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诗人曹学佺在《金陵怀古四首和汪仲嘉》中写道:“江东列郡领丹阳,鼎足三分此一方。总为石头成虎踞,不知巫峡下龙骧。”诗中用“鼎足三分”描述三国分立的历史局面,就是借用上古三代青铜鼎的三足形制而作的文章。三足圆鼎的形象早已在中国人的观念中根深蒂固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大盂鼎和大克鼎雄伟凝重、气势宏大、精美典雅,成为西周时期的重器,它们坎坷的身世也与近代中国一个家族的命运息息相关。
有大盂鼎,顾名思义,必然还有小盂鼎,这两件鼎都是清朝道光初年于陕西岐山县礼村出土。小盂鼎出土后几经周转在太平天国的战火中亡佚了,仅剩铭文拓片存世,而大盂鼎刚一出土就被京当乡财主董天有转让给了当地豪绅宋金鉴。岐山县令周赓盛早对宋家的大盂鼎垂涎三尺、觊觎已久,他利用权势将大盂鼎从宋家诳走,暗地里卖给了省城的古董商,辗转销运到北京琉璃厂。道光末年,在北京翰林院供职的宋金鉴来到琉璃厂德宝斋闲逛,可巧的是正遇到从家中丢失的大盂鼎,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立刻让宋金鉴花了3000两银子将宝鼎再次请回了家。古语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同治年间宋家家道中落,将大盂鼎折价700两银子卖给了袁世凯的叔叔袁保恒。袁保恒为了感激上司左宗棠对他的赏识,又把宝鼎献给了左氏。数年后,左宗棠被人诬陷,被召进京问罪,工部尚书潘祖荫驰援相救,左宗棠才幸免于难。左氏得知潘祖荫喜好收藏,家中文物山堆海积,为报答其救命之恩,便将大盂鼎赠予潘祖荫。至此,大盂鼎便由潘祖荫珍藏。
大克鼎的现世与大盂鼎很相似,光绪十六年(1890年)出土于陕西扶风县法门镇任村,同出的还有一套七件克鼎、一套六枚编钟,另有二件、镈一件。其中体型最大的那件鼎就称为大克鼎,七件小鼎则称小克鼎。大克鼎最先流入天津,被金石收藏家柯劭忞买下,而潘祖荫与柯劭忞是旧交,又花重金从柯氏手中购得。从此这两件稀世重宝落户潘家,经历了无数的坎坷和险阻。
潘祖荫在得到大克鼎的次年便去世了,他的所有藏品由其弟潘祖年运回了苏州老家。潘祖年将宝鼎谨守护持,绝不示人。然而慕名前来求访者络绎不绝,其中也不乏图谋不轨者。两江总督端方,嗜古成癖,酷爱收藏,他先是从陈介祺后裔手中购得毛公鼎,又想趁热打铁把潘家的两件宝鼎也收入囊中,几次三番去潘家讨扰,起初提出要重金购买,退次便想借几日观赏,乃至仅求一见,都被潘祖年严词拒绝。20世纪20年代,曾有美国人专程赴苏州,以600两黄金和一幢洋楼为诱饵,欲购宝鼎,但遭到潘家的断然拒绝。1926年,潘祖年去世后,守护家藏的重担便落在了年仅20岁的孙媳潘达于的身上。潘达于恪守祖训,不畏强暴,坚毅果敢,之后或有政府要员强逼勒索,或有外商重金利诱,或有小偷窃宝盗掘,但宝鼎都被潘达于机智巧妙地保护无恙。日寇侵华期间,苏州沦陷,潘达于将宝鼎深埋于屋内地下,上面布满伪装,平安躲过了日寇无数次的侵扰。1951年,潘达于出于爱国热忱,将两件大鼎捐献给上海文管会,消沉了60年的国宝重现于世。1959年,大盂鼎被调拨给北京的中国历史博物馆,而大克鼎留在了上海博物馆,皆为两馆镇馆之宝。
这两件青铜鼎之所以珍贵,原因就在于它们蕴藏着重要的历史信息。大盂鼎高101.9厘米,口径77.8厘米,重153.5公斤。大盂鼎为西周早期康王时器,有两立耳,腹下略鼓,口沿下饰一周兽面纹,兽面巨睛突出,凝视远方,三柱足,足上端饰兽面。腹内壁铸有铭文291字,记述的是周康王对贵族盂追述文王受天命、武王立国的历史经验,总结西周王朝建立的原因在于各级官吏在办事和祭祀时都杜绝饮酒,提出应该吸取商人因酗酒亡国的教训。接着周天子对盂进行了册命,命他辅佐朝政,帮助周王掌管军国大事,并赏赐给他香酒、礼服、车马、仪仗及上千人数的奴仆、家臣。最后,盂强调制作此宝鼎是为了祭祀他的祖父南公。这篇铭文涉及殷人
因酗酒亡国的内容可与《尚书·酒诰》相互印证。铭文中还反映了西周早期的赏赐制度和宗法制度,为研究西周的社会结构和阶级成分提供了重要的材料。
大克鼎比大盂鼎稍小,通高93.1厘米,口径75.6厘米,重201.5公斤。大克鼎为西周孝王时器,纹饰更加繁美,口沿下饰窃曲纹,腹部饰流畅的波曲纹,足部饰兽面纹。腹内壁上铸有290字的长篇铭文,铭文行间又有线条相隔,使得铭文整齐划一。铭文讲的是,职为善夫之官的克,秉承了其祖父师华父的功德,故此周王擢升克为王室近臣,出入王命,并赏赐给克服饰、土地和臣仆。
最后强调此鼎是为纪念其祖父所做。大克鼎铭文反映了周代册命制度的情况,是研究西周宗法制度和土地制度的重要资料。
这两件宝鼎不仅历史价值极高,而且艺术价值丰厚,尤其是铭文的书法艺术精湛绝伦,沁人心脾。大盂鼎铭文字体波磔,敦厚隽永,雍容洗练,既端庄伟岸,又瑰丽谲奇;大克鼎铭文圆润古拙,劲健逴荦,舒展端雅,精美灵动。二鼎铭文被历代金石家、书法家奉为西周书法之圭臬,以至于它们的拓片都是非常珍贵的艺术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