炼着铁打的汉子。

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性格不稳定,他也有耍性子的时候。他不想干的事,谁说也不好使;他想干的事,拦都拦不住。有一次他批发来糖酥棍,不愿出去卖了,谁劝也不听,我和哥哥正巧有时间,我们俩人走街串巷,转了好几个村庄,吆喝了半天,也没卖几份,还是剩下了不少,若是老三“出马”,肯定不在话下。

人们都说,上帝在为人们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同时为人们打开一扇窗。天生我材必有用,用农村的话说就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男人靠才,女人靠貌,小伙子你没有才能,好逸恶劳,无所事事,即使你长得溜光水滑,打扮得像明星大腕一样也是驴粪蛋子——外面光。徒有虚各,腹内草莽,也可能打一辈子光棍,无志空活百岁。女人好看歹看也能嫁出去,只要将就条件很少有剩女。院子里遛不出千里马,温室里长不出栋梁材,男人应该到大风大浪中去磨练,去奋斗,经风雨,才能见世面。

人穷志不穷。母亲常说,穷人要有志气,有骨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三弟在建筑干了一年徒工,便学会了瓦匠盖房的活。自己能单枪匹马,也能领工干活,村里乡亲们都伸出大拇指说“老三真能干”。他忠诚老实,为人正直随和,说话风趣幽默,谁见了都爱跟他开玩笑。

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本村才有人上赶着要把女儿嫁给他。一是为了养老送终,另一个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我们全家人一走,这门亲事肯定就黄了。我和母亲权衡利弊,考虑再三都不同意老三走。家里有房子有地,有人给介绍对象,多么有利的条件!

但老三自己不愿留在农村老家。围绕着这个问题我们展开了“拉锯式”讨论。老三一会儿同意,一会儿又反悔,有时我们讨论到半夜,做了大量思想工作。到最后终于做出决定:我和母亲、四弟先走,留三弟暂时在家看守。

1989年11月9日,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养育我二十多年的热土,坐上了通往关外的长长列车,拉开了我们“闯关东”的序幕。

身为兄弟,同是一奶同胞,论吃饭,我没比别人少吃一口;论个子,我不比别人矮一寸,为什么我就一事无成。况且我还比弟弟多念几年书,多识几个字,我也要努力拼搏,到社会上去“闯荡”。去东北时,我只带了一本《农村医疗卫生手册》。读书的人,到什么时候也不要忘记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