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月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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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考验

他,是一位书生,十年寒窗苦读,青衫缝缝补补。累了,嚼着‘子曰’;困了,吟着风月。家徒四壁,凭借着一盏油灯,确立下青史留名的志向。他相信有志者事竟成,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街坊邻里的嘲笑,亲戚妻子的不满,父母朋友的失望,他都一笑而过,因为他把他们都当做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他,没有朋友,放弃了亲情,丢掉了家。在他眼里‘世间温情,怎比得过那堪,梦里功名’。除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野望,他不需要其他的累赘,一身轻装足以。

终于,时光没有辜负他。而立之年,骑上一匹白马,身披火红的状元袍,两旁是那些过去冷言冷语的人,从他们艳羡的眼光中他得到了满足,功名回报了他几十年的辛苦。

状元及第,仅仅是他人生的开始而已,他的梦是取得圣人的名。

一身官服穿十载,穿的四处补丁,看不出颜色,用手一扯就是一根线头。烧火用的柴,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仆从山里打来的。官邸后院的空地杀那个开了一片荒,亲自种上黄瓜、豆角,每天公事一完,就换上粗衣,扛着锄头,干着农活。全家人都吃着粗粮,一年到头不知肉味。

韶华没有辜负他,他得到了‘为官清廉’的名。

朝堂之上,他敢做敢说。就算面对九五至尊,他也敢出言嘲讽,更何况他的那些同僚,他从来都没有和那群所谓的同僚蝇营狗苟的想法。举荐他的上司侵了民权,原以为他会看在提拔之恩的份上,睁一只眼比一睁眼,没想到他挥起屠刀‘六亲不认’。万人之上的帝王稍稍逾了古礼,他都直言不讳,可以做到抬梓觐见,不改不休。

流年的树上结上了朱果,他得到了‘刚正不阿’的名。

江湖之下,他克己复礼。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老仆,一日打柴归来,他却发现柴火枯干,不似新打的,于是讯问老仆。老仆不敢隐瞒,推说街上有人巴结他,送的柴火。他脸色一变关起宅门,吊起老仆就是一阵毒打,最后让满身伤痕的老仆背上木柴,还回那户人家,就在那户人家的门口留下一旦柴和一具老人的尸首。他的六岁的小女儿,玩耍时商贩赠他一块大饼,他闻之大怒:官宦之后,怎能食那白来之物。于是饿其几日,他女儿被吓的啼哭不止,不吃不喝,最后竞饿死于房中。

白发雕刻了容颜,他得到了‘一门皆清,子孙皆明’的名。

在官场上被视为异端、视为魔鬼的同时,在民间,他渐渐成了‘神’,成了处于弱势百姓希望的寄托。在下层民众心中,他就是善恶的最终裁判,是传奇式的大英雄,千年难得一遇的圣人。

每天到他宅邸求见的百姓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是进来无事相求,之所以进来仅仅也只是为了看看这个‘圣人’的容貌。各地流传出他的传说,说他能驱妖辟邪。茶馆里,一声惊堂木,评书里都是他犹如‘圣人’的事迹。

茶馆外,一身轻衫的他笑了,诡异的笑了。周围是蜂拥而至,一睹‘圣颜’的人群,他看到艳羡、崇拜、尊敬,他看到他名气在这个时代,不,在万古都会名扬下去。

人群中,他仰望苍天,张狂放肆的笑,笑的头上那苍苍白发不停的震颤。众人不解,也跟着、附和着这位有‘圣人’之名的笑声。他的妻子整了整他有些被人群挤乱的衣袍,问道:老爷,今日甚是开怀所为何?

他倪了众人一眼,他做出他一生中从未做过逾越古礼的动作:双手抱胸,一脸不屑,斜视众人,噙着冷笑。

明明烈日当空,他却说了一句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月,好美。

“轰”的一声。

就在这句话音刚落,景物都开始光怪陆离起来,整个世界开始崩塌瓦解。他的白发渐渐由白转黑,容颜变为一个狂傲的青年,一身青衫,周身泛着剑气。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恭喜你,年轻的剑修,你通过我的考验。”

他,出生赤贫之家。从小就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小混混,美其名曰:游侠儿。最大的嗜好便是赌博,期望一朝家财万贯,头戴紫金冠,身着金缕衣,腰系玉腰带,足踏乌青靴。可惜期望越大,失望也便越大。

他不服,不甘赤贫一生。偷、抢、骗、赌……无所不用其极,他最爱的事便是抱着金银入睡,吝啬早已深入骨髓,贪财将他的性格刻画的淋淋尽致。但是不义之财,也让他遍体鳞伤。不甘、愤恨充斥于牟眼深处,在他眼里宁愿低贱的活着,也不想贫困度日。

低贱,不错甘愿低贱。在那个夜里躺在丑妻身旁的他,心里越想越是沸腾。他像是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兴奋的全身发抖。他想象着自己,睡在金银的床上,抱着朱玉,床下是遍地的珠宝。想象着自己这间四处漏风的土房,换成了青砖瓦舍的大院。想象着自己在自己宝库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数着他的财产。

但睁开眼,眼前却是呼呼大睡的丑妻,他一咬牙跳下床,抓起桌上的利刃,一挥刀,这一刀他要切断贫困的前半生,就算后半生死后化作身体残缺的孤魂野鬼他也不怨,怨也只怨上天让他赤条条来到世上,却居然还想让他赤条条走。

他有了一个低贱却蕴含机遇的职业,世人称这个职位为‘太监’。

他收起自己吝啬的性格,敛起贪财的神色,装出人傻好欺的表情。宫里,他总是干最苦最累的活,赌博他总输光一个月的俸禄,吃最差的,用最烂的,干最苦的。他隐忍,压下心中对金钱的渴望,迫使自己得到一个‘傻子’的称号。

他成功了,所有人都对他掉以轻心,都认为他是一个胆小怕事,毫无野心的傻子。

他成功了,众人眼中的傻子成功了。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傻子居然敢接下一个惊天的豪赌,他将命运赌在了太子身上,压下了所有身家,甚至是生命。在赌局开盘之时,这个别人眼中懦弱胆小的小太监毒死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成功了,傻子成了新任帝王身边的宠臣。他有了自己宅邸,有了爵位,有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一直被他压抑着的野心在这一刻喷薄而出,蔓延至整个帝国。他不在乎骂名,也不在乎清誉,根不在乎低不低贱,他要的仅仅是金银。

他爱财,甚至他的养子夜晚使用的油灯,多用了一根灯芯便招到他的毒打;他爱财,他的父母被人绑去,威胁烹杀他们,索要赎金时,他甚至毫不犹豫的回到:要钱没有,愿分一杯羹;他爱财,地位只不过是他敛财的工具,走私、开赌、卖官、通敌……只要有财,什么事他都愿意干。

深夜做梦,他最怕梦见自己被人撤去职位,夺去金银,又变回那个睡在土房里的赤脚汉子。他是个赌徒,从小就是。他可以输掉自尊心,卑微的舔着主子的脚,只求主人能给他想要的‘骨头’;他也可以输掉亲朋好友,出卖自己的感情。

当他垂垂老矣,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积累了多少财富,因为他的钱财在他眼里都是他最亲爱的儿女,养在深闺,潜藏在阴暗角落里,只有他能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他们,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他将灵魂早已出卖给了恶魔,因为恶魔能给他想得到的。他不认为自己这样有什么过错,他很满足,很快乐,他希望他的财富能一直积累下去。

但是有一天他意识到来着苍天最深的恶意,老天居然想夺走他的财富,夺走他的子女,想让他‘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他恐惧了,惊恐中有蕴含着巨大的愤怒,他不甘,他不服。他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无论是他的下属还是他的亲人,甚至是他养的一条他最喜爱的老狗,他都觉得在他死后他们会霸占他的财产,掠夺他的‘子女’。

他每天阴沉着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没人的黑屋子里,愤怒的咆哮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苍天似乎与他想的恰恰相反,充满了善意。他运到了一个和尚,和尚告诉他想要保留下他的财富,唯有长生。而长生的办法有一个,就是按照他的方法血祭了整个帝都,这样的话它便可以获得长生。

他笑了,他信了。他又一次感觉到当年睡丑妻边那股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兴奋的几乎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夜夜睡不着。一如当年,挥下下体的那一刀,在他眼里这一次也只不过刀挥下去力气要多耗一些而已。

一如当年,还是用毒,还是一场豪赌。当几十万生灵笼罩在毒气当中,看着他们的身体一点点的被毒气腐化成血水。他知道这一次他又赌赢了,他可以和他的财富永远才一起了。

死城前,他对着苍天放声大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微风带来混杂着血腥气味和尸体的腐烂的味道,他敛去狂姿,摸了摸右手手背,自言自语的呢喃道:“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新奇的经历呢,原来也只不过是屠了帝都而已!”

像是在回应他的言语,一时间天地由死寂变为风卷云涌,天地的重压向他袭来,无形之力压裂了他所站的土地,他只是微微一笑,视周围发生的一切为无物,越发深情的注视着右手的手背。

压力、窒息、撕裂……他像一张纸一般被这天地之力挤成齑粉。可是明明化为了空中血雨,他的声音却仍然传了出来:“雪月,便是我的家。除了这个家,其他的一切,是生是死,是存在或是毁灭,怎么可能能动我分毫!”

天地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哂笑一声,虽然没有形体似乎仍能感到他的那股淡然处之,“在我毒杀帝王,完成那场豪赌的时候。”

苍老的声音似乎沉默了半晌,“那你为何仍继续走完下面的过程?”

他掸掸衣袍,促狭道:“好奇,后面的剧情!”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寡情的法修,你通过了我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