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从学校出来以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觉得总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劫后余生，精神和身体都疲惫到极点的童童已经睡去。
看到蜷缩起来的小灰，小月没有去打扰他休息，说出了不想让童童听到的话语。
“有时间，我们能不能把童童爸爸烧掉。”
宋无欲在聚精会神的开车，默不作声。
唐璜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也没有说话。
良久，就在小月又要开口的时候，唐璜坚决的说道：“不行。”
小月不可思议的问道：“为什么？”
唐璜还没有说话，正在开车的宋无欲也断然道：“把他吊在那里吧，他应该赎罪。”
小月却根本听不懂两人的意思，反问道：“他为了救童童，牺牲了自己，何罪之有？”
唐璜冷哼一声，语气中似有不屑，“他只牺牲了自己一个？藏起来的小孩子，只有童童一个？为什么我们一个都没有见到！”
小月毕竟是警校毕业的，刑侦和推理都是她的专业课，此前她被情绪左右了心智，此时经过唐璜的一再提醒，终于隐隐想通了其中的关隘。
她久久不再说话，只有清泪从脸上滑落。
在那个混乱的时候，虽然有心藏起的孩子不会太多，但一定不止童童一个。
警察在校外让警笛长鸣，对于那些接受素质教育的小孩子来说，无异于救命的声音。
无助的孩子们一定会走出自己藏身之处，找警察叔叔求援。
然而他们万万想不到，那警笛不是为他们而鸣，而是为了吸引其他救援者。
童童有爸爸的护送，其他小孩子谁去护送？
如果往更黑暗、更邪恶的地方猜想，警察到了学校，十有八九不止找到了童童，他很有可能也找到了其他的孩子，可那些孩子呢？
过程已经不必再去猜测了，结果就是只有童童活下来了。
面对疯狂择人而噬的活尸，这些孩子没有任何抵抗力。
童童的一线生机，是用所有幸存小孩子的生机，换来的。
天堂与地狱只有一线之隔，对童童来说，爸爸是天堂的天使，用所有的一切换她一线生机。
对于其他幸存的小孩子来说，童童爸爸就和地狱的使者一样，挥动死亡的镰刀，灭绝了他们的全部希望。
车窗外的红雾已经与暗血没有什么区别了，小月双腿蜷缩在胸前，两手紧紧环在腿上，把头也埋了进去，而那彻骨的寒意，却没有得到一丝缓解。
良久，小月抬起头，自言自语道：“他为什么不把孩子都保护起来？”
唐璜望着前方被车灯开辟出来狭窄的车道，语气清淡。
“或许他觉得补给不足？或许他觉得童童太弱？或许他觉得有的小孩子会不听话？”
他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的推测不太自信，叹出胸口郁气。
“也许我们错怪他了，也许只有童童藏起来了，真相没人知道了，他的所见，所为，所想，没有人能知道了。”
“你不用想太多，别逼自己。”
小月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又埋了进去。
宋无欲虽然车技高超，然而愈发暗沉的红雾已经将远光灯逼在车前龟缩，他也不得不降低车速保证安全，离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唐璜拿出随身带着的飞刀，今天用过的飞刀都沾染了一些秽物，他仔细的擦拭着，动作温柔。
飞刀经过擦拭，光洁如新，刃口森然，只是那系着的红绳早已染成暗红。
“你飞刀好准啊！”
小月不知何时又抬起了头问道。
唐璜咧嘴一笑，拇指摩挲着一把飞刀的刃口，淡淡的说道：“无它，唯手熟尔。”
小月看着唐璜脸上的表情，分明和自己上学时，学霸被别人称赞时，不屑的说这题太简单了一样的表情。
透过前方车玻璃翻给唐璜一个白眼，撇嘴道：“装逼！”
宋无欲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可仍是被唐璜瞧见了，讥讽道：“切~”
宋无欲的性格，没兴趣跟他纠缠，面无表情不再做声。
小月却以为唐璜看不起自己，不服气的说道：“我警校的射击成绩可是名列前茅的。”
唐璜故意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小月从小便是不服气的脾气，哪能被别人压住气势，直接怼道：“也就是今天情况特殊，不然一柄破飞刀，再准能有枪好用。”
唐璜默不作声，只是手腕轻轻一抖，飞刀倒射。
宋无欲眼中精芒微闪。
小月不但惊恐的表情未做出，眼睛来不及闭上，甚至念头都还停留在刚才。
她眨了下眼，终于来得及惊恐了。
她又眨了下眼，飞刀还在眉眼之前。
等她眨了第三下眼，又见飞刀。
飞刀停在了那里！
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停止了。
小月拍了下自己的脸，又看了眼呼吸均匀的小灰，最后望了望车窗外。
目光再转，飞刀还在，自己也在，小月这才释然。
“原来你还会魔术！飞刀魔术，果然厉害，小女子甘拜下风！”
唐璜脸上一阵扭曲，终于还是化作无力，飞刀跌落车厢。
“呀！掉了？看来你还是功夫不到家啊，我得收回我刚才的话。”
唐璜捡起飞刀，再不出声，倒是宋无欲，忍俊不禁。
车厢里，一时气氛诡异。
好在终于到了约定的地点了，宋无欲将车停好，唐璜也把飞刀贴身收好了。
车窗外的夜色，黑中透红。
唐璜打开车门，小灰也早已麻溜的坐立起来，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车外。
红雾笼罩的夜色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如同行走在墨色之中，宋无欲没有熄火，也没有熄掉大灯。
“这怎么找？”唐璜抱怨道。
“外面可能现在天色还早，再等等吧。”
宋无欲又看了看地图，确认位置没有错误。
“我们都不要说话，让小灰注意点。”
在这种视野条件下，也只能依靠小灰灵敏的听觉了。
为了让小灰能够捕捉到最细微的声音，宋无欲把汽车熄火了。
几人仿佛沉入了没有一丝光线和一丝声音的深海，只能用肌肤去感受那微微流动的气息。
无色无声，万籁俱静，只有清晰的意识存在于一片混沌中。
这种直入灵魂的寂静，只有盲聋人才经历过，其他人在娘胎里也不会有这种体验。
小月想起了历史书上汉朝吕后做的人彘，黑暗与寂静，就是那个人彘意识的永恒旋律吧。
那么宇宙最初，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无色无声无相无意识。
小灰低叫一声，有发现了。
不一会几人也听到了，是一种想直升机的声音，正在由远及近。
“可能是直升机，不过声音有点小啊。”宋无欲猜测，随即又发动了警车，开大灯，鸣笛。
那声音停在不远处的地方，随着有东西掉落的声音，便又远去了。
几人正要前去寻找，一道光芒从夜色中逐渐亮了起来，那是一辆车。
车上一道人影下车，捡起了掉落的东西，与几人遥遥对望着。
宋无欲对着他喊了一句“你是谁？”
那个人影一边查看捡到的东西，一边回道：“叫我霸霸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