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几分钟,还没见到车的影子。我的内心狂乱地跳个不停,“卧槽,快点来啊,车!”我焦急地自言自语。远处忽现两束灯光,一辆白色的大众停在了我们旁边,“是你们吧!”司机摇开车窗问我们,“是我们叫的车!”L兴奋地说。司机见状未等我们说话便识趣地打开了后背箱。我们几个慌忙往里面放行李。
我率先跳上了车,L与晓苹也跟着上了车。车子缓缓启动慢慢向远处驶去,“离开了!”我抑制不住兴奋,“是啊,离开了!不敢想象啊。要是像寝室里那俩孩身份证什么的都被老师压着,想跑都跑不了啊!”坐在我旁边的晓苹也有些兴奋,坐在前面副驾驶的L回头冲我俩笑笑。
下了车,在黑夜多彩的霓虹灯下,是热闹的街市和熙攘的人群,与之前的“鬼厂”是另一番景象。“你先看着行李,我俩进地铁站看看,买了票再出来找你。”L向我说,“好,你们去吧,我就在这路边等你们。”,他俩走后我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一阵冷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外套还大敞开着,我忙拉上衣服的拉链。独自一人呆坐在左海寒夜里的街头东张西望,想在最后看一看记住些什么。却一抬头望见马路对面鲜亮的玻璃窗里,一个精致的小圆桌子子上,相对摆着两杯咖啡,一位美丽华贵的女人,正翘起小拇指轻轻地搅动着杯子里的白色小勺,脸上流动着醉人的笑容。女人的对面是一身休闲西装的外籍男子,正冲着女人优雅地微笑。啊!似曾相识的场景,好像是在电视里见过,那才是成功的人生啊。而我们仨还在得意从厂子里跑出来。我低下了脑袋苦笑着。
当我再次抬起头扭向一边时,忽然看到不远处路灯下站着一个穿白色雪绒衣的女孩,从侧影看有几分像“水晶之梦”!是她吗?有些不太确定,这时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是她又怎么样!当我再细看时,那女孩的耳朵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是耳环吗?我猛然伸手去摸内衣口袋里的那副随身带着的耳环,却空空如也了。“oh!no!”我脱口而出,大概是与老伯拉扯中掉了吧,算了,我如今这副吊样还留它干嘛,这样想着,我又重新低下了头。
我正自怨自艾,天空中突的竟劈出一道光缝。好像是黑幕被人用刀划开了一条口子,光缝迅猛散开,那光芒如白天的太阳。我下意识地闭起了双眼并用两手遮掩,大约过了几十秒光芒又忽地暗了。抬头望去,只在远远的天边有一小根好似棍状的发光物体向西边疾速飞去,不久便彻底消失了。
街上的人们都无不惊奇,有些人还举着手机向天空拍着。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我靠,刚才那是什么呀?”“什么东西你看见了吗?”L和晓苹惊叹着朝我这边走来。“这趟左海行还真是奇特,说不定是哪个飞机爆炸了!管它那,赶快去火车站吧,晚了我订的那趟火车可赶不上了!”见他俩人过来,我提起行李冲俩人说道。
晓苹没有坐过地铁生疏得很,而我显出一副老鸟的样子。这会儿已经晚上八点了,地铁里的人不是特别挤,对我说来比较麻烦的是进出地铁站的台阶和过安检,因为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着实不方便。我们在宇佳汇中转站下了地铁转坐一号线去火车站。宇佳汇站应该是左海最大的地铁站吧,依然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去买几瓶水,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晓苹说。“行,我俩在这等你!”L回道。晓苹往往远处商铺走去。我也放下了行李,环顾四周,看着地铁站里行色匆匆的人群。不经意间,我看到角落里有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怎么看怎么像周楠,他身边站着几个穿工装挂着工牌的的青年男女,每人手里还抱着一摞广告之类的传单,周楠好像正冲那几个人发火。我看着百分之七八十像周楠,吓得提起行李就往前急走。“你去哪?慢点!”L在后面喊。“我在地铁上车口那等你们!”我喊了一句,加快了脚步。
一个人猛的从后面拉住了我,难道是被周楠认出来了?我很很尴尬,勉强转过脸去却发现是一个穿着简朴的中年女子。“喂,你好先生,你看一下我的包。”那女子说着把包递给我看,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包没什么特别,我迷惑地望着女子不知所以。“你看,我的包在地铁上被人划了条口,钱被偷了。年轻人做个好事,帮忙给我些路费吧!”她指着包上的划口让我看,我看看划破的包有一丝犹豫,却没说半句话。“我是做粮油生意的,去见朋友,没想到在地铁上钱包被人偷了,帮帮忙借我点路费,你把电话号码留下,我回去一定好好谢你!”,那女子又悲切的说着。听到这我心里一动,再看那中年女子干裂的嘴唇,心也软了稍稍迟疑了下,就从内兜里掏出五元钱给了她。“谢谢你啊!你真是好人啊!你电话多少?”“157......”我回道,“我给你打过去,我姓李,你存一下我的号。”,我的手机响了,拿出手机,存了号码,我仍急步往前走。哪知那女子又紧跟着我,“你好,你再可怜可怜我给个晚上的住宿费吧!”,我着急着往前走不愿再会理她,她却一路扒着我的胳膊说个不停。我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干什的!”后面有人喊了句,那女子转瞬消失在人群里。
是L的声音,L和晓苹从后面赶上了我。L问我怎么回事,我并未向他多解释,只说是一个拉人讨钱的女人。我们仨坐上了去往火车站的一号线,往火车站方向的人还挺多,地铁里已没了能坐的空位。我们仨扶着把手站在车厢里。我一侧的座椅上有几对青年男女,操着HN话有说有笑,我听着好不熟悉。“你看,东亮明珠!”晓苹突然激动的指着窗外说,我顺着晓苹指着的方向隐隐约约看到东亮明珠的灯塔。“哎,可惜啊,说是来左海了,哪也没去过,本来还计划元旦的时候去外滩看看烟火,现在没机会了!”,后来我再想起晓苹的这句话不禁感慨唏嘘,难道人生真得有命运这回事?“广州也别不错,有机会咱们再去深圳香港转转,早几年还能去东莞玩玩!哈哈”L开起了玩笑,“哈哈哈”我与晓苹也笑起来。
人来人往最密集的地方便是这火车站,尤其是左海的火车站。多少人怀着梦想奔集于此,就如那汇于此地奔涌入海的大小河流。多少人渴慕而来,又有多少人失意而归。由于我与他俩是各奔南北不在一个候车室,我们便在这个热闹非凡的左海火车站进站口大厅分别了。走的时候L仍拍着我的肩膀说:“在家如果呆不下去,来找我们!”我也拍了拍L的肩膀:“好的!”。之后我们便混入了各去的人潮中。别了左海,别了我的”管理层“梦——
回到家后由于快过年了,父亲也没怎么管我,也可能是真得对我失望了。曾经父母也张罗过我的婚事,到处托人介绍,希望能碰到一个。后来屡次失败,他们心气儿也淡了下来,我与父母挤在一处五六十平的房子里,原来爷爷留给我们一处老院,五年前我刚毕业的时候那里棚户区改造拆迁了,当时父母激动得把毕生的“劳累”大把大把交给了“开发商”,一生“劳累”补得了两套房子。可结果五年过去了,仍然是一片刚刚建起来的地基停摆在那里,开发商换了一个又一个。又偏偏父亲厂里这几年不景气,母亲也只是到处给人帮零工。所以虽然五年了家里还凑不出个新房子的首付钱,我又没个正经工作,那女孩怎能相得中我?家里不管我了,我似乎得到了自由,得到了这可怜的自由。到家后我又是混了很久很久,终于实在混不下去找了份糊口的工作,稀里糊涂的过着。对于女孩我也不再贪恋了,又满足不了人家的要求,还希求什么?算了,就这么吧,得过且过!
年后甜妹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正中祥富徕正在招人。而此时再听甜妹的声音竟有些腻了,没有年前那时甜美了。左海的逃跑让我对自己没了信心?我究竟是不是块废材?现在我也总是会想如果当初在左海没有遇到L他们,如果我在左海坚持了下来,坚持到了我在进厂前夜下过的决心到年底,那么现在我会是怎么样呢?归根到底在左海心是忙乱的,没有跟脚的,遇到了一起小风浪便很轻松地被拔起了。哎!不论怎样都回不到过去了!可在左海经历的种种,仍一直萦在我脑海中,仿佛一切就在昨日。我很难忘记那一座座的工业区和一批又一批的孩子,我敢说是这些孩子扛起来了很大一部分的“中国制造”.当我还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听课,还在街上懒汉似的游荡颓废时,他们正在那无尽的流水线上挥洒着苦涩的梦想,压缩着等待绽放的青春。这些远离家乡故土的人,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挣钱回家,可又不那么简单,他们的背井离乡不再也不仅为一碗粥而活。
至于左海的那一行人,黑南,胖孩,壮男我彻底没了他们的消息,不知道他们如今又在哪里打工。还有老家伙,在祥富通究竟坚持了多久,现在买上新车了吗?还是仍然给别人开车?晓苹,起初还经常在朋友圈发一些激愤的话语,后来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只偶尔能看到他发的一些感慨。兄弟你现在闯出一片天地了吗?亦或是和我一样终究又回了家乡?那个总是很有激情的L在我刚回家时总会在我发得少得可怜的几条朋友圈下点赞,开始我还真以为在左海遇到了一个知己。但在我回家大约半年后,L跟我在微信上进行了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聊天,这次之后我们再没联系过,他也再没给我点过赞。与L的这次聊天让我细思极恐,不寒而栗。我把与L的这次对话记录如下。
“最近在干嘛呢?”
“在家,没干嘛,你呢?”
“在家找到工作没?”
“呃……还没有呢?你呢现在干嘛呢?还在广州吗?”
“没有,我在南安,一个亲戚的厂里。”
“哦,不错呀!”
“你来不来,这里正好缺技术员?”
“技术员?可我啥都不会啊?”
“没事,只要你想来就可以进,咱有熟人?”
“但是我什么都不会啊,具体是做什么的?”
“你只要来就行,就是坐办公室的!”
“具体是干什么的?”
“你来就知道了。”
“是做什么的?”
“电扇。”
“我对电扇一窍不通啊!”
“没事,咱有熟人!”
“具体工作内容是啥?”
“就是技术员,工作很简单!要来快来!”
“厂名叫什么?”
“在不在?厂名叫什么?”
“在不在?”
“就是NA市的一个厂,你来就知道了。”
“毕竟新安离南安挺远的,你告诉我厂名,我先了解了解,考虑下,我还是不想出新安市。”
“在不在,厂到底叫什么名?”
“在,我是感觉跟你关系不错才让你来,你不信我,就算了!”
“我没有不信,太突然,我得考虑下,那厂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考虑吧,你要信我就过来了,机会错过就没了?”
“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在不在?”
“在不在?”
“在,机会难得,信我就快来!”
“我考虑考虑吧!”
“那你考虑吧,回聊!”
“回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