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查理九世之凉风闻栀香
32483000000033

第33章 黑洞

“唐晓翼?你怎么在这里?!”

DODO冒险队的惊讶显而易见,但这惊讶对于从楼梯上缓缓踱步下来的少年而言,能给出的回应不过是一个鄙夷的白眼。

“自我介绍一下。”唐晓翼偏头,手按在胸前,冲着孩子们邪气一笑,“我是唐晓翼,唐家代表。”

更诡异的是,在唐晓翼出现的瞬间,千道馥与织羽鸦色都微微俯身,后者还因为沐雪璃的岿然不动而不悦皱眉,拽着她的衣角暗暗示意她。

沐雪璃的表情透出几分僵硬,贝齿轻轻咬着下唇,湛蓝美眸神色复杂的望着站在楼梯上的唐晓翼。

而朗夫人和坦扎斯特尼先生也各自行礼,朗夫人献上一个优雅古典的屈膝礼,坦扎斯特尼先生单手按在胸前,俯身鞠躬。

唐晓翼目光压根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半分,他扫了一眼接待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萨德罗斯家和白家没有来人吗?”他的口吻当中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失望。

坦扎斯特尼先生解释道:“您知道的,萨德罗斯家长期找不到当家人,他们家体系又分散,族人稀少又善于隐藏,我们根本联系不到他们。”

织羽鸦色的面色似乎在听见“萨德罗斯家”这个名词时稍微变了变,她把手背在身后,脑袋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白家那边说他们已经派了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有露面。”

唐晓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走下楼梯,坐到接待室的沙发上。待他落座,其他几人方才陆陆续续的就座。

DODO冒险队在旁边看着,有些发愣。

多多悄声道:“他们似乎很听唐晓翼的话。”

“是啊,就像他是他们的「头领」一样……没见过这样的唐晓翼。”婷婷也悄声道。

站在小伙伴们旁边的沐雪璃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他代表的唐家,是上一代「世界」的「君王」。而今天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下一代「君王」的候选人。”

她目光温和的注视着小伙伴们:“我们所属于的另一个「世界」可不像这个世界这样这么好说话。”

“……”如果说出这些话的人不是沐雪璃,那么DODO冒险队多半会觉得她疯了。

照沐雪璃这个说法——难道,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DODO冒险队看向他们的眼神当中都带上了一抹怀疑和惊诧。

哇塞、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人」诶……

“你们……别乱想啊,”沐雪璃觉得有必要阻止孩子们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说这个世界分成了两个部分,我们现在所在的乃是「表世界」,而唐晓翼他们所属于的乃是「里世界」……”

里世界又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东方的青罗之境,西方的恶渊之境。

青罗之境有四大姓:唐、白、千泽、织羽,还有另外两个较为出名的小姓:苏、捞月。

恶渊之境有三大姓:朗、坦扎斯特尼、萨德罗斯。

“唐家、千泽家和织羽家一直都是青罗之境的龙头老大,白家是近年才兴起的大家。”沐雪璃说起自家乃是老牌大家时,脊背仿佛都挺直了些,然织羽鸦色却在听见她说的话时冷笑了一声,响亮的吃着松饼,“恶渊之境的环境比较复杂,家族很稀少,但是仅有的三大姓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尤其是萨德罗斯家。”

织羽鸦色打断沐雪璃:“织羽琉璃,你不觉得你对他们说得太多了吗?我们还要不要开会了?挑在蒙哥马利庄园开会,是因为庄园的主人是咱们的知情人,现在多了这么些小屁孩,还要我们怎么开?”

“咦?”小伙伴们有些意外,因为织羽鸦色那一刹那的眼神很可怖,凉嗖嗖地瞥着他们,连带着一家的沐雪璃也一块儿鄙视了。

沐雪璃却是很怕织羽鸦色的,只能朝小伙伴们歉意地笑了笑,不再开口了。

亚瑟走过来,向DODO冒险队弯下腰,低声道:“那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留你们在这里的确不太明智和礼貌,要不我们去其他地方待一待?”

不必亚瑟明说,小伙伴们也感觉得到这些人对自己的敌意。除开端坐主位、一派慵懒的唐晓翼,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不太赞成他们留在这里的。

查理冲大家点了点头,大家一起离开了接待室。

走在庄园漫长辉煌的走廊里,DODO冒险队的心情谈不上有多好。

亚瑟邀请他们来也就算了,平白无故叫那些人嫌弃得透透的,换了谁都不大乐意。

不过亚瑟的担心似乎真的情有可原:毕竟他们那群人看起来是真的很容易动手杀人的。

“希望他们能好好谈,不要动起手来吧……”多多想是在喃喃自语。

可是到底是「政权交接」,或者说是「夺权之战」,以这代候选人们的血腥本色,是不大可能和平解决的。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

一直到晚饭时分,DODO冒险队才在饭桌上再次见到唐晓翼他们。

亚瑟当然坐在主位,他的左右手边各坐着唐晓翼和墨多多,依次下去便是婷婷和织羽鸦色等人。沐雪璃的身份则有些尴尬,亚瑟只把她安排在DODO冒险队身边。

在开饭之前,亚瑟挥手叫来了博朗逊先生,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博朗逊走到一边端起一个盘子,递给旁边的一个男仆,似乎打发他给谁送饭去了。

饭桌上很安静,唐晓翼和织羽鸦色都是多话的人,奈何同桌的其他人不爱吃饭时嘀嘀咕咕的,因为不够风度。瞧他俩那副憋屈的样子,真叫人心情愉悦。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心思暗潮涌动。

晚饭后大家各自散开。朗夫人和坦扎斯特尼先生去了图书室,唐晓翼和织羽鸦色吵吵嚷嚷的说要去桌球室玩儿,令人意外的是千道馥居然也要求和他们一起。亚瑟则要去书房处理事务。

DODO冒险队和沐雪璃一起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见天色不大好看,且已经聚集起了大团的厚重铅灰色雨云,隐隐还可以看见电光。

大家刚回到建筑里,外头便噼里啪啦地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骇人的闪电与雷鸣,细密粗重的雨点强劲有力地打击下来。

沐雪璃皱着细眉看着窗外:“天气预报可没说今天会下雨。”

大家并不做声,到底英国的天气变化无常,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电闪雷鸣也在情理之中。

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雨势,婷婷试探性地开口道:“沐姐姐你……是不是不大受家族待见哇?”

一句话问出来,全部人都紧绷了神经,竖起耳朵瞪起眼睛注意着沐雪璃。

沐雪璃的表情起初有些僵硬,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她摸了摸小巧精致的耳垂,口气淡淡的:“是啊。我之前说过吧,我是孤儿,也就是说,我的家族在我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抛弃了我。”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软绢做的手帕来,在挺秀的鼻梁上按了按:“而且,织羽鸦色的态度你们也看见了,显然,我们家的人并不待见我。”

“你是……做了什么让他们不高兴的事情吗?”多多问道。

“咱们织羽家是著名的医学世家,家中族人个个都是医学大家,其中集大成者、登峰造极之人,我们称其为「圣手」。”沐雪璃却突然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她把手绢轻飘飘地拎在手里,像一对折损的翅膀,“「圣手」的血统是可以继承的。自上一代「圣手」陨落以来,织羽家迄今还没有出现下一位「圣手」,因此族人之间都很防备,害怕对方会成为「圣手」。”

她柔柔的笑了笑,这笑里却有无限苍凉:“所以,连我这一个与外族人无异的织羽家的人都被如此针对,织羽家内部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你看,都说医者仁心,可是医学世家里头的斗争却这么激烈无情。

沐雪璃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多谈。却不想身后有一人尖刻道:“织羽琉璃,你还真是……不长记性。”

是织羽鸦色。

她不知道已经在他们身后站了多久,沐雪璃的一番话也不知道被她听进去多少,但是从她难看的脸色与恶劣的语气来看,恐怕没全听也该听了个十分之九。

孩子们惊骇的眼神被织羽鸦色尽收眼底,不知为何她竟也沉默下来,高挑的身材木木的杵在那里,抬起手臂抱住自己。这是一种明显的自我保护的形态。

“我其实很羡慕你的……织羽琉璃。”织羽鸦色的嗓音当中透露出一股子平稳安定的味道,然正是这木讷讷的安详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家里早早地把你送走,正是为了把你保护起来,让你免于遭到家族斗争的伤害。你知道我长这么大,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在我拼命学医、拼命苟活的时候,你在孤儿院唱赞美诗、看童话画本。你活得够天真惬意,而我——多说无益。”

你不知道织羽家的每一个族人是如何存活下来、成长起来的。

每一个人都擅医擅毒,早在后代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便敢于下毒手。于是,家里血流成河、乌烟瘴气,费尽心思杀戮、算尽机关保护。每一天都活在恐慌里。

恐慌于自己的杀人如麻,恐慌于自己的朝不保夕。

族人越少,竞争对手越少,成为「圣手」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这是与自身利益挂钩的。

织羽家有无数位医生,却只有一位「圣手」。这唯一的「圣手」的无限光辉,掩盖了其他人的惨淡星光。

像黑洞一样,一旦出现,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当作食粮,吞噬殆尽。

“你看你的名字都这么美好。琉璃,一经阳光照耀便五彩斑斓、闪闪发光的漂亮工艺品,美丽而脆弱,所以需要过度保护——对你的过度保护就是把你从织羽家送出去。你很幸福了,织羽琉璃。”

织羽鸦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神情旋即冷漠起来:“对不起,失言了。”

“……”DODO冒险队和沐雪璃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太沉重了。

他们并没有办法迅速接受织羽鸦色所说的话——信息量太大,需要仔细消化。

沐雪璃走过去,想要碰一下织羽鸦色,没有感受到她抵触的情绪以后,沐雪璃伸出手,轻柔的搭在了织羽鸦色的肩膀上。

“对不起。”她对织羽鸦色说道。

织羽鸦色身形晃了晃,似乎想说什么——

“汝没有必要道歉的,沐君。”一个清雅温柔的女音在织羽鸦色身后响了起来,小伙伴们抬眼望去,只见走廊上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俏生生地立着一个清丽的身影。

冰蓝色长发一直到底,浅橘色的朦胧双眸,在华丽振袖之外加盖了一层染着淡淡绯色的全幅长外套。

外套上的是一幅层层渲染的版画浮世绘风格的和风江山图,金线细腻勾勒出山的圆润轮廓与温柔质地,浅浅的白色闪银颜料描绘黯黯云朵。

千道馥双手拢在一起,端庄行礼:“汝需要好生安静一番,织羽君。”

她是对织羽鸦色说的。

织羽鸦色最后给了沐雪璃一眼,转过身向千道馥走去。奇怪的是,织羽鸦色本身大约是一米六八左右,而微微委身站立的千道馥,居然仿佛还要比她高上一些。也许是那长外套拉长了她的身形。

织羽鸦色与千道馥擦肩而过,向桌球室的方向走去。千道馥则还站在原地,缓缓直起身,浅橘色双眸看似毫无焦距地注视着DODO冒险队和沐雪璃。

“时候不早了,请诸位早些歇息。”千道馥声音飘忽淡然,像一缕发散于空气中的不确定的香,没法确切抓住。她转过身,踱着小小的碎步,微微矮着身子离开了。

就像一个优雅高贵的艺伎花魁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