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小白会去哪儿呢？
我能做的就是每天傍晚散步时用目光搜索周围，试图找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这天，一抹熟悉的白色在眼前一晃而过，我连忙追了上去，那个身影走走停停，好几次我都差点跟丢。
因为忙着找小白，我没有好好看路。结果就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啊，不好意思。”那是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
“是你！”对方似乎认出了我。
“你认识我？”我感到惊讶。
“我在医院见到过你。”年轻人解释，然后用遗憾的眼神看着我的腿。
原来是病友。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也在追小白？一只白色的猫，你是它的主人？”
“我的确是在追小白。”年轻人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不过我不是它的主人，小白一直都是一只流浪猫啊。”
什么？
“我住的病房很早之前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住在里面。我看那只猫每天都到病房里溜达，起初还以为是那个男孩养着的呢，但他告诉我这只是附近的流浪猫。”
说到这里，年轻人神色复杂：“说起来，那个男孩恐怕你也认识，毕竟是你救了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能不能聊一聊？”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终于点下了头。
我和年轻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那个男孩叫林尘。他告诉我，他以前逃出过医院，真的想过自杀，但是一个女孩救了他。他说他害了那个女孩，为了救他，那个女孩不能再走路了。他对那个女孩感到愧疚，提出过去看那个女孩的请求，不过被女孩的家人拒绝了。大概是女孩的家人无法原谅他吧。”
“这是肯定的。”我扯了扯嘴角，却无法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就因为自己不想活了，害得别人……”我说不下去了，声音开始哽咽。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救了一个人，甚至还为此不能再走路，我的人生说不定就此毁掉，可至少我还算做了一件好事。但事实上，我救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想活了，我甚至觉得那天真不应该从那条路走。
“他做了一件无法被原谅的错事，害了你一辈子。但是我觉得有必要把之后的事情告诉你。”他叹了口气，“我刚住院不久就知道他得了抑郁症，不知怎么回事又得了心脏病。那时候应该是你刚救下他不久。”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阴郁，也不怎么配合治疗。直到有一天，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出现在窗口，那时候刚好下霜，那只猫冻得瑟瑟发抖，他打开了窗户让她进病房暖和一下。这之后他开始试图喂养这只猫。再后来，他从护士那里知道了你的情况，抱着猫沉默了很久，然后提出想去见你，却不被允许，于是他就常常让那只白猫去看你。不过你应该没有注意到有一只猫常常路过你的病房吧？”
我摇了摇头，那时我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哪里有精力去关注一只猫。
他继续说道：“后来林尘的态度越来越积极，但是身体却越来越差，都不能出病房了。他是学摄影的，他告诉我他的梦想是走遍全世界，用相机记录全世界。虽然他一直被困在狭小的病房里，无法拍照，但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拿起了画笔，用学术不精的画画给自己安排了一场旅行。”
“我出院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画画了。这次旅行路过这座城市，我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他，结果就看见了那只猫。我想如果他康复了也许会收养这只猫，所以就追了过来。”
我难掩惊讶，根本想不到那本旅行日记里的内容都是假的，只是来源于一个人的幻想。但很快我就把自己否定了。不，不能说是假的。在林尘的脑海里，旅行日记里的一切都是发生过的。
照他的描述，林尘应该是病逝的，他之后并没有做任何轻生的举动。可是这个年轻人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这件事。
好在那个年轻人没有追问，他盯着远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林尘应该是去世了吧……我应该猜到的。”
他转过头看我，眼底有一点儿泪光：“他和我说过，除了对那个女孩愧疚，他还很感激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救了他以后，他意识到无论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剩下的时间都是值得珍惜的，不论长短。”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你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无用功。”最后，他这么说，“你在一个人最艰难的时刻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