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霍光陪侍在汉武帝的身边,已近30年。严格来说,陪侍在汉武帝身边的近臣,包括重要大臣,并没有几个有好下场,不是早夭,就是死于非命。包括充任汉武帝一朝的N多位丞相,其结局,多半都是脑袋搬家。
唯有霍光,30来年处于权力的漩涡,却从来都没有惹火烧身。一直以来,汉武帝对他都信任有加。
这归结于他的“沉静详审”,据说,这位从小帅哥一直干到中年大叔的皇帝近臣,几乎每日都要进出宫殿N多次,但是,他的每一次落脚行步,都有固定的位置与尺寸,30来年,分毫不差(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其资性端正如此——《汉书》语)。
沉稳坚定如斯,非人力可以达到。
神人啊。
有人在观察霍光的脚步,汉武帝却在窥探霍光的内心。处于权力中心的霍光,尽管不露声色,却也在错综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得到锻炼,而且,也逐渐加强了自己的羽翼丰满。低调为人和认真处事的个人品德,得到汉武帝的认可。
那一天,汉武帝送给霍光一幅画。这幅画,画的就是周公背负成王接受众诸侯朝见的故事。这故事,只说明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就是:周公辅成王。
是的,在汉武帝的眼里心中,霍光,就是汉朝的周公(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汉书》语)。
公元前87年3月22日,汉武帝下诏:封刘弗陵为太子。
公元前87年3月23日,汉武帝最后一次下诏:拜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受霍光、金日碑、上官桀为顾命大臣,共同辅佐幼主刘弗陵。
公元前87年3月24日,我中华民族的一代雄主汉武大帝,永远闭上了眼睛。终年70岁。
《汉书》记载:上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磾为车骑将军,及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皆拜卧内床下,受遗诏辅少主。明日,武帝崩,太子枭尊号,是为孝昭皇帝。帝年八岁,政事一决于光。
汉昭帝刘弗陵即位后,霍光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主持朝政,于公元前85年封博陆侯。
从此,大汉皇朝进入后汉武帝时代。
传说中的牧羊人
有一首老歌,曾经风靡我们祖国的大江南北,旋律之优美,歌词之抒情,让人情不自禁浮想联翩,无限向往。经年传唱,N多个10年过去了,经久不衰。每当这一首老歌的旋律响起,我的眼前,就会自然浮现浩瀚的蓝天、飘散的白云、广袤的草原,以及在草原上自由奔忙的牛羊。
这首歌,就是《在那遥远的地方》。
脍炙人口吧?
公元前81年,一位白须白发满是沧桑的坚强的老人,站在汉庭的未央宫中。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牧羊人,铮铮铁骨的著名的苏武。他正好就是从“在那遥远的地方”回到的中原。
20多年前,在那场席卷匈奴的伟大战争中,卫青霍去病不仅打得匈奴人直钻老鼠洞,也直接打出了我中华劳苦大众的豪情壮志,那种英勇无畏富民强兵的民族自豪感也从心底升腾。中原大地从未有过的强盛,早已经令匈奴人胆颤心惊。
因为,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中华大地又出现一个卫青霍去病第二,闲来无事,便到匈奴旅游。匈奴的同志,就算住在老鼠洞里,也会毛骨悚然。
最好的办法,还是与大汉皇朝搞好关系:别打我,我以前年青不懂事,现在我知道错了,我改,保证改得听话懂事——还不行吗?
匈奴单于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向汉武帝伸出了橄榄枝。汉武帝一看,好啊,这匈奴外孙被打乖了,那就派一个使团出使匈奴吧。当时的中郎将苏武,就被任命为这个使团的正使。公元前100年,苏武就带着他的代表团,包括赠与匈奴的大批礼物,浩浩荡荡奔匈奴而去。
不曾想,他这一去,就是整整19年。
出使匈奴,其实顺风顺水,与匈奴人谈判,本着友好的前提,也维护己方的利益,尽管摩擦不断,但还是较为圆满。在几经争论基本达成协议之后,出使匈奴的任务也就基本完成。苏武决定打道回府。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和他的代表团通通走不成了。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这一次“不测”到了苏武的头上。
就在苏武出使匈奴期间,代表团的副使张胜居然参与了一起匈奴内部的革命,他们阴谋射杀汉朝曾经的叛徒,并顺带劫持单于的妈妈老婆等富婆。计划是好计划,就是漏洞百出,阴谋破产显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此事肯定牵涉苏武。
不好意思,他刚好就是代表团的正使。匈奴单于当然有理由相信,这一次的干涉他国内务的阴谋,背后主使,就是苏武,甚至就来于大汉中央的指令。
匈奴单于的要求,也不高,就一个:苏武投降。
我们之所以表扬苏武同志铁骨铮铮,就是他英武不屈,至死不降,至始至终保持着高度的汉使气节。这中间,他受尽折磨。最为神奇的是,被囚禁在地下的冰窟里,挨冻受饿——N多天后,连藏獒都会冻饿而死,但是苏武却屹然挺立,活得有滋有味。
这让匈奴人瞠目结舌,认为此为神人,更是坚定了要他投降的决心。于是,放逐苏武于北海牧羊,一场长达19年的心力PK拉锯赛上演。苏武竟然坚持到了最后。
我不知道,在那遥远的地方,苏武是在畅怀地抒情,还是在悲壮的思恋。因为,他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他的两个在汉朝中央任职的弟弟,因工作失误而自杀谢罪;他的妻子改嫁母亲去世。
19年啊,他痛吗、恨吗、哭吗、苦吗?有过爱吗?
也许都有过,唯一没有的就是作为汉使的后悔。因为,无论他是牧羊、睡觉、走路、吃饭和喝水,那支代表大汉使臣的符节,他从未离手,以致系在节上的牦牛尾毛全部脱尽。
我在网上看见过一篇赞美苏武牧羊的中考作文,据说这篇作文获得的是满分,标题是《永远的苏武》。文章不长,800字,现摘录如下:
挥一挥羊鞭,锦帽貂裘,他将其扔进云霄深处;弄一支秃笔,矮纸斜行,他镌刻出对大汉最深切的眷顾。一边是高官厚禄,一边是赤胆忠心:站在忘却与铭记之间、站在逸豫与忧劳之间,他选择了忘却富贵,选择了铭记忠心,给人性涂上了最浓重的一笔。
擎一支旌节,他怀抱汉匈和睦的夙望,奔走于茫茫大漠;扶一阵驼铃,他阔别长安的歌舞升平,游荡于寒沙衰草;他要用挺直的脊梁,驾起横亘天山,沟通中原的飞虹。
哀叹,当汉使谋反事败;正气,当苏武拒绝折节叛敌;惊诧,当单于面对这个宁死不屈,不为富贵所动的铁血男儿;执著,苏武举起羊鞭,选择作高山雪莲那执著而圣洁的守望。
朔风凛冽,他与冷月做伴;北顾中原,将“生是大汉人,死是大汉臣”的高贵铭记在心灵深处。胡茄幽怨,他与孤冢为伍,怅望大漠飞雪,将“荣华富贵,千金封侯”的许诺忘却得一干二净。地窖冰冷,他将满口毡毛与草皮一块咽下,浑身的热血却沸腾着一个至死不渝的信念———铭记祖国,精忠报国。冰雪飘零,他用至情睥睨佳肴美酒,铮铮傲骨却敲响千秋的绝唱———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犹能忘。
好一个永远的苏武!他用睿智,铭记下对大汉忠贞不渝的信念。在漫天风雪中且行且歌,把那光秃秃的旌节升华为一段千古的惊奇,书写了一段铭传千古的悲歌。
好一个永远的苏武!他用勇气,忘却了单于荣华富贵的引诱,在大漠黄沙中渐行渐远,把那群枯瘦的羊群定格为一段不朽的历史,挥洒了一曲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
历史不能忘记,在浮华与坚守之间。北海的苏武,那流放于荒山野原的铁血男儿,用不屈与铮铮傲骨作出了最完美的诠释,忘却富足,成就气节;铭记祖国,造就伟大。
我明白了,在忘却与铭记之间,在享受与坚忍之间,那行于枯草寒冰之上的苏武,用执著与信念作出了最美好的答案:富贵,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忘却,便是它的最好归宿;忠心,才是历史的永恒;铭记,才是它的精神家园。
壮哉,那永远的苏武!伟哉,那震撼人心的忘记!奇哉,那惊天动地的铭记!雄哉,那一段忘记与铭记的千载颂歌!
在这一篇作文里,我其实看到了一颗童真的心灵,没有杂质的纯情,对“那遥远地方”的美好憧憬,包括小小心灵对英雄的敬仰。
苏武牧羊,其实代表了中华民族的脊梁,也表达了中华民族的气节和精神。我与这篇作文的小作者一样,从心底里,更发至肺腑地赞美苏武。必须说明的是,我没有看见这篇作文的作者名字,未得允许我即引用,胡宁真诚致歉!
在这一篇小文里,我没有描述苏武牧羊的细节,因为这样的细节,中学课文里就有。所以,我也就不再重复。我想告诉大家的是,苏武的回来,震撼着一颗同样也是幼小心灵的孩子。这个小小的人儿,就是汉昭帝刘弗陵。
汉昭帝特命苏武到茂陵,向那个长眠地下的汉武帝,汇报自己从那遥远的地方归来。为表彰苏武的功绩,在霍光的提议下,汉昭帝任命他为典属国,主管边疆各族事物。俸禄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官田二顷,住宅一处。
苏武的结局非常好,活到81岁,儿孙满堂,颐养天年,直到自然“光荣”。
我之所以在这里提到苏武,是因为在后续的篇幅中,有人会用苏武说事,并向“政事一决于光”的辅佐大臣霍光发难。
欲知后事,请稍待片刻,待胡宁稍事理清思路,再与大家一一道来。
敲山震虎
自古以来,在我们国人的眼里心中,权力这个东东,一直都是令人向往的好东东。我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基本上都是在围绕这“权力”二字在打旋旋。从古至今,“权力”都是人们打破脑袋争夺的第一目标。
在整个严酷险恶的封建皇朝史中,没有权力,其实什么都不是。在我中华《现代汉语词典》中,对“权力”的解释是:政治上的强制力量,以及职责范围内的支配力量。
也就是说,一个人获得了一定的权力,就获得了一定的职责范围。在这个职责范围内,这个人就拥有了绝对的支配权。那么,这个一定的职责范围,扩大到整个国家呢?无可争议地,这个人就获得了整个国家政治的强制力量。
秦始皇嬴政同志曾经获得过这样的力量,于是,他变成了天下第一暴君;汉武帝刘彻也获得过这样的力量,所以,他可以忘乎所以地穷兵黩武。第一暴君的恶果,当然是秦皇朝劳苦大众的苦难深重;穷兵黩武的恶果,却让大汉子民民不聊生。也就是说,他们造成的后果,不是这些个获得权力的人埋单,而是劳苦大众埋单。
呵呵,现在明白了权力的好处了吧?
如果,你拥有了权力,特别是拥有了国家政治的绝对权力,你就可以忘乎所以地胡作非为。但是,造成的一切恶果,不用你埋单,由劳动人民埋单。
安逸吧?
安逸是安逸了。但唯一的麻烦就是,权力这个东东,太过抢眼,人人都渴望拥有,人人都有可能出手抢夺。也就是说,谁拥有了权力,这个“谁”,其实就是全国人民瞄准的抢眼。在这个世界上,其实任何东西都是双刃剑,权力也是。
但关键的问题是,谁想抢夺?他的脸上可没有写着“抢夺”二字。
这就让处于权力中心的那位同志,时时刻刻胆颤心惊,如履薄冰。
因为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利箭会斜刺里飞来,直刺权力者面门,当即呜呼哀哉。
难怪,我们古代的皇帝,高寿者不多——随时随刻随地都在提心吊胆,又如何高寿?他们,尽管养尊处优,随心所欲,其实干的正是高风险职业。现在想来,其实N多的皇帝,就是被危险吓死的——过度的惊吓,心脏早衰。
当汉武帝遗命辅佐诏书出台之后,大汉皇朝的遗命辅佐大臣霍光、金日碑、上官桀、桑弘羊还有田千秋五人,就获得了整个皇朝的事实上的最高权力。然而“政事一决于光”,又使得霍光在这五个人当中,独占鳌头。
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那位出类拔萃的霍光,不正是出头鸟吗?
呵呵,权力是好东东,但无可争议地,权力更是惹祸的东东。
霍光同志,你就穿好防弹衣吧。
人们常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处于权力中心的那些同志,其实要防的就是暗箭。就在霍光踌躇满志春风得意那个时候,一支暗箭已经悄然离弦,目标,当然就是霍光的眉心。那一年,刘弗陵14岁了。14岁的孩子,基本上就属于那种半懂不懂,不懂装懂的年龄。一般来说,这样的年龄,就是最容易被人忽悠的年龄。如果他仅仅就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忽悠他,也不过就是骗得几颗银子。
要命的是,刘弗陵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他是大汉皇朝的权力中枢,最高董事长汉昭帝。他的一句话,就可能造成不明就里的人,人头落地。
那一天,一份以燕王名义起草的、毫不起眼的奏章,摆在了汉昭帝的案头上。说他不起眼,是因为它的形状,与往日的奏章没有区别。但是,它的内容,却让人背脊发凉怵目惊心,因为,它正好就揭发了手握军政大权的大司马霍光——谋反。原因是霍光在检阅羽林军的时候,擅自把一名校尉调进了将军府。这显然就是要调集军队攻打皇宫。而且,霍光将被匈奴扣留19年的苏武召还京都,并任为典属国,就是意欲借取匈奴兵力,控制全国。
啊,苏武还朝,原来是霍光阴谋?
这是真的吗?
霍光谋反的第一受害人,当之无愧地就是正在看此奏章的少年天子,汉昭帝。
但是,令人不可思议的问题,汉昭帝没有一滴滴儿的惊惶,他只是把道这奏章随意翻翻,便放到了一边。就好似,霍光谋反,要杀的不是他汉昭帝,是隔壁的王木匠。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不会,这孩子年纪太小,不知道谋反何物吧?
但是,霍光知道厉害。据说,正在休假的他,即刻结束假期,匆匆来朝。还据说,他老人家如同惊弓之鸟,不敢直接觐见汉昭帝,而是躲在一旁的画室,诚惶诚恐等待14岁的最高董事长——接见。
朝堂上,汉昭帝看见满朝文武,却不见霍光,甚感奇怪,询问之下,知道霍光躲在画室“正”履薄冰。于是,吩咐内侍召霍光觐见。又据说,霍光战战兢兢进到殿来,即刻脱下官帽,老态龙钟的身体迅疾匍匐于地,高声请罪。
汉昭帝就“曰”了:大将军何罪之有?
匍匐于地的霍光,竟然自顾自地瑟瑟发抖,当然不敢乱动。汉昭帝继续“曰”矣:大将军尽管带好你的官帽,堂堂正正起立。你没有罪,朕知道那封奏章是诬告你的(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亡罪——《汉书》语)。
霍光惊讶,如释重负:陛下何知?
汉昭帝沾沾自喜,也很为聪明地洋洋自得:道理非常简单,大将军检阅羽林军,不过就在长安近郊,调动校尉也就是最近的事。这两件事加起来不会超过10天。可燕王远在北方,与长安相隔,岂止千山万水?就算他老人家千里眼顺风耳,什么都看在眼里,也什么都听在耳里,但他要把这份奏章送到朕的案头上,就算他骑的是汗血宝马不停飞奔,也不可能在今天送到。而且,还扯上苏武匈奴,甚至调动军队,这不是扯淡吗?大将军要调动军队,还需要校尉吗?
晕哟。
连小孩子都一眼瞧出了阴谋,这“暗箭”是谁设计的?
这不是脑残吗?
写史到此,我其实想告诉我亲爱的读者们。学习历史,不仅仅是用眼睛看,更重要的,其实是要用“心”读。实事求是讲,这一段的历史事件,我本人从心底里的第一反映,就是强烈的怀疑。是的,我不相信这一段史实的记载。尽管,这一记载出自我们伟大的史学家班固之手。
我相信,这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而阴谋者,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上面描述到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被后人誉为汉代周公的——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