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浮世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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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佐铭儿拖着小行李箱步出LARNACA(拉纳卡)机场的玻璃门,缕缕微风带着清新的海岛气息吹拂她的脸庞,她的心轻轻颤动,初次来到这个地中海岛国,却有一种触心的感知,仿佛一位老朽回到久违的故乡。眼眶微微湿润,她扬起头远眺,努力制止泪水流下来。

九个月以来,佐铭儿与麦启星虽天各一方,却割不断情深意长,短信邮件电话视频,不时飞越重洋。

佐铭儿每每感到隐隐的心痛,是一个旁观者无法体验也难以理解的愿望:她想去麦启星爹爹的坟前献上一束花。

这一周,麦启星请假从洛杉矶回塞浦路斯料理他父亲遗留的事物,他就在LIMASSOL(利马索)。

正值中国除夕,岛国却依然温暖如春,风光旖旎。佐铭儿期待在麦启星的家乡,在这美仑美奂的岛国,欢度她人生中别具情致的除夕之夜。

麦启星驾车,载着佐铭儿去他爹爹生前住的郊外别墅。车子绕过小镇教堂,转进小道,停入别墅的车库。他们原计划今晚就住在这儿,可进去后才发现此处无人打理已久,不但没暖气,连干净的被褥都不见踪影。佐铭儿感受到麦启星的心很失落。他领她楼上楼下院前院后看景物,更勾起他对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

他一段段讲述着他与他爹爹的故事。

从别墅到墓园并不远,凭着麦启星的记忆,他俩苦苦寻觅爹爹的墓穴,可走了好几圈,始终无果。依仗推测与感应,佐铭儿建议到旁边区域的墓地去找找。可能前几天下雨,她的皮鞋深陷泥泞。

此时,已暮色苍茫。

“天色已晚,我们走吧!不找啦。”麦启星远远望着她,不愿踏进这片黄土洼地。“我记得不是在那儿的。”

“我期待来此看你爹爹,在他墓前插上这束花,比见你更重要,能体谅吗?”佐铭儿此行前,特意去雨燕的店里亲手制作了精美花束。

“我打电话给叔叔,问清墓穴的具体位置,我们明天再来。”麦启星提议。

“那好吧!你保证,我俩明天必来。”她站在墓园中区,望了望后面几排墓地,固执地说。

“我保证,明天一定带你来。”面对佐铭儿的坚持与执着,麦启星不得不妥协。

在车上,麦启星打了电话,确定墓穴就在佐铭儿找的方位,假如她再向前走一排,就到了。

“我居然记不清了。”麦启星抱歉地。

“或许是你爹爹想让你多去看他几次,所以才没找着,”佐铭儿贴心地安慰他。“我们明日一早就去。”

夜幕降临,为了第二天的承诺,他们决定不回市区,就住附近。

麦启星驱车绕过村庄穿进森林,天色已漆黑。那儿有家五星级度假宾馆,恰巧留有最后一个标间。

长途奔波一整天,又累又乏,胡乱吃了点水果糕饼,佐铭儿就先洗了个澡,靠在床上休息。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宾馆的游泳池。”麦启星似乎心不在焉。

“那……我换衣服陪你去?”佐铭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

“你先歇着,我自己去,一会儿就回来。”麦启星牵强一笑。

“那你早去早回。”佐铭儿也懒得重新整装。

20分钟左右,他心事重重地回房了。而佐铭儿已渐入梦境,不知是深夜还是黎明,她隐隐约约中感觉到旁边床上的麦启星辗转难眠。

“你刚刚出去是给洛杉矶的女朋友打电话吗?”佐铭儿此话一出,自己吓一跳,这是直接从潜意识蹦出口的,还没来得及经过大脑的过滤。毫无预兆地,恰似一支尖锐的利箭直射麦启星心窝。

“你为什么要问呢?”他无奈地看了看佐铭儿的眼睛,她也观察着麦启星的表情变化,他无处遁形。

陡然,她感到戳心的疼痛,那支冷箭射穿的是她的心脏,血流瞬息凝结、冰冻。

“为什么三天前,你从美国出发时,还缠缠绵绵给我打电话?”佐铭儿一头雾水。

“我早已和她分手了。”

“曾经分手过三次的那位?”

“嗯,是她,”麦启星说:“她病了,发高烧,她说她想我。”

“那你呢?”

“我真的爱你,可又深深地愧疚。既不想伤害她,也不想伤害你。”

“……先休息吧。”佐铭儿不再追问。她欲哭无泪欲罢不能,难道她真不该道破玄机吗?爱情真的像是炒股,佐铭儿刚从被深套十六载的痴恋小表哥的“无望股”中解救出来,却落马在新上市的“绝情股”,她又套牢了!

世事难料,她满腔深情辗成殇。这个除夕夜,终身难忘!

大年初一,清晨,草草地吃了些早餐,麦启星与佐铭儿静默地打理完行装,结账出门。

此刻,天色朦胧灰暗,乌云密布风雨飘摇,酷似阴雪前兆。

“好像要下大雪。”佐铭儿观察天气的变化,她出生在白雪压松枝的寒冬子夜。

“不可能,我在LIMASSOL生活过18年,从未见过下雪。”麦启星断然不信温暖的岛国会下雪。

“老天伤心了。”佐铭儿无意争辩,只觉得苍天怜悯,与她心境一致。

话音刚落,麦启星正倒车出位,雪花就一片片从空中飘洒下来。雪,纷纷扬扬,越飘越大,越飘越密。

“啊!真下雪哎!你太神奇啦!”麦启星看着眼前的雪景寒林,惊呆了,兴奋得难以置信。“我甚至没听说过CYPRUS会大雪飘飞!”

“这儿山高林密,冬季偶然下雪也不足为奇。”佐铭儿无心留恋这千载难逢的岛国奇景。同一天象,幸福的人领悟浪漫;悲伤之人感受心碎。

“那会不会封路呀?”麦启星对白茫茫的大雪很新奇。

“放心吧,一时半会儿积不起来。”佐铭儿觉得他无知得像小孩。“路滑,你慢点开就好。”

车七弯八转出了森林,经过若干村落,转入大道,朝着墓园方向进发。

这儿没有下雪,却暴雨滂沱,豆大的雨珠随着狂风肆虐地砸向车窗。

“我们不去了吧。”麦启星开始打退堂鼓了。

“你昨天答应的,我们一定要去。”她绝不退缩。

“就算到了,也出不了车门。”他不想再往前开,雨实在太大,看不清道儿。

“一般来讲,大暴雨有路段,而且持续时间较短。”她企图说服他,可不容他停在中途,这样岂不更危险?

“若是到了那儿还下雨,我们就不下车。”麦启星

“到那儿,雨就停了。”佐铭儿点头应承。心想,只要能到,你不下车我下!

“你确定雨会停吗?”他真幼稚。

“心诚则灵,老天会保佑的。”佐铭儿默默祈祷,但愿诚挚能通灵苍穹。

今天,中国的大年初一,上苍似乎特别眷顾这个漂流在异乡的佐铭儿。车越往前行,雨势越小,当车缓缓停在墓园前,她打开车门的那一刻,淡黄的太阳从云层后面浮出天际,微弱的阳光透射云端,洒向大地。

“你看,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感谢天公作美,佐铭儿欢呼雀跃地捧起花束,径直跑向那片泥沼湿地。

“等我一起走。”麦启星抓起她的小雨伞,紧随其后。

爹爹的墓园,一片荒芜,墓碑前,植物已枯萎,花瓶中只剩泥水与枯黄的花杆。

乌云遮住了太阳,天空再度灰暗。

“你把花插哪儿都可以。”麦启星落寞的声音。

佐铭儿蹲身,正当她在墓前插上花的瞬间,骤然一阵瑟瑟寒风吹动花枝摇曳,吹翻了他手中的小雨伞。

她起身站到麦启星身边,陪他默然静立,丝丝凉凉的毛毛细雨打湿了他们的外套。

麦启星瑟缩发抖。“好冷,我们回去吧。”他又咳了几下,催促佐铭儿。

她在心中默默地说:“我下次带上一百朵花,插满您的坟前。”

告别爹爹,穿过泥泞黄土,回到车上。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麦启星对佐铭儿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儿有个乡间传说:当你插上花儿之时,一阵劲风吹过,说明爹爹收到你的心意了。”

“爹爹当然收到啦。”佐铭儿忽然觉着不虚此行。呵呵!她真是盖世无双的幸运儿,今日,以雪为伴与风共舞,太阳垂爱雨露滋润,享尽了老天的护佑与厚爱,更何求?

车回市区,艳阳高照,麦启星搬出冲浪板穿上冲浪服,向海滩进发。

佐铭儿坐在海岸边,望着他冲风泛浪纵横驰骋。她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随性不成熟的大男孩,才华横溢却优柔寡断,潇洒飘逸又带着点忧郁王子的帅气;他的好友遍布天下,红颜知己也满天下;他魅力无穷又极度渴望被宠爱,曾经的亲密女友都比他大三岁以上,却不曾共同居住;爱,是溶入与分享彼此的生活,一起欢笑一起愚蠢,风风雨雨磨磨合合,相依相伴到永久。可麦启星的世界却容不下伴侣,他无法接纳别人“侵扰”他的私生活。这样的大男孩就像晨露般清雅脱俗的“香水”,能轻而易举迷惑少女的心智,可香水有毒,能“闻”不能“饮”!恋上她的女孩会品尝到苦涩,与之纠纠缠缠分分合合,放不下又进不去……一颗不会发芽的种子,再细心浇灌也枉然。

佐铭儿终于想通了,原本就天涯海角前途渺渺,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麦启星,宛如闲云野鹤,只能当小兄弟看待!就凭他为她脱离小表哥怪圈,他“功德无量”!

几个月后,佐铭儿再度飞往LIMASSOL,在麦启星爹爹逝世一周年忌日的清晨,她独自携带一百朵手工花来到坟前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