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无月,风正萧萧,细雨如无色的针般扎在他的身上。胸口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一直在索命般的大出血,他提着最后的一口气,拼命地迈动早已无感的双脚。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老爷收养,老爷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剑法武艺,教他做人的道理。老爷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他带着老爷留下的最后命令,誓要走出这江城。这是他身为一个保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执念。
暗箭如闪电般破空而来,他听见了,也想躲,但却躲不了。双脚的脚踝骨都已被那湘西的苦行僧震碎了,能走已经是奇迹了。
他没有躲,因为实在躲不了。箭已至,他神色平静的继续走着。然而,却没有感到痛楚,那支箭射空了。他有些失望地看了看那支箭,这支箭他很熟悉,来人他也很熟悉。
他没有停下,从京城到这江城,他一刻都没有停下过。半个月来,他经历了大大小小近百场恶战,倒下了无数次,但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那人的箭之所以落空,绝不是准头不够,她是故意射空的。那是她曾经深深爱过的男人,她还是希望他可以放下。
雨水淋湿了她秀美的长发,她终于还是出现在男子的面前。男子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迈着艰难的脚步前行着。
她心头剧痛,你真的当我是路人?她抬手拉住了男人的胳膊,“别走了,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男人伸手拉下她的手,冷声道:“若你不是来杀我的,就请让开。”
“他们让我来杀你,但我想做最后的努力。”
“我,绝不回头。”
“你若回头,何止海阔天空?你是北境兵王,何须为了一个死人卖命?”
“蓝婧,你可知何为义?今日我为他做的,和当年我为你做的有何区别?若当年我在雪山之巅抛下了你,今日你又怎能与我在此相会?”
女子闻言神色微变,玉手缓缓松开,“你会死的。”
“你,要么杀我回去复命,要么等我流完最后一滴血,不要再说些没有意义的话语。”
女子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出现在男子眼前。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北境兵王秦无,终将活不过今晚。
她举起手中的长弓,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羽,那从脸上滑落的绝不是雨水。
……
窗外的天色未明,少年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他伸手轻抚胸口,“没有伤口,是梦?”
少年看了看窗外,又借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记忆逐渐恢复,“不是梦,可我为何没死,还换了副身体?”
少年起身下床,刚走了两步却突然头脑昏沉,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床上。好虚弱,秦无从这副新身体中感受到的是无比的虚弱与无力。
“我为什么没死?是蓝婧没有杀我,还是我走出了江城?”
秦无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天明。当他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个中年男子,有一双结实有力的手正抓着他的手腕,不知在做什么。
中年男子身后传出一个女人忧心的声音,“陈大夫,我儿林默究竟怎么了?这都好几天了,一直昏昏沉沉的,他要是有事,叫我怎么办啊!”
陈大夫微微颔首,眉宇间带着一抹惊色,“林夫人,令郎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但却没有生命危险。据你所言,他是在练功时,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是啊,是啊。林默他从小就体弱多病,所以他爹才请了明师来教他武功。这两年来已经有所好转了,可这又不知怎么了,突然就病倒了。”
陈大夫松开为秦无把脉的手,轻叹道:“夫人可听说过九天残体?”
林夫人身体一震,“你说的是当年洛城第一天才夏家青凤所得的绝症,九天残体?”
“不错,令郎的脉象与当年的夏家女娃一模一样。”
秦无听到这里又昏迷了过去,当他又醒过来时,脑袋里似乎多出了一些东西。那是些记忆碎片,和他之前的记忆混淆在一起,乱糟糟的,令他头疼脑热,烦躁不已。不知怎的,他脑中一痛,又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秦无才清醒过来,身体似乎舒坦了一些,那凌乱的记忆似乎也理清了些。秦无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终于是白天了,我还以为这个世界只有黑夜。”
理清记忆后,秦无确定自己已经死了,而且死后还穿越了,他现在的名字叫做林默,据说还得了个叫做九天残体的绝症。只不过,我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蓝婧杀了我,还是我失血过多而死?秦无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来,因为前世记忆最后的片段遗失了。
“没想到我这么在意这个答案,是因为我深爱着蓝婧吗?”
秦无坐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林默的身体依旧那么虚弱,但总算是有些力气了。秦无抬眼看向屋内,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人,桌子上倒是放了些点心,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还能不能吃。秦无起身下床,拿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走到屋里唯一的一块铜镜前照了照。
秦无低语道:“林默,性别男,十六岁,相貌平平,家住楚国洛城城北,家中有父母、兄长,家境一般。父亲林山早年是教书先生,后来攒钱开了家学堂,母亲余氏出身于书香门第,兄长林牧在林家的学堂教书。林默,从小体弱多病,不学无术,与博学多才的兄长不同,是个不被看好的弟弟……”
秦无啰啰嗦嗦的说了许久后,又走到桌边拿了一块点心,轻笑道:“自己说着自己的简历,还真是很奇怪。我都穿越了,这职业病是不是得改一改?”
这时,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个高个男子走了进来。秦无目光扫去,这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比他要英俊些,但两人还是有几分相似。那男子进来之后就呆住了,看着秦无说不出话来。
秦无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哥,今天不用去学堂教书吗?”
此人就是林默的兄长林牧,平日里白天都是在学堂里度过的,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在家中。
林牧欣喜的道:“阿默,你小子还知道醒过来啊?一昏迷就是九天,把你娘都担心死了。好在陈大夫说你没什么大碍,不然你娘还不知道得多伤心呢。”
秦无一脸无所谓的道:“哥,你不用瞒我了,我在昏迷中都听见了。不就是九天残体嘛,咱林家没有孬种,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林牧脸色一僵,“原来你知道了。你身体不适,就在房里好好休息吧。你师父来了,我们把他打发走就可以。”
秦无皱了皱眉,那个满口都是钱的老头这个时候来准没好事,定是要钱。五年前的冬天,父亲林山带回来一个胖老头,说是洛城里有名的武师。林默拜他为师后,他也确实教了林默一些东西,但他开出的学费让林默感到亏本,而且每年还涨价,甚是不厚道。林家也没少给他送礼,这几年确实花了不少钱。
如今林默被洛城最好的大夫诊断为九天残体,定是九死一生了,这胖老头估摸着是来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