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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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梦 朱砂

“朱砂,乙未年小满。”忘川后院的酒冢内又多了一块新碑,朱砂写就的两行小楷带着跋扈的色彩附于碑上。她负手立于廊下,仰面感受着飘扬在空中的微雨。回廊内薰风涌动,吹得她衣袂明灭像极了一隅孤星,单薄清丽。

她抬手,抽出发间的银簪,青丝如瀑泻下。旋即皓腕一翻,银簪中寒刃隐现,分毫不差的钉在了酒坛边某人额前一寸的墙上。

“别的不会,破事一堆,在忘川呆了这么久,偷酒的功夫倒是见长啊。”花葬笑着,笑得唐泽后背直冒冷汗。老板娘的藏剑簪他是最熟的了,这辈子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的一时手贱。

那日适逢惊蛰,天下着小雨,空气中弥漫着花木的甘甜味。她正百无聊赖的伏在柜台上核对酿酒材料的清单,店门上的铜铃响起,顶着一头酷炫发型的泽爷几乎是从清漆雕花木门里晃荡进来的。时间在花葬一段长时间的蒙圈之中流逝,向来淡定的她竟也忍不住残念:这杀家兄弟哪来的。

“你这,都有什么?”浑身散发着狂拽炫酷气场的泽爷扯下墨镜亮出了一团嚣张的眼线。

“本店主推桃花酿,另有各式自酿的果酒米酒药酒,下酒小菜在您左手边的价目表上。您看您有什么需要的?”强行无视画风突变的不适,她以到位的商业口吻说着介绍。

“就这个。”他指着花葬身后的一坛题着鲛人泪的酒。意味不明的笑着。花葬心知他并不会买,却还是耐着性子转身去酒架上取酒。那坛酒偏高,她仰着头去够,忽然感觉发髻一松,伸手一探,挽髻用的银簪果然不翼而飞,她以为来的是小偷,目标就是她头上的簪子,急急回身。去看见把玩着簪子笑得一脸痞气的唐泽还在原地。

“给,你的簪子刚才滑了。”他咧着嘴角一脸得逞的得意之色。

“谢谢了。”她堆着笑接过银簪,抬手拢发,长发扬起的刹那乌黑的秀发间便猝不及防的闪现一道寒光。待唐泽回神,短小的利刃已抵在了他的右颚。

“哟,这不听话的簪子又滑了,大迎,颊车,牵正这几个穴都可以把你扎成面瘫,您看您有哪个需要的?”她披散着头发撑在柜台上,笑得愈发灿烂。而先前还洋洋得意的人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花葬也懒得再等他缓过来,开了那坛鲛人泪就灌了他数杯。

鲛人泪取自鲛人落泪成珠的传说,记载的是她的一场拂晓时短暂的梦境,梦中那人眉目依稀,但却清清楚楚的有泪滑下脸颊,凝成了泛白的天边一片寥落的星辉。那人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口型看来,说的竟是此情可待。那****便取来药材酿下了这坛以安神助眠为主的酒。

酒过三巡,加之药力强劲,唐泽就这样晕了过去。再醒来就看见自己全新的阳光健康的板刷头之后深切体会到落入黑店的危机,想溜无奈手脚都还酥麻。他抬眼瞅了瞅埋头整理药材的花葬。

“诶,姐姐,我什么时候能走。”语末,是一阵长长的寂静。

“哎呦呵,黑店啊,我还就不走了,饿死在你这里你没得清闲。”痞气的语调慢慢悠悠的念叨着,花葬头也没抬,随手捡了捆蜈蚣干甩了过去。

“吃,别客气,蜈蚣干压惊去毒。”

“。。。”遇到这样的人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东南枝这样的东西了。

“不是,这位姐姐,我这也没怎么你啊,没必要是不是。”

“是没必要”花葬踱步到唐泽跟前。笑得恬淡“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她依旧笑着,一只手却提起了唐泽的衣领。“以后耍流氓离花姐我远一点,懂?”语气骤然加重,她将一张纸条按在唐泽的脑门上,后者揭下来一看更觉得绝望了,他喝的到底是什么啊,按滴卖的吗?然后,那个痞气的杀马特就变成了这个板刷头的唐泽,虽然一直不太平,但好歹也是个劳动力。

往事活灵活现的在脑海里上演,她不禁笑出了声。再撇了一眼抱着酒坛一脸幽怨的小伙计,原先心里的郁结已消散不少,干脆让唐泽挖出那坛叫朱砂的酒。她想看看,自己无力解脱的梦境到了这样一个粗线条的人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这坛酒名为朱砂,色泽也是鲜艳的红色,里面的确加了朱砂,因其内服有烈毒,故而不宜过饮。少量的珍珠粉可以削弱朱砂活血的功能,达到平衡的效果。

“如何?”见他饮下,她才问了句。

“奇怪,刚入口有点腥,不过立刻就有股浓香散发出来了。是,,你说过的辛庚?”

“不错,辛庚性温,可以中和这几味主料的寒性,馥郁的浓香可以掩盖珍珠粉的腥味,不过,你就没喝出别的什么来?”她也坐下,自斟了一杯。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心口闷闷的,喉咙上像被火烤着,就像是,,是,,”唐泽放下酒杯,按了按自己的喉咙。

“哽咽。”花葬笑了笑,看着唐泽后知后觉的惊诧,晃了晃那盏酒杯。“想听听背后的故事吗?”她仰起白皙的脖颈,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庚辛绵延悠长的香气将她的意识层层包裹,那夜猩红的梦境随之展开。

“这场梦开始于一片混沌的红色,渐渐的那片红色变得可以辨别后,我发现我在一间新房里。凤冠霞帔的新娘正端坐于红罗帐内。我看不见我自己,就好像我在那个世界之外。到处是明晃晃的烛光,香炉里袅袅的腾着细烟,是广藿香的味道。那位新娘安静的坐着,我知道她在等待,听着屋外的人声鼎沸,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欣喜和甜蜜。一切都那么美好,我仿佛都能看到下一刻红光满面的新郎推门而入。然而有时梦境的发展比现实更加事与愿违。”花葬顿了顿,平稳了自己的呼吸。

“新郎的确带着微笑推门而入了,他的脸上没有血色,大红的喜服上暗红色的血迹斑斑的洒满了衣袂。他将手中的长剑弃于屋外反手阖上门,一盏一盏的将烛火推翻,火舌蜿蜒上华美的罗帐,他却任旧从容的端起合卺酒与她饮下。火光凄美哀绝,这时我才发觉其实屋外的人声鼎沸并不是喜宴的觥筹之声,而是战场的厮杀哀嚎。原来那位女子是在这样的局势下等着他,最后他们相视而笑,相依葬身火海,没有海誓山盟天崩地裂,却用他们的无言与对彼此的信任诠释着什么是至死不渝。”话毕,花葬又冲呆住的唐泽笑了笑。“怎么,觉得你的老板娘是个神神叨叨的疯子?”

“额,那倒没。只是听得有点感怀。”唐泽又吞了口酒,浓醇的酒香萦绕在他的周身。花葬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吞咽着“朱砂”只轻笑一声,心下了然。这个世上谁没有点故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卸下心防一吐为快的不是吗。正因如此她也会隐藏最后的一段梦境。她的视角和那女子合而为一,她看见的依旧是那样的口型。

“此情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