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百年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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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世事漫漫随流水,算来一一梦浮生(1)

“铛”一声大响,在静夜里听来分外惊心。

“嗖嗖嗖”,几声风声响过,几条黑影从隐秘处掠出,在庭前树下碰头。十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四处扫射,偏偏那一声响过之后,再无异状。

过得一会儿,一人道:“奇怪,声音明明是从这里发出的。”

另一人道:“不错,不过既然没人,我们还是各就各位吧。园子里最近虽然平静,但薛大姑娘吩咐我们要多小心的。”

余人都称是,正待分头散去,只觉空气忽然寒了起来。

“哎也也,这是什么鬼天气哪,才放晴没两天,怎么又下起雪……”发话的人忽然住了嘴,雪花缓缓飘落,却只有十尺方圆的范围,圈内五人愣愣站着,只要一步,便可脱出雪圈,但五人竟像忽然变成了泥雕木塑,连话也不再说,正是怔怔站着,雪花披身,慢慢成了五个半雪人。

风吹得竹子哗啦哗啦的响,叶上积雪初融,被晚风一吹,慢慢舒展开来,迎风招展,便似一双双小手见人便招。

今夜潇响馆外有客,他负手站在千竿竹下,只抬头看那叶子,不理室内一灯如豆,也不想进去,只是仰头望着,一袭青衫随着风势波动,良久发出一声叹息来。

不想惊动了屋内人,一个紫衣丫头“呀”的一声开了门,屋内灯光投射出来,却不及远,幽幽的,有点惨淡。

“李爷?怎么是你?”

青衫客转头回来,苍凉的笑:“紫鹃,我正想谁还留在这里呢,原来是你。”

紫鹃听到这话,登时心酸起来,抽了两下鼻子:“你走了之后,园里真出了好大的变故,惊云的人潜入园子来,贾刑主,环哥儿……一个个都……,王总管中了毒,后来挨了一个多月才去的,留下了巧姐儿,她怕敌人斩草除根,巴巴地送出园去了。宝二爷失心疯了,整天不会认人,老夫人见他那个样儿,不多久也去了……园里只剩下宝二奶奶在管事,我也算是留在这园里不多的人了,虽然只是个不管事的丫头,可是,也觉着这园子跟以前真是大不一样呢。我呆着呆着,也觉得心淡,正寻思着找个日子出园去算了,想不到今晚就见到李爷你回来了。”

李纨只是微微一笑:“我只是回来看看……也是要走的。”

紫鹃看着他,只觉得他神色颇奇怪,颜色惨淡不在说,眼睛里以往那奕奕神采不见了,就像火苗已经成了灰烬,再也寻不着一丝生气来。暗想,李爷这样子也像没声没气的,我可不能再说泄气话,得说些令人高兴的话来。

当下说到:“出园的姐妹也有好的,像是跟着宝二爷的袭人,二爷好了后,她是放放心心去嫁人的。”

“哦,宝玉现在还在园里么?”

紫鹃一阵心虚:“他出园去了。”

“他离得开这里?可真是全放下了。”

紫鹃忍不住,垂泪道:“宝二爷是出家去了,他留下我们不管啦。”

“哦……”李纨长长出了口气:“也好……”

紫鹃听得他没了声息,便又拭泪瞧他,抬头只是一惊,忙垂下眼帘,恭谨道:“宝二奶奶。”

薛宝钗点点头,淡淡说:“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说什么呢?”

紫鹃怕她威严,只垂头道:“没什么,奴才去歇息了。”

薛宝钗点点头,待她回房,便对李纨道:“怎地不到我的蘅芜苑来?”

李纨笑了一笑:“我以为你在怡红院。”

“宝玉都不在了,我还留在那里么?本也没什么的,只不合我罢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到了蘅芜苑。

宝钗说道:“丫头们都去睡了,我去给你沏茶。”

李纨道:“不必了,不好劳烦你。”

“怎好算劳烦,以往你们喝酒联诗到半夜,不也是我沏的么?”

“今日不同旧时……你也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宝钗闻言,停住手,回转头来。

李纨微微一笑:“你今日沏的茶,我已不敢再喝了……自从如意林中那一盏太史蛇羹,我已经不敢再相信惊云所出的一茶一羹。”

宝钗偏了头:“你认为我会害你?”

“我只知道自得了红楼,惊云便不想留我了,鸟尽弓藏,也是应数,你也亦收到取我性命的指令罢。”

宝钗闻毕,便笑道:“既如此疑我,怎地今夜你又至此?”

“只因我虽已知道你是‘倾城’,但还有数事不明,是以来请教。”

“哦?你是自何时起知道我是倾城,说来听听?”

“其实,自在玉屏堂给打了两枚透骨镖,那时我便疑你,因为那手法,含蓄之后隐含霸气,我当时便猜是你,可是你却有当时不在附近的证据。然后是警幻录,你分明是跟王熙凤对答,刻意借晴雯之口诱我上钩,可是,我得晴雯回护,居然逃出命来。后来我也疑过是黛玉,但若是她,断无被人下毒的道理,待得我知道真正跟宝玉成亲的人是你,我才可以肯定,倾城必然是你,你才是惊云穿插进来的人,只有你,才可轻轻易易便掌握了红楼实权。掌权的人当夜死伤得七七八八,红楼势力已经土崩瓦解,名存实亡,你此刻掌权,虽说是为红楼掌,其实得势者却是背后的惊云。”

薛宝钗眉梢一挑,笑道:“分析得好啊,你还猜到什么了?”

“有些事情我当时想不明白,但有此前提,我便可以得到答案。我回园被袭那天,丫头金钏落井而亡,当时宝玉要追查,却被某些人拦住,我想那些人是你授意罢。杀了金钏的人正是你,她不巧在玉屏楼附近,看见你在,便被你灭口,可是?”

“不错。”薛宝钗将斟着的茶自己喝了一口,道:“那时我打你两枚镖,急急退出,迎面却撞到了她,她见到我异样神色,想惊呼出声,我便把她杀了,推入井里。”

“而我还有一事不明,晴雯为何拼死要替我补那雀金裘?可是你透露给她什么话了?”

薛宝钗将手里的茶又喝了一口,叹息道:“其实那时我已经猜到你是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害你差点暴露,我有点后悔,不得已想了个补救的法子。不错,那天我去找晴雯,稍稍提了一下警幻录被盗的事情,说那人穿的袍子好古怪,明明夜里做贼还要如此抢眼,分明是要扰人耳目。我说那袍子似乎宝玉有一件,这园里便只一件,只不知是否给人偷偷借去,一心嫁祸。……我说着,看见那傻丫头登时脸色就有点变了,我知道奏效,便告退了……我为了保全你,才推她出去,其实你也应该清楚,长风山庄那一闹,园里虽然暂时压制下去了,可是总要给人家一个交待,这蝶镖失窃查来查去查不出来,到头来还不是晴雯的责任?这小妮子到底是要牺牲掉的,倒不如让她替你多领一项罪。”

李纨听到这里,已经觉得一阵晕眩,他本以为一别半载,什么变故什么事实都会承受得住,但此刻听宝钗娓娓道来,仍是觉得难受得很,胸口发闷,一时难以呼吸。他转过头去,见到屋角一个紫铜香炉,火光暗红,袅袅白烟。不禁又问道:“那尤三姐是怎么出园去了,是你让她走的么?”

薛宝钗只笑道:“我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她那么喜欢你,我要她走,她也不肯走,她自己要走,是为了你。”

李纨茫然道:“为了我?”

“是啊,她为了你,为了救你的朋友,才舍身救了他们,带他们走。”

“她便是带他们走了,怎地杳无音信?”

“那个我可不知道了……或许,她配了那书生也不一定,我当日见着他们,便知道有戏。”

李纨只觉浑身乏力,身子晃了两晃,只问到:“我问你最后一事,那蝶镖,可是你泄出去的么?”

薛宝钗微微一笑:“那倒不是,晴雯独门暗器被泄,湘云迎敌中伏,你道是偶然么?告诉你,红楼本身就蠹坏了,覆灭红楼的是它自己,不是惊云,更不是你我,只有它自身出了毛病,才会呼啦啦一推就倒。”

李纨看着她,只道:“你如此说,难道在红楼十数年,你未曾对它动过一丝真情?”

薛宝钗蓦地听此一问,身子一震,背转身去,道:“没有,由进园一刻起,我便知道我的使命,我怎会对它有一丝怜悯。”

“那么,对人呢?对我们这些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伙伴,并无丝毫留恋之情?”

薛宝钗冷冷道:“没有。我并不是你,为了几个人,便几乎要背叛组织。”

“你如果说的是心里话,怎么不敢看我?你便是不把众人放在眼内,但宝玉呢?你若非对他动了真情,怎会肯答应惊云的命令,牺牲自己,委身于他?”

薛宝钗的声音有点涩:“这已经与你无关了,李纨。”