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单语的构成。在语句中,单语构成连语,单语连语构成句。看起来好像先有单语,次有连语,最后才有句。其实不然,从发生上说,先有句,次有连语,最后才有单语,这从幼儿的语言可以想见。幼儿的语言不是单语的连结而是声音的连语,如“バうバうバう”是。这种声音是作为句子而结合,以显示全体表象的。这样作为句子发表的声音结合,几个凑起来,便又成了新的统一体;而原来的一句成为他的部分。既成了新句子的部分,就不得不缩短变形。何以呢?因为句子不单是声音与声音的结合,而是声音群的统一,他是与意识内容的统一融合之事实相应的外形统一,他便是这种声音结合。那么,句子作了别的句子的部分时,便成了连语了。而这新句子又与别的句子结合而变成连语,更要缩短变形一回。如此缩来缩去,变来变去,结果便成了单语。这些单语的连结和连语的连结,伴着语言的发达,习用的结果,便成了定形,少有刺戟,立即会再现于意识之中(一一九至一二○面)。
第四和文脉。和文脉是用连语,连锁的延而不断的构成法;句子短,句法简洁,便是汉文脉了。现在人受了欧文的影响,多用短句,但还不能完全避免连锁式而不用。这可以说是日本文章构成法的一种特征(一二五面)。但胜本清一郎在《东京日日新闻》发表的《日本文学的基础》一文中,却否定这种特征,以为像谷崎润一郎的《春琴抄芦刈》等只是风靡欧洲的Rocoso趣味的影响(一二六面)。
第五文法。著者以为“要作日本语文法,当先看日本人的思想如何表现到句子里,这又非得先归纳的研究事实不可。须广搜从古至今各时代的各种语言资料,将句的组成以历史的眼光考察之。立足于如此的归纳的历史的研究之上,日本语的文法才能建立起来。在这个意味上,像松下大三郎的《标准日本文法》是有可注目的价值的。”(一二六面)
三、吉泽义则《平假名的研究》(一八五至一九五面)
抄本上写ィんハ歌用的一种字体,叫做“平假名”。自古相传为空海所作,但无确据。这传说始见于大江匡房的《江谈》:
天仁二年八月,日向小一条亭言谈之次,问日假字手本者,何时始起乎?又何人所作哉?答云:弘法大师御作。
云云。就古代平假名的形状和文字的性质想,此说不可信。新井君美创自然发达说,伴信友祖述之,著者是赞同的(一八五至一八六面)。
平假名之称始于江户时代,古称“女文字”或“女手”。《土佐日记》中只有男文字的名称,是指汉字的;想来也该有女文字的名称以指平假名。参看《宇津保物语》以下的用例,此意很可信。著者反对空海说,从“女文字”或“女手”的名称想,以为平假名是女子作的(一八六面)。
《万叶集》时代已过,《古今集》时代未来,这其间是日本文学的黑暗时代。诗文隆盛,压倒和歌。这时代文艺清清楚楚分为男性的和女性的。男性文艺用汉语表现,非用汉字写不成;女性的以日本语表现,写假名(一八六面)。这种分野起因于当时的男女教育法。男子教育以汉学为首。《九条殿遗诫》有云:“凡成长颇知物情之时,朝读书卷,次学手迹,其后许诸游戏”。女子教育,上流社会只学学弹琴与和歌,中流社会则学染织裁缝等作主妇的必要的知识技能,由《枕草子》及《源氏物语》《帚木卷》《雨夜的品定》知之。女子和汉字是无缘的。而且当时还有一种迷信,说女子读了真字(汉字)书,会被人制住,见《紫式部日记》(一八七面)。
这时候女子就是有汉学的知识,也不能表现出来。她们只专心于和歌,潜思于假名的日本语里。和歌对于当时女子,与其说是趣味的文学,不如说是生活上不可缺的文学。写和歌便非用假名不可。所谓男女的分野不独纯文艺如此,所有笔札,无不判然划分。日记与书简都是这般。女子习于这类文字,渐渐便制出平假名来——不用说,这并不是意识的计划。她们常用假名,有时任其才气,信笔挥洒作草,为求简单,随意省笔。而因不知汉学,不受汉字掣肘,得以大胆自由。虽是大胆自由,但在受过完全的趣味教养的女子的手里,常教趣味性引着走,这便成了优艳的“女手”(一八九面)。
“王朝时代”人分假名为五种,见《宇津保物语》。(1)“男手”,本用来称汉字,后来借称假名的一体所谓“万叶假名”的。这是一字一字离开写的,与连续书者异。(2)“非男非女体”,即草假名,通称为“草”,是借用汉字草书之名。(“草”又为假名的总称,对汉字而言。)著名的《秋荻帖》就是这种字。(3)“女手”(“女手”也可作为对汉字的假名的总称)。(4)“カタカナ”(片假名)。(5)“苇手”(一种草书),文中无说,不详。“女手”是假名中之极草者,文字的姿态与笔致都不十分清晰,必是连续书的和歌书简之类,这从“女手”的本质使然(一九一至一九二面)。
四、春日政治《片假名的研究》(一九七至二○六面)
片假名作者问题,“南北朝”人明魏法师(藤原长亲)《倭片假字反切****》序首言之:
风闻太古之代,未有汉字,君臣百姓老少口口相传(原注:中略)。而凡国家用文字有真字,有假字(原注:中略)。至于天平胜宝年中,右丞相吉备真备公,取所通用于我邦字四十五字,省偏旁点画作假字。
并且说:
是故竖列五字横列十字,加入同音五字为五十字(原注:中略)。世俗传称之云吉备大臣倭片假字反切矣,有其口诀矣。
那么,连五十音图也成于吉备真备之手了。但片假名不出于一手创于一时是显然的。而五十音图片假名用得多了(古代书写有用真假名的,但用草假名的不常有)以后,将片假名字母综合而成,不会与片假名同时创作。相信片假名是一人一时所作的人,容易相信两者成于同时;又因整理音韵非如真备那样有学识的人不办,因而真备便成了创片假名的人了(一九七至一九八面)。又有白蛾,补注新井白石的《同文通考》,据《以吕波声母传》更说五十音法是唐王化玄传给真备的。
近世这种俗传渐渐站不住。契冲的《和字正滥钞》说真备说无证据,说片假名与平假名都是弘法大师作的,释文雄《和字大观钞》对于异体的假名怀疑;他说吉备公是折衷前人所作片假字,集其大成,所以在书中尚有少许异体的假名残留着。伴信友对于假名的研究,最为深广,著有《假名本末》,也怀疑异体的假名,但仍拘于旧说;他以为那些异体是旧体用熟了以后重制的。以上这些人对于异体假名那样贵重的资料,都没有能多多试用历史眼光比较观察一下(一九八至一九九面)。到了明治时代,《文艺类纂》的作者木神原芳野在同书的《字志》里说:
片假名原为省文略写,去偏旁以便用。而存于古代书迹中者,其省略初无定法,愈古愈然。是不出于一手而成其体者;其始自何时,不能详也。
这也怀疑异体,但否定了真备说,年代的考察,渐已萌芽,比文雄的承认异体的存在是更进一步了(二○○面)。
享和二年平泽元恺的门下生某拿元恺的《谟微字说》,求村田春海校正。春海因著《字说辨误》。书中“片假字”一条驳元恺“省文无用全书者”说云:
如此书说,片假字皆省文而无全字,但契冲将“千”“子”“井”等字当作全字;省文虽多,也夹着全字的。这种全字大概也得叫做片假字,是一定的。片假字原为读书旁训而设,笔画少,书写便利;那么,省笔少的全字自然也可用。虽然全字罕见,但立省文为定则是不成的。
“片假字原为读书旁训而设”以下的话极中肯,从前无人说过,真是卓见。山崎美成的《文教温故》也说:
就古书之训点(注音并记读法)及点圈中残存之古体片假名而论,曩者旁记字训,以真书点画繁多,遂加省减,此即片假名起源矣。(二○一面)
假定片假名发生于“训点”,想着若就这种“训点假名”加以年代的考察,则片假名的起源发达得明,因而从事研究的,却是大矢透博士的事业。他著有《假名源流考》《周代古音考》《音图及手习词歌考》《韵镜考》等。关于片假名研究,明治四十二年刊行的《假名遗及假名字体沿革史料》是他的名著。该书于平安初期至近世初头的片假名字体沿革,开始与吾人以相当鲜明的概念,并指示各时代片假名字体的标准。但“训点”最初期的资料,即可见片假名发生之始的资料,诸书中尚无之。不过博士继续孜孜的搜集古资料,后来又公布了两三种史料,作为续篇。这些都是从奈良正仓院,“圣语藏”的御藏经搜得的;其中已经有可以窥知片假名起源的好材料了。博士本计划写一本《假名字体沿革考》,可惜没有成书。但他关于片假名发达的调查,可以说是近乎完成了(二○三面)。
见于正仓院“圣语藏”的“点本”,以施于神护景云二年御愿经一类,《持人菩萨经》《罗摩伽经》及唐写《阿毗达摩杂集论》等的“古点”为主要材料。其中景云愿经一类似乎是最古的施点,这些古点本共同的特征是,假名的字体常以真假名(汉字)为本位,略体假名极少。与稍后的假名字体比较,知此种情形属于片假名发达的极初期。这种事实表示“训点”的假名是从记入真假名起始的。论到记入假名的方法,字形大,是特征。有些(如《持人菩萨经》)只以大字将助词嵌入本文中。而将助词嵌入本文中,并将实词的音训记于栏外的也很多。本文中避免记入假名,是因为汉字小了书写困难;要将汉字记注在行间而不点污本文,是很难的。那么,要是多将假名记入行间,字形就得小,因而便有了省文假名增加的情形,如《罗摩伽经点》便是的(二○四至二○五面)。
调整你的语调
——与为人(译文)
本文见一九四四年六月份美国《读者文摘》,是一个节本。著者休士·麦恩斯(Hughes Mearns)是知名的教育家和心理学家。
我知道一位出色的作家,到饭馆里,侍者们总不好好的招待他。这种经验叫那位作家老是莫名其妙。他的话够客气的,可是他的腔调,就是叫一客晚饭罢,却大模大样的使人难堪。在侍者听起来,那话味儿好像是:“瞧我是甚么人,你是甚么人。小人点儿,无用的家伙。”他自信会得留心用字,却全不觉察那字里行间的话,那“腔调语”。
二十年研究人与人的关系的种种问题,使我明白:人们彼此不能顺溜的相处,一个主要的原因就在语调所传达的意思往往与我们说出的字相反——这事实大家却似乎不知道。事实上,叫人生气的多半不是字面,而是腔调。我们常向人抗议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们难过,因为别人误会了自己。
最常见的误用语调,是心里曾经厌烦或不高兴那件事,嘴上却在说客气话。例如随口敷衍一句:“某某,你昨天请的客很好。”或是一口气接连说:“查理,你真好,昨天让我们过来会见你那位有趣的客人,我们每分钟都是高兴的,不是吗?”这些像煞有介事的话里有话:“你别想着昨天请客没有意思了,并不那么的。”
误用语调引起人事摩擦,还有些别的例子。如健康已复的人还带着病调,甚至老带着病调;如中年人还带着女孩儿调;如忍耐的语调;孩子们听起来比公开的骂还坏。还有不忘事的语调,如晚餐谈家务,晚上回家谈公务等。
要改善这些,必须完全明白腔调语的实际。试将我们听到的话,照那样的腔调所显示的,译成字背后的真话看看。这句“你好吗?”是“你真好。”那句“你好吗?”是“该死!”“你打算去得很久吗?”会变成“希望你永不回来!”“咱们得多见见面儿。”会译成“办得到的话,别再见面啦。”
知道了这种平常的双关语,就得细心练习运用那些愿用的腔调。这不像做姿势或打扮那么容易。真情藏在深处。要深入浅出,用平常的话表达我们自己最好的一面,得费点气力。可是,假使我们觉得在我们所爱的那些人中间维持良好的关系,是重要的,这便值得做。
在习俗的社交事项里,要表示诚恳,只消将语调放低些,一面留心将话说得慢些,没有情感配合着,不必空说客气话。好在我们彼此交谈,大部分可以用直说的“平调”;这种腔调是不含深意,无所影射的。例如向不相识的人问路,“那一条道到最近的公共汽车站?”这就是不得罪人的平调。又如在家里问道:“锥在那儿?”答话可以是“不知道”,却无须说明理由;不可表示厌烦,不必管要锥做甚么用。这句话是答得冷静而无关心的一句叙述事实的话。
细心运用这种平调,最能减少我们日常事务里的和我们语调里的种种紧张。我们的腔调有时候会迁怒,使朋友们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留心用平调会减少我们自己的紧张。别人感情冲动的向你说话,高声叫唤也罢,低声哀求也罢,你只消能够好好的用平调答话,对这个人会获得神奇的效果的。
第二步是练习“客调”。在许多家庭里,对客人甚至不相识的人用的语调,往往倒比对家里人常用的友好些。设想夫妻子女是初次会面的人,那母亲会将自己的孩子看作街坊上新来的小孩,不用那用惯了的利害的告诫腔调,话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友情。这个办法那么行而有效,你可以看出那孩子满面春风的听话,不再赌气闹别扭。那丈夫到许多年之后又听到了那对他有意思的友好的语调,那话里的笑声,那靠得住的腔调叫他忘记过去和将来种种忧虑,只生活在幸福的现在里。
那些与工人、佣人、孩子处得最好的人,他们说话是不用那表示优越感的半高调的。我们来举赫威·怀特做一个自勉的例子。这是“那无钱的、卡次基的慈善事业家”。三十年来,他在纽约省乌司托克他的山区内曾经给予创作的机会于好些艺术家,作家,音乐家。
我问赫威·怀特,他对那些给他掘沟的人、筑路的人,给他在树林里造戏园子的人,能够有伟大的成功,秘诀在那里?他说:“随便那个给我做工的人,都在亲身给我服务;所以我总感他的恩。除此之外,我还将他看作一个专家,我从来没有学过的工作,他能做得很好。”这样,那节制他的腔调的情感,实在是对那些和他工作的人的敬意。
这种表示敬意的“低调”,表示承认别人对于一件事比你自己知道的多;我们日常与人相处,能用这种低调是有益的。
百万年前人还没有创造字儿的时候,已经在用腔调语。现在言语不通的人,也还可以靠腔调语达意。我听过白人用我们的话和红印度人说话,他们用他们的话回答,谈得很友好。言语尽管不通,却表示了并懂得了彼此的好意。社会工作人员告诉我,对外来的移民只需要一个微笑,一个姿势,几句话,充分表示欢迎和帮助,就可以消除他们的疑惧,引起他们的信任和友好,尽管你说的话他们一个字也不能懂。
自觉的用腔调语,会使一切人与人的关系丰富起来。注意你的腔调语,它是人的古老的遗产。要熟习腔调语,它向全世界叫出我们的秘密。重新安排你的会话,使你自己得到一种新语调。警告你自己那个伟大的真理,就是一回不能切实的表示你的真情,便一回失掉些宝贵的东西。
回到大的气派(译文)
——英雄的时代要求英雄的表现
本文见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二日美国《土曜文学评论》,专栏作家多罗色·汤姆生女士(Dorothy Thompson)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