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国城为北边鲜虞、北狄等国往齐、卫等各国经商来往的必经之路,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因此城中建有官驿接待各国使臣,还有一些小馆舍,供来往客商休息交易。
云霄二人随裘公子在官驿中休息。
夜间,裘公子携了一壶酒,与云霄、赵衰二人小酌。
裘公子道:“卫有一疑问,不求甚解。”
云霄道:“裘公子请说。”
“卫见二位手中之剑,与卫平素所见之剑不同,像是——许久以前之物,不知是否可以借卫一观。”
“自无不可。”云霄说着,将朝云族长所送的青铜剑取来递给裘公子,赵衰也把剑取出来递过去。
裘公子接过两把剑,把其中一把放下,将手上一把抽开,仔细观看。只见此剑通体乌黑,比普通青铜剑略短,式样古朴大方,剑身近似柳叶形,厚脊,双面刃,直柄,中间有两道凹槽,柄首环状,缠绕有麻绳。未镶嵌玉石一类。剑鞘有黄绿色斑纹。
裘公子又抽开另一把剑观看,原来两把剑式样、大小都差不多,看来是出自一个铸剑师之手。
赵衰道:“原来裘公子对剑有兴趣。”
“若是一般的剑也就罢了,偏是这两把,值得卫别眼相看。”裘公子将剑送还给云霄二人道。
云霄一拱手:“愿聆指教。”
“我有一个朋友,爱好收藏天下名剑、古剑,有一天我去他那里赏剑,他给我看了一把和你们手上这把剑一模一样的剑,他告诉我,他那把剑来自一个久远的氏族,朝云族。听说这个朝云族曾遭受过一次灭顶之灾,就此淹没了踪迹,我那位朋友说起这件事情,还十分叹息——所以你们可以想象我看到这两把剑的心情——惊喜都不足以表达。”
“裘公子说得对,我们这两把剑正是来自朝云族,是我们临走的时候族长送给我们的。”赵衰道。
“你们见过朝云族长?”裘公子惊讶了:“我原以为这两把剑是从晋国带出来的,我还在想,晋国哪位大人曾与朝云族有过往来。那朝云族现在怎么样了?”
“正如裘公子所说,朝云族曾经遭受过灭顶之灾,不过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云霄轻轻地摸了摸右手,还好,毒已解,伤口也已经愈合,朝云族的灾难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裘公子疑惑道。
“这朝云族原来住在黑石岭山崖下,后遭山谷夸父族后人和蚩尤坐骑飞廉兽驱赶追杀,被困在邢国以西的莽苍谷中——我和子余哥此次护送重耳公子入齐,被晋候(惠公)追兵打落黑石岭,无意中杀了飞廉兽,朝云族就此得救。”云霄寥寥的几句便将那多日的艰辛与危险一笔带过。
裘公子闻言动容道:“你们杀了飞廉兽?那夸父族人呢?”
“准确地说,是霄弟杀了飞廉兽,我只是跟在旁边罢了,夸父族野人首领被朝云族人所杀,其余野人散了。”赵衰没打算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杀了飞廉兽,飞廉兽被杀......”裘公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霄:“这是我此次聘问之行听到的最令人惊讶和高兴的事......不,这辈子!季公子呀,你可知道你干了怎样的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
“令人震惊的大事?”云霄纳闷了。
裘卫起身,肃容敛衣,朝云霄一拜道:“季公子杀飞廉兽,解了一个天下大危,当受裘卫一拜,自即日起,卫便是季公子的朋友,季公子如有差遣,卫在所不辞!”
铿锵有力的一席话,倒让云霄摸不着头脑,他赶紧上前对裘卫一拜,再将他扶起道:“裘公子何出此言?倒教霄不解。”
裘公子起身:“想来你们都知道,上古之时,轩辕氏黄帝与九黎族蚩尤在涿鹿有过一场大战,结果蚩尤兵败被斩首,他的坐骑飞廉兽被鬼魃所杀。但后来传出消息,飞廉兽未死,反而灭了朝云族,获得长生,隐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等待旧主蚩尤的召唤。我最近得到消息,据说南方有蚩尤九黎旧部在密谋重回中原,一旦此兽出,他们便要颠覆天下,到那时,我周朝便要遭受巨大打击了。因此我奉天子命行聘各国外,也在密切留意、查探蚩尤余部的活动,今日遇到二位,得到如此重要而又大好的消息,岂不令人振奋?”
“我们也是无意中杀了它,”云霄道:“倒没有想到有如此大的作用。”说着将他们在黑石岭、还元洞中的经历告诉裘公子。
裘公子听完道:“真是又巧又险,如今去了蚩尤旧部一个大患,天子也可稍安心了。不过季公子杀了飞廉兽,难保蚩尤旧部会怒,或派人加害于你,此后行事,可千万要小心。”
次日一早,云霄刚推开房门,便看见两个小随从各捧一个托盘立在门口,托盘内各有一套锦绣衣袍,叠放整齐的交领上还绣有几何纹样,看得出其质地做工精细、质地精良。
“邢候来使请二位公子与我家公子同往邢宫赴宴,请二位公子更衣后至前门,有马车相候。”其中一个小侍见云霄出来,上前道。
云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朝云族长送的青布衣袍,多日跋涉之后已有些破旧,昨日与刺客打斗后有几处被刀剑划破,再看看赵衰,和他状况也差不了多少,穿成这样去赴宴,确是有些不妥。
二人洗漱毕换上衣服,官驿门口早有马车相候,裘公子坐了前面一辆马车,云霄二人坐后一辆马车,一行往邢国宫中而去。
邢临公子早已在宫门前降阶相候,见三人一行到来,十分欣喜,将他们迎至宫中。
邢国地处交通要道,经济发达,宫中摆设也与一般小国不同。
邢候叔琰戴了九旒冠,与彭姬面南端坐,面前放了一个长长的错金银龙凤案,案上摆了错金银酒具、果点等等。
堂下东西两侧各放了一排错金银蟠蛇纹案,也有酒具摆放。
临公子将裘公子让至西首客位第一张错金银案后,云霄与赵衰二人便也依次在第二、三张几案后坐下。邢临公子在东侧第一张案后落座相陪。
云霄看了一眼东侧第二张几案,心道:“这里还有一张几案,难道是......”他正想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姗姗而至,见了大家,只略一点头,便两步跨至邢候与彭姬身边挤着坐下道:“孩儿不知今日有客来临,来得晚了,请父亲莫要见怪。”
邢候还未答话,便见彭姬边抚着那少年道:“平儿黎明便起,读书习武也是累了,该多休息才是,你父候不会怪你的。”说着拿起几案上一块玉佩塞至平公子手中。原来他是这彭姬之子,邢平公子。
临公子之母齐姜黛,虽贵为齐国公主,有夫人的位分,然体弱多病,很少与邢候相陪。
平公子平白得了赏赐,十分得意,走下来至临公子下首坐下。
此时有编磬乐声响起,有宫人依次上前,献上酒食菜肴等。
寒暄过后,酒过三巡。
临公子突然起立,举起手中错金银觥道:“父候,孩儿昨夜回宫前,在城外遭遇刺客,幸得裘公子和季公子、赵公子三人相救才免遭于难,孩儿要敬三位客人一杯,感谢三位救命之恩。”
云霄三人也回了一杯。
“哦,在城外遇刺?昨日夜间?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城外袭击你?”邢候有些惊讶。
“孩儿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幸好那刺客头领为我们擒得,现已押下大牢,到时候审问便知。”
“你把头领给抓住了?他在哪儿?有没有说是谁指使的?”平公子突然道。
“他暂时还没有说,不过我想只要用上几个大刑他就会说的。”临公子坐下,缓缓道。
“哼,这刺客竟然敢在城外刺杀公子,简直是无法无天,拷问清楚了,把他们全都五马分尸。”邢候有些愠怒。
“父候,孩儿近日听闻城外有盗寇出没,那些人或许是些流民,想抢些财物罢了,兄长也不必太过计较。”平公子似乎很大度。
“是吗?我看他们有几个人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等我回去好好想想,一定能记起来的。”
临公子此话一出,云霄便想起他昨日扯下刺客蒙面巾的表情,再看看此种情况,心中了然。
果然,平公子道:“这天下人面孔相似者也多,大哥可不要认错了,以免冤杀好人呢,如今北边鲜虞国虎视眈眈,意欲侵犯我国,此种情况下我们更要宽厚待民,父候,您说是不是呢。”
“是啊,侯君,万一杀错了,引起民变可就不好了,如今天子最讲‘仁义’待民,还有裘公子亲临慰问,我们可要宽厚待民,如此才可保国家长久呢。”彭姬也附和道。
邢候闻言,也点头道:“也罢,临儿,你把刺客交给允司理去查办,以后出门小心些便了,你身为世子,当以国事为重,也不可杀伐太过。”
“是,父候。”临公子竟不便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