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堆藕火。
火红火红的火焰要冲上天,噼里啪啦的声音却又听不见。浇上汽油的木柴在炸裂,仿佛被周围的音乐带动、跳跃出点点火星子。
音乐在震动,火焰在飞舞,红红的火舌,吞噬着夜色。黑色的油烟带着噼里啪啦的木柴声挑动空气中的荷尔蒙。
这个地方吕岩很熟悉,这个地方曾让他为之迷醉,又曾离去。
燕京东城三十八里有几个工厂。
工厂是废弃的工厂,不知道为什么在燕京周边竟然一直荒废着。
五年前,这里的其中一个工厂来了几个年轻人。这几个年轻人左看看右瞅瞅,把这里租了下来。
荒废的工厂开始变得热闹。再后来,人越来越多,工厂旁边的几个工厂也被一同租下来,热闹的地方越来越大。
人多了,变热闹了,这里也开始变得乱。
然后,规矩慢慢的在一次次碰撞中形成,一个叫做“二十九号”的组织诞生,叫做“二十九号”的地方出现在许多人的口口相传中。
“二十九号”,一个只在许多人梦中出现的地方,一个被人追捧,被人厌恶的地方。
“如果你喜欢它,这里是天堂;如果你讨厌它,这里是地狱。天堂或地狱?这是一个充满理想和疯狂的地方。”这是知道的人,来过的人对它的评价。这个评价亦被众人认同。
这里就是“二十九号”,“二十九号”是这里的名字。
今晚,三月二十九日,又一个活动日。
在藕火的四周是一排排汽车,这些汽车有越野,有跑车,有皮卡;有原装,有改装,还有报废的车。车,不论大小,不按价值,杂乱又不失秩序的排列成一个个小型汽车平台,平台似山丘,似河流,似凹谷,从高空的角度俯视,形成一种独特的钢铁魅力之画,带给无数观者强烈的心灵冲击。一种狂野张扬的气场扑面而来,震撼心灵。
此时,武信阳就看着他眼前四五个穿着奇装异服,头发赤橙黄绿,打扮非主流“妖魔鬼怪”站在由汽车顶棚组成的高台上吹拉弹唱、纵情的扭摆肢体。
亦有七八个穿着宽大的节日华服,敞开了衣襟,坦露着胸脯,披头散发的男男女女者纵声高歌。
哦,这里还真有几个货真价实的洋鬼子,金发碧眼好似猫,黑不溜秋吓人鬼。他们反而没有穿什么奇装异服,只是当他们穿着最正统的大明华服,在这个混杂的地方,用纯正的中国话鬼哭狼嚎,这才是最大的奇怪。
火热、激情,黑暗、迷乱的气氛在碰撞,舞台上和舞台下,他们都在享受着。
然后,在音乐声中,机车的轰鸣声、男人的嘶吼声、女人的尖叫声想和相伴组成一场特别的交响乐。
“走,一起玩。”吕岩拉着发呆的武信阳沿着金属通道向场中走去。
“风哥!”
“风哥来了。”
“风哥好。”伴随着吕岩的脚步,不时有人打着招呼,一声声问好传入耳中。
在这其中,有一些人问着身边的同伴,“这谁?这么叼?”
武信阳的心中也有疑惑,看着吕岩,又看着路两旁自动闪避的人,“怎么叫锋哥?”
陈悦看着武信阳的神情,笑笑。
这时,一个膀大腰圆,胳膊上可以看到纹身的光头男向吕岩走过来。
而从旁边人安静的样子看,他在这里的威信不小。
吕岩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光头男看着吕岩。两人默契的同时停下脚步。
紧张的气氛在这之间产生。武信阳看到光头男人在火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的头皮,以及满脸横肉的样子,心里一哆嗦,双手情不自禁的攥起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武信阳曾经听人说过吕岩在这里和别人的冲突,“难道?这个就是······”
然而场中的这两个男人却在几乎同时笑起来的时候,又拥抱在了一起,从他们的手掌和背部接触之时发生的砰砰的响声,可以看出他们有多高兴。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再一次热情的相拥,吕岩和光头男飞快的分开。
“靠,奶奶的熊腿,力气真大。”光头男一边想着,一边抱怨道,“这几年跑这么远,也不知道回来看一眼。”
“大山哥说的是,这小子如果不是我去找他,还不知道能躲到什么时候。”陈悦和陈大山合掌之后说道。
大山哥,本名陈大山。人如其名,身材厚实,声音厚重,像座大山。更搞笑的是陈大山在自己的背上真的刺了一副大山图。
“还行不?”陈大山看着吕岩的手,猥琐的笑道。
修长,有力的一双手出现在陈大山的眼前,指节处的茧子清晰可见。这既是证明,也是勋章。
“你看还行吗?”吕岩笑道。
“要不,一起来一个?”陈悦把背后的装备提到跟前,看着吕岩的背包。
三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最终注视到那个在熊熊烈火当中的金属高台上。
“走!”
“哈哈哈哈”
舞台上,三个男人齐步上台,一跃而上。
舞台下,早已响起阵阵欢呼和期盼。
“风哥!风哥!”
“大山!大山!”
“陈悦!陈悦!”
三个名字,一种声音,此起彼伏。
“明天会下雨”
“明天会下雨!”
“明天会下雨!”
当三人站台在上摆好位置之后,台下开始响起观众的呼吁,而这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齐整。
一阵SOLO之后,“二十九号”短暂的安静下来,吕岩抬头看着天,轻轻的吐出“明天会下雨”。
然后,贝斯,架子鼓,相继活动开来。
“明天会下雨”
“明天会起雾”
“明天要有风”
“明天要打雷”
“明天地震了”
“明天死人了”
······
低沉、迷幻的念白从吕岩的嘴里吐出,吕岩微闭着双眼,他的右手不时的在琴弦上勾勒一抹。
黑色,迷雾,黑色的迷雾仿佛笼罩在这片高台。
这是来自地狱的呢喃,来自九幽的轻叹。声,不高;调,不响。吕岩的嘴中的音符却有魔力,心神被吸引,思想被摇曳。
黑暗,沉沦。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光,耀眼的光。
光,温暖的光。
光,有味道的光。
这一缕光突然从黑暗中出现;这一缕光带着希望;这一缕光温暖人心。
台上的吕岩微睁开眼,台上的吕岩微起声调,台上的吕岩的声音哑然而止。
“咚咚~”“愣愣~”“嗡嗡”
三种乐器,三种声音在交杂,三种力量在澎湃。
前奏结束,音乐的力量在激荡,一个个声波,一个个符号从手中,从口里,再从心里,循着血液,循着思维的电波以千百种方式传递。
“你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
“你还是你,没法从身体逃出去。”
“我的生命消逝的那么迅速,却不是真正的活着。”
“我不在乎世界会怎么回事,我只想弄明白如何在其中生活。”
“我不在乎学到的到底是什么,也不在乎世界怎么了,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在世界中活着。”
“在白天,假装对一切无动于衷。”
“在黑夜,这一切却无处可遁”
“也许随着年华的流逝”
“你会学到一点东西”
“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会改变······”
“世界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我并不在意”
“我只想对弄明白如何在其中生活”
“不同的青春,不同的迷惘”
“青春会成长,迷惘会散去”
“黑夜过后,太阳照常升起!”
“黑夜过后,太阳照常升起”
力量!
澎湃的力量!
力量!
汹涌的力量!
陈大山感觉随着这一声吼,力量在身体里肆虐。力量在血液里流淌!
他的身体要发声,他的喉咙不自觉的张开,他的拳头在挥舞!
这真是他妈的爽!
这真是他妈的爽!
这真是他妈的爽!
陈大山激动的忍不住要大叫,大叫三遍!
这种体验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看看藕火四周忍不住随着节拍扭动的人。
看看这些平日里天不服地不理的少年。
再看看他们此时佩服的,恨不得五体投地的夸张神态,看看他们的顶礼膜拜。
这真是他唱的?是我们唱的?
陈大山的的眼眶在这音乐中变得湿润。
陈大山的视线落到吕岩头上的那片天······
某个春天,东郊公园的草地上。一个大男孩刚被人打倒在地。
“没事吧?我叫大山,以后跟我混,我罩你。”
“你会唱歌?”
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大男孩的倔强让他吃到了不少苦头。这一次,他被一个胖男人的跟班抓到,攒了许久买的新吉他被踩在脚下。
“小子,想在这里混,要听我的。”
“你没吃饭啊!”陈大山和大男孩挥起拳头冲起来。
秋高气爽,又是美好的一天。草地上,大男孩在对着谱子唱着歌。陈大山站在他的身后,
“我可以和你学唱歌吗?”
“就你?我唱完后再说吧。”
那年冬天的夜晚,藕火照亮着这片天。
“臭小子,那个妞是明少爷看上的,你不能去!”
“他是我女人!”
“那干他娘的。”
“阿sir,那个家伙是我打的。他欺负我兄弟的女人。”
又是一年的春天,春暖花开。
”你他娘的走的远远地,再也别回来了。“
夜空下,两颗星星闪呀闪。藕火旁,火焰娇艳分清哪里是冷与热的界限。
跳动、摇摆,肢体的意识在音符的带动下复活,这一刻,二十九号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带进了一个奇幻充满魔力的音乐之梦里。
音乐停止,情境犹在,太阳照常升起的呐喊仿佛还在耳边。
吕岩抱着吉他,站在高台一侧,汗珠顺着脸庞低落。
“怎么了?”陈悦站在吕岩身侧喘着气问道,他的身体消耗了大量的能量。虽然是一首歌,却又唱又跳,精力全部投入进去,这让他感觉比打个炮还累。不过他喜欢这种感觉。
“没······”吕岩向场下的人群看去,转过身调整吉他弦,和陈悦、大山准备第二首他们的原创音乐。只是那双眼睛怎么会这么熟悉?
“她真的在这里吗?”吕岩回头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